月夜蝉鸣江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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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巧遇

    “浪哩个啷,呔呔呔,且听我说,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什么龙争,咳咳,啊虎斗,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啊啊啊,呔~咳咳...”

    好嗓子不是天生的,是练出来的,太史文一直这样教育年轻的学徒,所以即便是坏天气没什么客人的时候也不能懈怠。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谁啊?”太史文昂着脖子喊。

    “先生,掌柜的,让您去前院二楼。”店小二喊道。

    “阿文阿武呢?没在二楼说书么?”

    太史文没听见回音,拉开门,瓢泼大雨下的正欢,店小二猫着腰跑过拐角已是不见了踪影。

    他猜到应该是阿文阿武贪玩不在堂上,雨天却来了客人要听戏,只能让他这个老师傅顶。

    真是没规矩了,太史文叹道,他当学徒那阵哪敢如此懈怠。

    “浪哩个啷...浪?”

    刚走到二楼,太史文就愣住了,怪不得刚路过一楼一个人也没见着,就连掌柜的和店小二也没了踪影,二楼里坐着这几个人哪是客人,分明是一群夺命的煞星。

    二楼里空空荡荡,没几个客人。

    吹不着风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鹅蛋脸,相貌出众,旁边坐了个年纪小些的女娃,跟女人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倒是眉宇间没有女人那股子忧愁劲,多了几分天真烂漫。

    临近女人旁边的倒是有两桌人,也没坐满。

    瞧着是武夫打扮的汉子,三人却占了两张桌子,空余的位子上放着兵器,有刀有棍。

    这几人挨着窗户,却也不怕风吹雨淋。

    敞着怀、头上绑了蓝色发带的光头男人靠在窗边四下张望。

    穿皮衣,胡子拉碴的魁梧汉子坐在他对面只顾着埋头吃酒菜。

    剩下个头发半黑半白的中年人自己坐了张桌子,抱着长剑坐在桌前闭目养神。

    这些人身上有不少伤疤,不管怎么瞧,都不是好相与的。

    太史文又看向二楼另一侧,只有一张桌子前坐了两人,瞅着倒是正常许多。

    左右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道士脸色铁青,黑色道袍,背了一把黑剑,小口抿着茶水也不说话。

    和尚有些年纪,眉毛花白有一指长,僧袍被水洗的发白,上面打了好几个补丁,倒是手里拿了串个个都有龙眼那么大的佛珠,看起来值点钱。

    “咳...呃...不知是哪位客人点戏,又是要听哪段?”太史文壮着胆子问。

    “老先生,这呢,是我点的。”

    太史文寻着声音看去,一个眼神明亮,皮肤白皙的年轻小哥扶着楼梯站在他身后微笑。

    瞧见这年轻小哥身上无刀也无剑,一身干净布衣,倒不似危险人物,心下松了口气。

    “这位客人,请了,不知要听些什么?”

    “老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是问问掌柜的听戏要多少钱,他就跑了,也没来得及问价,我这只有八文钱,不知够不够,能听些什么?”

    太史文看着年轻小哥掌心里的散钱,心中苦闷,这二楼点一壶竹叶青坐一下也得五文钱,若是请先生说戏需得是人多够热闹店家出钱或者有豪客包场,少二两银子是万万不会开场的。

    进退不得,可看向其他人,和尚和道士向来是只有化缘没有掏钱的主。

    这几个大汉瞧穿着倒是珠光宝气贵气的很,可哪个有胆子伸手向这些江湖人讨赏钱的,哪句话说的不中听了,拆了招牌事小,折了命在这才是糟糕。

    “都听得,什么都听得,张三修仙传、画中仙、狐妖与苏生或者传统剧都是可以。”太史文思绪万千,决定忍下此事,话是这么说了,面皮上却有些犹豫。

    “喂,老先生,我要听狐妖与苏生,这是五两银子。”坐在角落的少女站起身,从怀中摸了银子抛了出来,稳稳落在说书先生面前的桌上。

    “飞凤,现在什么情况,怎敢如此胡闹!”美妇人狠狠瞪了少女一眼,怒斥道。

    “爹,你看娘,又欺负我,我就要听戏嘛。”被唤作飞凤的少女也不怯场,甩开美妇人,跑到头发半黑半白的中年人身后不住的哀求道。

    “倩倩,飞凤既然愿意听,就让她听罢,不碍事,待在这鬼地方也没什么消遣玩意,”中年男人没说话,脸上胡子拉碴的汉子却是先说话了,“那说书的,你快些去说,说的好了,爷有赏。”

    说书人连忙点头称好,银两也没敢拿,带上胡琴转到屏风后面准备去了。

    “哥,你就惯着她吧。”美妇人见阻拦不住,只得是抱怨一声。

    屏风后,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有胡琴声响了一阵,是那说书人正在准备。

    被唤作飞凤的女子笑吟吟道,“那小哥,几文钱可是听不得戏文的,也就够点一壶茶钱的。”

    “嘿嘿,是我的问题了,第一回来酒楼,没什么经验,多谢姑娘搭救。”

    年轻小哥学着江湖人的样子做拱手礼,可比划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拱手礼是哪手握拳,又是哪手在上,最后只得是挑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飞凤眼见年轻小哥滑稽的样子,格格格的笑了起来,少女声音清脆,甚是悦耳。

    这年轻小哥正是冯林,今天早些时候,天刚蒙蒙亮就被师姐带下山去。

    一路快马加鞭,将他送到了往南几十里开外的小镇中,只是嘱咐了一下,日后好好生活,不要误入歧途就原路返回了。

    自由来的是如此突然,冯林自然是开心的。

    只是又摸了摸怀里,上下不过十个铜板。

    街边买了馒头,打听一下才知道,这叫石马关,再往南百多里,有个叫蓝水镇的地方,那有渡口,坐了船顺江而下,绕过嵩山向西,就是京城,淮河两岸有一条街,是整个神武国最繁华的地方,一掷千金的豪客和富商都在那驻足享乐。

    反正也没什么合适的去处,冯林自然就把目的地放在了京城,有钱的地方赚钱也容易。

    靠着前世知道的促销套路,搞个本地闪送服务,不说自己干,单是找到合适的买家卖创意就够他大富大贵一辈子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乌云密布,急雨一下子就来了。

    仓促之下,他只得沿着长街乱走找地方避雨,行到长街中间,看到一家酒楼还开着门,就躲了进来。

    此时,冯林听见少女笑声悦耳,又帮他解围,心生好感。

    “这位姑娘,在下冯林,金桥镇人,请问姑娘芳名?”冯林直接开口问道。

    “我叫皇甫飞燕,”皇甫飞燕眼珠一转,立刻说了自己名字,回身取了自己桌上的茶壶又用手指夹了两个茶杯,又找了张空桌,将一杯茶放到冯林面前,笑道,“正巧,我与娘亲来这附近游山正打算往金桥镇去转一转,却不知左近有什么好玩的去处,还请冯兄给我好好讲讲才是。”

    “姑娘,这你可问对人了,镇上前后左右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冯林拿起茶杯浅尝一口,热情地说道,“要说热闹,去北街,街头变戏法的、瓜果点心铺子俱全,西边有一老山泉,味甜味有回甘,比这龙井茶水都好喝,南边倒是可以去寻小溪的上游,那有一片浅滩,风和日丽的时候,倒是个露营野炊的好去处。”

    “怎么不说东边?”

    “那边倒是没什么好瞧的,爬上山,也只能看见一座破烂道观而已,也不灵验,没什么好去的。”

    “什么道观,细讲讲嘛,里面有没有狐仙住着?”

    皇甫飞燕扑闪着大眼睛,似乎对一切充满了好奇。

    冯林冲她看去,见她唇明齿白,双眼明亮,脸蛋上挂着婴儿肥比师姐多了几分可爱甜美,觉得对方十分可爱。

    也不知怎么回事,看了一眼还不够,连人家鹅黄色的衣衫绣的蝴蝶和花朵也看的一清二楚才算罢休,直到最后瞧向对方樱桃小口,更是一阵口干舌燥。

    冯林只觉呼吸沉重,心中有一种情绪在酝酿,几乎难以自制。

    “飞燕姑娘真是漂亮。”冯林说完之后忽然一股凉意自丹田涌起直冲大脑,感觉十分尴尬,自己嘴里怎么没头没脑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早就听师姐说江湖险恶,如此直白怕是要惹事。

    果然,下一刻,皇甫飞燕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

    慌忙起身,向着美妇人飞奔而去,扑入她的怀中。羞涩道,“娘!”

    美妇人却是笑脸吟吟,拍着自己女儿不住安慰。

    “小子,想女人想疯了,敢当着咱家的面出言调戏,”说话的是被称作亮哥的胡子拉碴莽汉。

    “这...”冯林连忙起身,连连摆手,“不是调戏,确实是有感而发,我们家乡那看到女孩子漂亮,若是这么夸上一句,也只是寻常招呼而已,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还敢狡辩,”胡子拉碴莽汉站起身来,两步走到眼前,作势欲抓,“也好让你知道知道,我柴亮的手段。”

    “舅舅,我没恼他,只是...你瞧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皇甫飞燕连忙起身拦住柴亮,急道,“那些登徒子平日里见到舅舅爹爹,连个大气也不敢出,哪个敢对我无礼,我倒是信他真心实意。”

    “哈哈,飞云大哥,咱们家飞燕长大了,还知道害羞了,小时候可是抱着我舅舅亲的不行,现在不行咯,为了一口花花的陌生小子跟舅舅求情。”

    “哎呀,舅舅,不与你说了,你愿打愿骂,我都不管了。”皇甫飞燕扭捏着坐了回去,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生怕柴亮舅舅真的动手。

    柴亮嘿嘿一笑,拍了拍飞燕的手,转过身说道,“小子,既然侄女说你是实诚人,我也不为难你,我就问问你金桥镇的事,实话实说,爷不但不罚你还有赏钱。”

    说着,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按,三颗金豆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拍进了木桌表面。

    木桌是上好的黄花梨,虽然有些年头,但品相极好,没有坑洞,柴亮刚刚露那一手,赫然是靠极深的内功将金豆子生生碾进去的。

    “那道观叫什么名字?”

    “东华观。”

    “嗯,你果真知道,我问你,那观内有几人常驻?是否有一个跛脚老道?还有一对年轻男女是否也在观上?”

    冯林本无心欺瞒,只因他在江湖上可以说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自信只要不碰到精神病或者重度中二病患者屠城,活下来不是难事。

    但是见到金豆子和那手高明内功,心中就已升起十二分警惕。

    又听闻这从未见过的生人准确报出了便宜师傅以及师姐师弟,当下就知道,定是师姐师弟下山抢劫,手尾没收干净,人家这是沿着路寻仇来了。

    “快说,怎么想这么久?”柴亮喝问道。

    眼看几人目光齐齐向自己看来,忽地计上心头。

    “这位好汉,我只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犹豫的鸟蛋,如实说来,说了这金豆子就是你的。”

    柴亮一把捉住冯林肩膀,内力微吐。

    冯林心中叫苦,被抓的半边身子瞬间麻了,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身子瘫软,靠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他虽然对练功不怎么在意,便宜师傅教的金钟罩倒也入门了,用手断砖之类的试过很多次,连半点不适也没有。

    可眼下别说运气抵抗,给人拿在手里,就连呼吸也是十分滞涩,一口气只能吸上一半就吐出去了,没片刻脑袋就昏昏沉沉的,说话也不利索。

    心想,便宜师傅和师姐弟不是好人,但明面上也没害过他,尤其师姐今次放他下山,也算是有恩。

    若是不知道寻仇这事还好,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心下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机会引开几人,提前回观内示警,不过眼下,这几人显然做过调查,说话真假参半才好浑水摸鱼,糊弄过去。

    “观上的确有这三人,不过还有第四个人,早些日子下了山还没回去。”他连忙喊道,“俱是实话,没有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