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投鼠忌器反被伤
“那针不听话,净往手上扎。”江倾酒一本正经地怪针。
顾南辞被她气得呼出一口气:“你是笨蛋么。”
“拿药来。”
顾南辞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给她的双手上药。他眉眼低垂,长而卷翘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深邃的眸子。
认真安静的顾南辞,乖巧又美好。
“殿下。”
“嗯。”
“妾身想向殿下求个恩典,明日出府一趟。”
“有任务?”
江倾酒惊讶:“殿下这都能猜到?”
顾南辞反问:“你还能有什么事。”
江倾酒:“好吧。殿下应允吗?”
“你都把自己扎成这样了,我能不允吗?”说到这里,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谢谢殿下。”江倾酒自动忽略他的不满。
顾南辞上罢药,大手抚上江倾酒的脸颊:“本王不舍得动你。但若你敢受伤,本王就杀你的侍女泄愤。”
江倾酒心道,绿蚁的性命还真是危如累卵。
“是。”
次日中午申时末,隐隐西风起。
长安郊外山路上,一对百人长的车队缓慢前行。为首的少年郎抬头看了一眼日光,抬手示意车队停下。
他纵马到车队最重要一架华丽的马车前,道:“父亲。”
一只苍老有力的手掀起车帘。车帘里坐着三个人:主位上是年过四十的夏成,脸上满是皱纹,一双小眼露出逼人的精光,嘴角下垂,分外威严。
她旁边坐着一名少女,那少女容貌甚为清丽,气质卓然。她穿着一件素白红梅长裙,裹着月白大氅,膝上盖着一件狐皮袄,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的微笑。
此女是夏成唯一的嫡女夏初宜。
夏初宜旁边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长相是那种丢到人堆里都就找不到的普通模样。她乖巧地坐着,给夏初宜揉腿。
夏成问:“何事?”
“一会儿怕是要起大风。前面有个茶亭,我们去那里避避吧。”
这青年是夏成的一个庶子,夏秉辰。夏秉辰年纪轻轻,文武双全,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夏成对这个儿子甚是宠爱信任,对他寄予厚望。
“好。”
夏秉辰于是纵马离开,将车队引至茶亭外。他雷厉风行,迅速把人马布置好。
茶博士见浩浩荡荡来了这么一群人,想起京中传言:太尉回京。不敢怠慢。
茶亭被清了场,侍卫里三圈外三圈把茶亭围得水泄不通。茶博士把这里最好吃的茶水和果子端了上去,夏秉辰验过毒,才推至夏成和夏初宜面前。
“你也坐下歇歇吧。”
“是,父亲。”
夏初宜亲自给夏秉辰斟了一杯茶,呈到夏秉辰面前:“兄长请。”
夏初宜是嫡女,夏秉辰只是庶子。按理说,一般嫡子女很少会如此敬重庶子女,可见夏秉辰在下府地位颇高。
“多谢妹妹。”
夏初宜又端了一盘果子给身后站着的侍女:“佳儿,你分给大家吃。”
佳儿温声道:“谢谢小姐。”
他们在茶亭小憩了半刻钟,果然,西北风大作。
寒风呼啸,几乎要吹的地动山摇。不知道的还以为风神路过,兴之所至,随手一扇,才起了这么一阵狂风。
夏秉辰命侍卫们一个踩着一个,紧紧贴着茶亭。茶亭顿时有了一面肉墙,狂风吹不进来,里面的贵人才没至于失态。
“长安北方树木砍伐越来越严重。近些年,每到秋冬时节,就要起这么几次狂风。今日不巧,赶上了。”夏秉辰解释道。
夏初宜微微一笑:“还好有兄长。”
“不过,陛下不是已经命靖王殿下政治漠西郡的林业了么?”
夏秉辰道:“漠西郡是北地的门户,多年来作为军事大省,实力强劲。林业占据他们收入来源的绝大部分,靖王方面根本不敢相逼。”
三人聊了一会儿。听来这三人都是人精,谨慎得很,即使这里只有他们这几个,也不曾透露半分机密。
突然,夏初宜捂住了后颈,痛呼了一声。
夏成问道:“怎么了?”
夏初宜摸了摸后颈,什么也没摸到,痛感也消失了。便道:“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突然疼了一下。”
佳儿俯下身来,给夏初宜倒了一杯茶:“想必是小姐刚刚吹了风,又久坐,神经痛了。奴婢给小姐倒杯热茶。”
“好。”
佳儿呈茶到夏初宜面前,冲夏初宜微微一笑。夏初宜目光一滞,旋即恢复如常。
“夏家在京城的院子十几年没人住,想必要好好整修一番。=”
夏成道:“都是小事。”
夏初宜:“不是小事。长安近年盛行奢靡之风,咱们夏家可不能让其他家比下去了。只是我看父亲这次并未带很多钱回来,恐怕钱不够。”
夏成:“钱是小事,不用你担心。”
夏初宜娇嗔道:“父亲对自家女儿还藏私。不就是那个钱庄么,我早知道了!”
夏成面色微变。
夏秉辰疑惑道:“什么钱庄?”
夏成对夏秉辰道:“我看风停了。你去整整队伍,准备出发吧。”
夏秉辰拱手:“是,父亲。”
夏成有给了佳儿一个眼神,佳儿便也退出去了。
夏秉辰和佳儿离开后,夏成看着夏初宜,面色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钱庄的。”
“无意间知道了呗。有这么大笔钱,您还整日让女儿节俭。天下有您这样的父亲嘛。”夏初宜撒娇道,“我不管,您让我看看钱庄地契,否则,我就去告诉哥哥!你私敛民财!”
夏成脸色又变了变,显然对这个女儿的撒娇和威胁毫无办法。他手伸到衣襟里面,取出一张纸,展开放在桌面上:“地契有什么好看的。”
夏初宜拿起地契端详了一下,喜道:“这女儿就不担心了。”
夏成将地契放回衣襟,夏秉辰的声音传来:“父亲,可以走了。”
夏成、夏初宜和佳儿重新上了马车,夏秉辰依然一马当先。
马车内,夏初宜昏昏欲睡,夏成也欲闭目养神。闭目前,夏成忽然看见佳儿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微笑,便蹙眉问道:“你笑什么?”
佳儿还是笑:“奴婢没有呀。”
“睁眼说瞎话!说,你笑什么。”
佳儿依旧笑:“奴婢真的没有呀。”
这时,夏成和夏初宜都感觉后背一凉,人便失去了意识。意识模糊前,只看到佳儿那抹诡异的微笑。
佳儿从夏成衣襟里拿了地契,手一撕,撕下一张人脸来,露出真正的脸——赫然就是江倾酒!
不枉她天没黑就把那叫佳儿的小姑娘弄晕,扮成佳儿混上马车。一天的相处,把夏家三人的性格摸得明明白白。
又对夏初宜下了傀儡术,才拿到这张地契。
她覆手在夏初宜后颈,吸出那枚银针,戴上夏初宜的假面,换了夏初宜的衣服,扣了扣车门。
“告诉公子,我要小解。”
“是,小姐。”
那名侍卫立马纵马到队伍前去和夏秉辰汇报,夏秉辰立马令车队停下,吩咐两个侍女跟着夏初宜。
一刻钟后,两名小侍女慌慌张张地跑到夏秉辰面前:“不好了公子,小姐不见了!”
夏秉辰瞳孔微缩:“快,派人去找!方圆百里掘地三尺!”
吩咐罢,他跑到马车前一掀车帘,赫然看到晕倒的夏成和穿着佳儿衣服的夏初宜!
一阵恐惧感漫上心头,夏秉辰深吸了一口气,命令道:“立即报官!”
江倾酒一路狂奔,跑回长安城。她走到长安城城门口,见身后并无追兵,松了口气,这才跟着行人进城。
谁知,她一口气还没松到底,便见城门之内,长安主街寒风呼啸,寂无行人!
一黑袍男人抱着手臂站在大街中央,长袍随长发猎猎飞舞,嘴角噙笑,腰间宝刀出鞘!
他身后,数十名黑底鱼纹服的金鳞卫整整齐齐地列队而立,手一致的放在腰间刀柄上,一派清冷肃杀。
那黑袍男人嘴角笑意一深,低沉的嗓音缓慢响起:“交出来。”
江倾酒感觉顾南辞应该是没认出她来。于是她扮成被吓坏的娇弱女子模样,踉跄了一步,目光惊恐:“官爷,小女子不知道官爷说的是什么。”
“上。”
顾南辞淡淡一字起令,那数十名金鳞卫便呼啸向她攻来!江倾酒纵身一跃,跃上屋顶,接着便动用全部内力不遗余力地狂奔,身后,数十名金鳞卫紧追不止。
长安街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江倾酒回头看了一眼,见顾南辞依旧是抱着双臂,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身形。
他若不出手,这些人便追不上她;他若出手,她便没把握。
他没出手。
江倾酒很快就跑的看不到顾南辞了。她松了口气,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彻底甩开了那些追兵。
“交出来。”
这时,一名身穿金鳞卫小旗官府的少年从巷尾走了出来,他一只手落在刀柄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江倾酒微微讶异,是江暮野!
那些金鳞卫都没追上她,她竟被江暮野追上了。
高手过招,一瞬间的破绽足以致命。江倾酒讶异的一瞬间,江暮野的手刀已经劈在了她的胸口处!
江倾酒闷哼一声,喉中一甜,忍住要吐血的冲动,和他过起招来。
江暮野招式狂野,招招致命,江倾酒虽武功胜于他,却是投鼠忌器,怕伤了他。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竟一时分不出胜负。江倾酒知道,再拖下去等其他的金鳞卫赶到,她就麻烦了!
正当她想脱身之策时,江暮野忽然身形一滞,江倾酒来不及收手,一掌打在江暮野心口。
她这一掌用了七分的力,江暮野的伤可是还没好啊!果不其然,江暮喷出一口血来,江倾酒的脸色和江暮野的脸色一起白了。
江暮野立即抓住时机,一反手,将江倾酒制住了。
江倾酒被压跪在地上,两只手被江暮野紧紧抓着。少年脸一红,从江倾酒衣襟里摸出地契藏在自己身上,这才疑惑地问道:“为何一直手下留情?”
正在这时,巷口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江倾酒暗道不好,是金鳞卫追来了!若是金鳞卫的诏狱,她不死也要脱层皮。
“唔。”
突然,江暮野闷哼一声,捂着鲜血淋漓的腿倒在了地上。江倾酒没看见是何人伤的他,立时跑了。
她若跑,那些金鳞卫就追不上了。
江倾酒脱了假面,换上自己的衣服回到宣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宣王府四处点了灯。顾南辞喜静,因此灯火虽辉煌,却并无人声喧闹。
她安安静静地回到酌园,刚一进院,手臂就被人拖住了。
她抬起头,男人的暗沉的目光透着危险之意:“看来你是没把本王说的话放在心上了。”
江倾酒苦笑道:“碰到高手了,这也由不得我嘛。”
“所以本王不怪你。”
“啊!!”绿蚁凄厉的尖叫声吓了江倾酒一跳,她甩开顾南辞慌忙跑到后院,见绿蚁跪在地上,旁边站着两个持着长棍的小厮,正要往绿蚁身上打!
江倾酒顾不了别的,两根银针飞出,射在了持棍者的麻穴上。
她一转身便跪下,顾南辞刚好走进来了。他腰间出鞘的弯刀还未收起,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反射着泠泠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