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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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彰德县来信:“县令染疫,不治身亡。”

    秋词听到这个消息也伏在地上哭,梨花带雨的凑近牧谨桐,悲悲戚戚叫:“小姐……”

    驿童准备了抹布水桶候在门外,轻声道:“县令新丧,小姐节哀啊,还是快些回县里安置后事吧。”

    赶人来了,牧谨桐如今这样子饭食不进,还怎么能赶路,秋词悲愤推开他:“你这杀千刀的!小姐都这样了,你们要不要良心!”

    驿童也为难:“我们只是做事的,您这话也不是同我说啊。”

    谁知瘫了几天的牧谨桐撑着身子站起来,冲秋词道:“收拾东西,回县里。”

    “小姐……”秋词担忧的看着他。

    牧谨桐坚定道:“收拾东西,回县里。”

    已经三天了,人死万事空,后不后事的不重要,但此时县里瘟疫还没治,还有百姓在疫中挣扎,她不能在京城里享清闲。

    牧谨桐走去厨房,随意扒拉了几口已经凉掉的粥,这场硬仗,要留些力气去打。

    牧谨桐让人来搬东西,东西刚搬走,驿童就拿了东西进来收拾洗刷,很快,那间屋子就焕然一新,又能接待新的住客。

    牧谨桐和秋词在马车里一路晃回去,甚至没有带足够的食物。

    一队人马很快跟上他们:“牧姑娘。”

    牧谨桐一回头:“唐公子?”

    唐夏带人驱着一队马车,马车里有药有粮,也有些银子,他抱拳说:“牧姑娘,此去一路平安,顺遂。”

    牧谨桐俯身谢过,马车继续前行,周转五天,牧谨桐回到了县里,牧修固的尸身早已装整入棺,停在牧府,用冰块镇着,等牧谨桐回来安葬。

    牧谨桐哭了三天,此时此刻满脸冰冷流露不出半丝感情,从染病到去世,就那么快,快到都来不及去京城通知他一声,快到他都回不来见他最后一面。

    乡长简单同牧谨桐说了一些习俗,牧谨桐已身披麻头戴孝,恭恭敬敬在牧修固棺前磕上三个响头。

    一切准备就绪,牧谨桐捧着牧修固的排位,一步一挪的走向城外荒山。

    山高云暗,细密的雨像是在替谁哭泣,牧谨桐麻木的走着,一步又一步,像是个工整的机器。

    身后唢呐满天,所有人都说,牧修固是个好县令,皇帝也说,牧修固是众父母官的表率,赐黄金千两,绸缎百匹。

    牧谨桐听不清这些,只知道自己以后没有爹爹了,那个总是宠爱自己照顾自己迁就自己的父亲,没有了。

    直到牧修固的遗体下了葬,牧谨桐脸上也没有半分情绪,异常平静的同来帮忙的人说谢谢,抱着牧修固的排位,慢慢放进牧家祠堂。

    秋词给他端来食物他就吃点,给他倒水他就喝一口,天黑了,就上床睡觉。

    一整天,牧谨桐过得浑浑噩噩,直到第二天天亮。

    鸡鸣声落,牧谨桐利落翻身起来,立刻收拾洗漱,去往疫区。

    秋词拦不住,只好带了几块干净的布,给牧谨桐口鼻遮住,跟着进疫区。

    里面烟尘四起,各处烧艾熬药,咳嗽呻吟不断,牧谨桐找了其中几人把脉,回身开了些助眠药给他们喝。

    保存体力,母亲说过,人体自己有一部分抵御病症的能力。

    跟常在疫区的大夫商议一番,确认此病属热,属火,传染性强,会引发人高热,呼吸困难,身体起红疹。

    没见过的病症不好治,大家都只能用以前的治风寒药试试,然后选一些病得严重得尝试其他药水,看会不会有奇迹。

    牧谨桐先问了最初发症的人家住哪里,然后去他家附近,把见过的没见过的草全铲回来,三步之内必有解药,牧谨桐让人把药草一一熬了分人喂下去,看各自反应。

    胆子奇大,但不失为一种办法,反正都要死。

    降火的各种药材大夫都试过了,不见成效,牧谨桐缓缓思索。

    “降火的药材不行,有没有可能不是火。”

    大夫面面相觑:“若是大旱会有什么状况。”

    大家的反应都是:“热,干。”

    牧谨桐道:“利湿的药材试过吗?多给他们喝热水,烧开的那种。”

    闻言大夫都吩咐下去,牧谨桐又分析道:“一般是老年和青壮年比较容易病症严重,小孩和妇女染病的症状次之,小孩和妇女与青壮年的区别是什么。”

    大夫皆道:“青壮年强壮。”

    “那老年人又如何症状严重呢?”

    大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牧谨桐道:“能量消耗,营养不足更容易染病,消耗更大更容易染病。”

    大夫不太明白:“都只喝药吗,他们吃什么?”

    大夫犯了难:“各自家里送来的吃食。”

    牧谨桐让人去他家拿粮食:“吃饱喝足,别躺着了,都坐起来,坐。”

    听牧谨桐这么说,所有人都赶紧调整一下,慢慢坐起来,牧谨桐继续道:“此病我没有一定能治好的办法,但是,你们自己比我们大夫更厉害,想早些好起来的,相信自己,多跟自己说些加油鼓劲的话,不用念出来,心里想着就是,我们得一起努力。”

    母亲说过,信念也是治病方法的一种。

    牧谨桐很快招呼人在外面搭棚做粥,觉得清淡,又让人去买了肉,放了油在里。

    牧谨桐对着疫区里的人吼:“不管想不想喝,不管吃不吃得下,每个人必须按时吃东西,哪怕是爬也要爬过来吃饭,自己端着碗站着吃!站的力气都没有就只能等死,明不明白!”

    另外,他说:“除了送米送油送肉的,其他家属不许再来,传染了不是小事。”

    各自领命去贴告示。

    牧谨桐找来干净的布,沾水,让一个症状不太严重的男人脱了衣服将湿布贴在他胸前,片刻后问他:“有否缓解?”

    果然是好些,牧谨桐命令所有人都如此,女子关在屋里,也赤肩背,贴湿布,并告诉他们:“什么都没有命重要,若真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什么名声,嫁不出去了,你们的下半生我负责养!”

    所有人惊异于牧谨桐的魄力,牧谨桐接着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命,也希望你们能保密,要是我们有幸活下来,有谁出去胡乱嚼舌根,我自有收拾他的办法!”

    就此,疫区众人有条不紊的治疗着。

    第二天,已经很少有症状加重的人了,第三天,已经有躺着的人起来走路了,第四天,所有人在牧谨桐的勒令下都得起来活动片刻……

    病症逐渐稳定,虽还是很多咳嗽声此起彼伏,但大家总都不是刚开始奄奄一息的模样了。

    牧谨桐又看着他们喝完了带肉渣带油珠的粥,本以为这粥一两天就不会再有了,为了治疫病,县里已经捉襟见肘。

    没想到牧谨桐整整撑了一月,粥未断,米未少,油未缺,甚至肉都是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