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门外，高昌国长史麹雍伏地大哭。

    通事舍人一个来回，大热天的，脸板得像冰块，直接将天子拒绝高昌国再朝贡的消息，冰冷地吐了出来。

    麹雍心急如焚，却没法改变任何一方。

    麹文泰谜之自信，觉得大唐不会突破沙漠征讨高昌国，然而麹雍却知道，这不过是国主利令智昏！

    大唐的疆域已经西推到沙州、鄯善、伊州一线，高昌凭什么以为，自己能骚扰伊州，大唐就不能从伊州打过去？

    阿史那欲谷设为外援？

    如果是震慑西域诸国，欲谷设的兵马确实是足够了。

    但是，大唐……

    欲谷设本身就是大唐的手下败将，搞不好还是惊弓之鸟！

    寄居的阿史那社尔，更不可能为高昌火中取栗！

    柯斜昂然出顺天门，看到麹雍的狼狈模样，微微驻足：“有那哭的时间，还是早点回去告诉麹文泰，准备大战吧！”

    “顺便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曾经自立为都布可汗、战败寄居高昌的阿史那社尔，已经离开高昌，率部投奔大唐，惊不惊喜？”

    “高昌决定什么时候挑起战争，大唐决定什么时候落幕，这很公平。”

    麹雍如遭雷击。

    连能征善战的阿史那社尔都离开高昌投奔大唐了，高昌靠谁来守？

    冠军将军阿史那矩么？

    阿史那矩除了扮沙匪出神入化，打仗的能力不敢恭维，大唐伊州兵微将寡，他不照样没打下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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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蕃。

    年轻气盛的赞普弃宗弄赞，刚刚被臣民上了尊号“松赞干布”，正志得意满，除了实现吐蕃一统、雄踞高原，也在税制等多方面实施了卓有成效的变革。

    另一方面，松赞干布不满足于使用大羊同文字，有意根据吐蕃的特色再创文字，于是派出御前大臣吞弥·桑布扎到天竺、尼婆罗等地学习文字，结合起来自创吐蕃文字。

    “松赞干布”这个尊号，意思为：端庄尊严、深邃沉宏。

    大唐典客令冯德遐的到来，让松赞干布兴奋不已，终于能与当世大国接触了。

    纰论——也就是外相，大约等同大唐鸿胪卿——跟冯德遐勾肩搭背，天天恰苏玛、青稞酒一喝，男一排、女一排，围着篝火“休休休”，从黄昏跳到夜幕，从天黑跳到日出，这就是著名的果谐舞。

    在苏毗以东地带，又称为锅庄舞。

    冯德遐青稞酒喝到半醉，大大咧咧地告诉纰论，中原历朝历代有和亲的习惯。

    纰论一想，这可是不得了的好消息，吐蕃要是再有大唐的支持，哪怕是名义上的支持，高原一哥不就稳了吗？

    松赞干布一听，立刻心动了。

    大论——宰相——娘·芒布杰尚囊劝说：“赞普啊！向大唐求亲，以吐蕃路途之遥远，恐怕未必能成。”

    “再说，你已经娶了赞蒙。”

    赞蒙在吐蕃，是一个很含混的词语，既能指王妃，也可以指公主，在这里当然指的是王妃——赞蒙芒萨赤嘉、赞蒙羊同萨勒托曼。

    吐蕃的复兴，与芒萨赤嘉的娘家势力极力支持是分不开的。

    所以，吐蕃的官员，实际上划分为两个体系：外戚体系的“尚”、正常官员体系的“论”。

    羊同萨勒托曼是大羊同在争夺年楚河失败之后，送来和亲的公主。

    相对应的，松赞干布也将年轻的妹妹赞蒙赛玛噶嫁给了大羊同聂叙李迷夏，亲上加亲。

    你是我妹夫，我也是你妹夫。

    松赞干布一挥手：“赞蒙不分高低，本赞普还要向大唐、泥婆罗求娶公主，以加强吐蕃的外援力量。”

    酒醒后的冯德遐，听清纰论的话，不禁懊恼：“怪我酒喝多了，胡说八道！这事，成不了！”

    纰论手扶刀柄，眼中流露着凶光。

    成不了你说出来耍我啊！

    冯德遐苦笑：“不是我不尽力，大唐这两年适龄的公主也就一个，吐谷浑早早为其太子尊王向大唐求娶公主了啊！”

    刚刚与大唐接触的吐蕃人并不知道，大唐和亲的公主就不可能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一般是选宗室女充当。

    意气风发的松赞干布，根本不顾娘·芒布杰尚囊的阻拦，自带下伍如一个东岱、苏毗如三个东岱近三万兵马，再让大羊同出三万兵马，浩浩荡荡下马儿敢。

    东岱这个军制单位，在吐蕃的人数也不等，从千人到万人都有。

    吐谷浑步萨钵可汗听到吐蕃兵临柏海的消息，气得浑身哆嗦。

    大唐实力超群，欺负我没说的，可你小小吐蕃也欺上门来了？

    拼拼凑凑，吐谷浑拉出二十万大军，赶到了地域辽阔、潮湿的柏海。

    名王梁屈葱等五万羌兵率先赶到，阵势都没摆开，吐蕃伍如的一名东本——东岱的首领——红着眼杀了过来。

    伍如的战斗力，在吐蕃五如当中都是出众的，所谓生死看淡，不服就干，那是真的彪悍。

    吐谷浑的兵马经过多年消耗，质量早就下降得厉害，尤其是梁屈葱等名王麾下，许多是刚刚补进来的牧民，基本的操练还没完成呢。

    虽然张掖水那里谎报损失骗了可汗钱财，可梁屈葱他们麾下的老兵，也被分拆了补充慕容孝隽麾下、树敦城，兵员自然得重新抓壮丁。

    面对吐蕃兵马穷凶极恶的模样，别说是新兵，就是梁屈葱本人心头也震颤。

    太吓人了喂！

    东本在前，百户在后，桂——武士——狂奔，奴从呼啸，一个个仿佛是要捡钱似的，根本不在意生死。

    两边的箭矢一通交换，梁屈葱麾下中了箭就惨呼着滚出了战场，下伍如的桂与奴从恍若不觉，满身是血也在厮杀，彪悍的姿态让人心寒。

    “摩罗！他们是摩罗！”

    早就胆寒的羌人们惊呼着转身，根本不顾督战人马的刀枪。

    下伍如的彪悍，带动了本来很弱的苏毗如，也带动了存心应付的大羊同兵马。

    打逆风局困难，打顺风仗还不容易吗？

    对上大唐，吐谷浑还有点地理优势，可对上来自屋脊的对手，这一点先天优势都荡然无存。

    “顶住！顶住！给我上！”

    暴怒的梁屈蒜一矛刺死一名溃兵。

    然而，无论在哪个时代，兵备差异不大的情况下，“给我上”永远不如“跟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