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纂与柯斜的斗气，斗而不破，只要不针对阿耶柯恶去，柯斜就无所谓了。

    毕竟，人家好好的长安令，还真是因为自己而变成白身的。

    跨司检校，一般出现在侍郎以上级，郎中这一级还是比较少见的。

    一个正职郎中，身上再加一个检校郎中，约可视为准侍郎了。

    所以柯斜回到寮房时，铺天盖地的贺喜声接踵而至。

    “陛下厚爱，窦尚书抬爱，受之有愧。”

    柯斜假巴意思地谦虚了一下。

    刘君昂笑道：“郎中胸有丘壑，陛下与窦尚书慧眼识珠，郎中是实至名归。”

    咦，这号话少的货，今天也难得抬一下花花轿子。

    李海岸大笑：“都是军中出身的，文绉绉的，你要考状元呐？要我说，郎中早晚能成三品大员，到时候别忘了拉扯一把老部下。”

    这话很直白，却不是刘君昂能说的。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存在远近亲疏，就是神仙也没法抹平。

    说笑了一阵，李海岸呈上伊州的文牒：“伊州刺史韩威的文牒，说可汗浮图城阿史那欲谷设蠢蠢欲动，好像跟高昌国还暗中结为同盟。”

    阿史那欲谷设是突厥颉利可汗的弟弟，阿史那社尔的堂兄，突厥战败后逃来天天内讧的西突厥，一时还没人顾得上排挤他。

    从地域上说，西突厥的疆域更加广袤；

    从结构来说，西突厥就是一盘散沙。

    这么一分析，阿史那欲谷设还有可能在西突厥反客为主。

    毕竟，阿史那社尔都当了一回可汗，凭啥他不行？

    都是阿史那氏，天然有可汗的继承权！

    柯斜知道，松州大捷大家都志得意满，只有韩威一个倒霉蛋被贬官，去了西州当刺史。

    没办法，成王败寇，军中只以成败论英雄，纵然韩威的应对没有大错，败了就是败了。

    “命伊州军屯兵甘露川，无论韩威想什么办法，补足兵员三千！必要时，弃伊州、取可汗浮图城。”

    柯斜下令。

    没法，凉州都督李大亮镇守在吐谷浑伏俟城附近，鞭长莫及，只有让韩威自己募兵了。

    反正，大唐的主要兵制是府兵制，又不代表绝对没有募兵。

    甘露川在伊吾城西北五百里、可汗浮图城东南七百里，真正的战略要地，阿史那欲谷设要想夺伊吾，就要冒着失去可汗浮图城的风险。

    丧家之犬阿史那欲谷设，能承担这风险么？

    伊州军三千人，可以与阿史那欲谷设兑子万人，看看谁先承受不住损失！

    李海岸吐出自己的想法：“郎中，就不能让陇右道团结兵支援伊州么？”

    柯斜缓缓摇头。

    别看他之前吹嘘团结兵制度多好，可真正想调动团结兵跨区域，不是兵部尚书根本就没有权限！

    兵部尚书空缺的情况下，崔敦礼可以部分行使调用团结兵的权力，柯斜则没有这权限。

    在团结兵一事上，柯斜也是在吹牛皮。

    没法子，自己搞出来的制度，怎么也得吹两下，总不能打自己的脸吧？

    兵屯甘露川，是在向可汗浮图城的阿史那欲谷设施压，战，还是不战！

    柯斜露出自信的笑容：“打不起来。魏伶饲养的信鸽从西突厥飞回，传递了消息，鸿胪少卿刘善到西突厥，册封阿史那泥孰为吞阿娄拔奚利邲咄陆可汗，简称咄陆可汗，授旗纛鼓吹。”

    武德七年，时为莫贺设的阿史那泥孰到达长安，与时为秦王的李世民交好，私交一直不错。

    阿史那泥孰在西突厥各部落的威信一直很高，他上位，阿史那欲谷设必然夹起尾巴做人。

    至少，阿史那欲谷设在这一两年内会很安静。

    李海岸惊讶了一下，很快执笔抄录些什么。

    大唐的触角已经深入西域，有关西突厥的消息，兵部得到的还是太少了。

    “职方司对西突厥的了解有多少呢？”刘君昂轻声问道。

    连柯斜都在苦笑。

    因为贞观四年之后，大唐才来得及将目光投向西域，了解实在有限。

    而有限的视线里，高昌、焉耆（注）、龟兹、疏勒、于阗、渴盘陀才是重中之重。

    西突厥整体是在北丝绸之路以北，大唐的目光暂时没来得及放到其身上。

    西突厥的领地实在太广袤了，要深入了解，职方司得投入多少人手？

    图谋西域，还有一个名分上的难题，从高昌到渴盘陀，名义上都是西突厥的属国。

    怎么从西突厥手上抠出焉耆各国，那就是衮衮诸公的事了，兵部的目光只集中在高昌。

    毕竟，就是讨伐高昌也师出有名了，根本无须顾虑西突厥的意见。

    要在西域站稳脚跟，仅凭伊州这一只脚是不够的，加上鄯善城也只是占了点边缘地带而已。

    没办法，西域大啊！

    好在西域虽然也紧邻沙漠，绿洲也多，靠着西突厥更不愁畜力，物产也丰富。

    就是太热了。

    “不要考虑太多，把伊州文牒上呈侍郎。预计情况不会太严重，待朝廷决断吧。”

    很多时候，并不是上位者真比底层聪明多少，而是他们获取的信息量远远超过底层，作出正确决定的可能性自然更高。

    就像李海岸他们不知道刘善的行为一样，自然没有柯斜判断得那么准确。

    当然了，有充足的信息还作出错误决断的，除了真受蒙蔽、智力不足，就得考虑其立场问题了。

    崔敦礼果然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关键：“咄陆可汗都是大唐封的，欲谷设想找死么？”

    就是李大亮驻守吐谷浑，整个凉州都督府只靠长史维持运转，魄力多少不足。

    “令凉州都督府长史杜凤举陈兵一万，到甘露川边界上亮一亮横刀。”崔敦礼眼皮耷拉。“职方司让人放话出去，张宝相将要荣养，想最后亮一次刀子，谁愿意试试刀锋？”

    柯斜无声地竖起大拇指。

    张宝相打败过阿史那社尔，在击突厥一战时，更兵锋直指沙钵罗设，逼得阿史那苏尼失、阿史那忠父子绑了颉利可汗归降，名声大噪。

    阿史那欲谷设这种败军之将，是没有勇气与张宝相硬碰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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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焉耆，音ynq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