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一走出交易行大门，芳舒就发出了惊叹。

    就在刚才刚来往来集市的时候，芳舒就已经感慨过了原来镇上有这么多人，但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惊叹早了。

    就在交易行的对面，此刻聚集着一批又一批人，就好像是铁锅里的豌豆，全部密密麻麻集中向锅底那一处，而在人群正中间，一袋又一袋装满了大米的麻布袋如小山一样垒过人高。

    堇源此刻就站在米袋前面，正满头大汗的和家里的佣人们一起给周围的人群分发着一袋袋大米，好在是虽说没有排队，但围成一圈的大家起码没有开始直接伸手开抢，不然堇源怕不是下一秒就要被埋进米袋里。

    “好多米...这些都是我们卖特产买来的？”

    “...大概吧？”

    “为什么是疑问句啊...”

    念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远处的堇源：“毕竟具体的交易其实还是葫芦肆和堇源商量的，他居然真的能弄来这么多米我也是没想到。”

    面对念空的回答，芳舒还是颇为不信：“嘿...？我爹有那么大本事么...我印象里他做过最多的交易也就是去城里过年要吃的菜...他和葫芦肆谈了以后居然能弄来这么多米...？那岂不是我们家以后可以靠做买卖谋生了？”

    芳舒转头看向念空，却发现念空只是直直看着前方正在送米的堇源，沉思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师傅？”

    芳舒凑到念空身前，这时念空整个人突然和通了电似的浑身一激灵。

    “啊！坏事儿了！”

    被念空吓了一跳，芳舒也忍不住浑身一抖：“啊？什么...什么坏事儿？”

    念空面露难色，一副真把作业忘家里了的学童的表情：“你爹拜托我要做件事，我完全忘记了！芳舒你先带着东西回去吧！我要赶紧跑一趟。”

    “哦哦...好...”

    还没等芳舒半懵着应答完，念空已经一个闪身消失了，速度一如既往的快得惊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让他急成这样。

    芳舒看了看远处忙得满头大汗的堇源，又看了看手里的机关钥和秘籍：“唔...我这样也没法帮忙，先把东西放回去吧...”

    ......

    激烈的送米活动直接持续到了黄昏才结束。

    原本周围的人群好不容易已经见少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后续开始陆续有些人前来，他们基本都是不知道有这件事，临时被人通知才过来领米的。

    而当佣人们好奇问了一下是谁让他们过来的，他们都回答是司徒念空时，那几个干了大半天的佣人真是在内心好好感谢了一下自家大小姐这个常年不见踪影的老师。

    不过好在后半段时间里芳舒来帮忙了，虽说只是帮忙递米，不过也是帮在场的人省了好大的力气。

    虽然说一个书生样的女孩子能毫不费力地把一袋袋足有担重的大米搬来搬去，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是已经累到两眼模糊的众人实在是没工夫去在意这些小事，也自然没有注意到在帮完忙后，芳舒居然就这么悄悄消失了。

    ......

    “我真是他妈的太谢谢司徒师傅了！”

    酒馆里，堇家帮佣们围坐一圈，周围全是一起喝酒唠嗑的镇上常客，今天堇家大发粮食，难得的可以休息一天，酒馆里便也格外热闹。

    不过在欢声笑语中，那几个扛了一下午米的佣人此刻却是在大倒苦水，毕竟他们亲爱的门客司徒大师经过不懈努力，让他们多干了半天的活，差点没把腰累断。

    那最壮实的佣人狠狠把酒盅拍在桌上，巨大的碰撞声引得董掌柜连连皱眉。

    “轻点！碎了你赔啊！”

    那壮佣人毫不在意：“妈的，司徒师傅赔，如果这个破碗碎了，就算我有一成过错，难道司徒师傅就没有九成责任么！”

    “就是就是！”

    旁边的佣人纷纷一起起哄，不过其实也就是说说，毕竟他们没有张三那种体格，万一念空也拿着船桨揍他们，他们可能第二天只能当医馆帮佣了。

    由于今天的送米大会，今天堇源难得开了金口，允许他们来酒馆随便喝，这放平时都是过年也遇不到的好事儿，今天撞上了可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酒馆里的其他人大多也都放开了肚子吃喝，同时纷纷聊起了今天的事儿。

    “不得不说堇老爷是真的大方啊！虽然平日里他也是挺好一个人，但没想到居然出手起来也这么阔绰！”

    “这下堇老爷可要变我们的财神爷咯~”

    “你们搁那儿胡说八道啥呢...没听说过嘛！这些都是堇老爷做买卖换来的！都是上好的京城大米！”

    “拉倒吧...那米我瞅着和我们自己种的其实也差不多...不过反正都是米，能有啥区别！”

    “做买卖是这么好的事儿啊...嗝...额、你说要是我们去做买卖，是不是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嗝！~那算了，我感觉我去做买卖...嘿嘿、我可能不是做买卖的人，我是被买卖的人...嗝——”

    “我觉得还是种地比较适合老子！”

    “俺也一样！”

    “我也是！来！干杯！”

    ......

    在胡话与鬼话中，酒馆的灯火渐渐黯淡下去，吃完酒的众人也纷纷离开酒馆回到家里，小镇恢复了平日夜里的平静。

    而就在这月光轻笼，夜幕刚起的时刻，一个熟悉的人影就出现在了刚刚建成没多久的往来集市房顶上。

    是司徒念空。

    自来到小镇以来，念空已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坐在屋顶上俯视小镇，一开始是因为发现了瘟疫，后来是为了寻找始作俑者，而之后则是找葫芦肆的师兄。

    不过今天，他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寻找，而是为了等待。

    等一个人。

    “嗖！”

    檐下一声轻响，一个熟悉的矮墩墩的身影跃上屋顶，同时发出憨厚的声音。

    “司徒大师，为啥您这么喜欢上屋顶啊...”

    来着正是葫芦肆，他便是念空在此等待的“访客”。

    而听到葫芦肆的话，念空则打趣地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我有一个热衷于上梁的徒弟吧。”

    虽然说着打趣轻松的话，但是念空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拜托你的事如何？”

    “已经确认好了。”说着，葫芦肆从怀里取出一块罗盘似的东西，“我已经确认过了，每一家每一户都分到了米，司徒大师你没有漏喊人。”

    “米里都掺东西了吧。”

    葫芦肆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都掺了，而且都彻底搅匀过了，只要吃起来绝对可以吃到。”

    念空满意地点点头，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放松：“那便好，辛苦你了，因为我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尽量减少行动，所以只能委托你干这事儿了。”

    葫芦肆摇摇头：“哪里的话，司徒大师，毕竟是这么大的问题，就算让我再忙点我也愿意。”

    “不过司徒大师，我很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

    葫芦肆有些犹豫，使劲儿吞了一口唾沫后，他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问道：

    “您到底...是什么人？”

    镇上那些大米，的确是交易来的，但不是堇源交易来的，而是司徒念空买来的。

    确切来讲不是买来，是直接“要”来的。

    【往来摊富甲行证】

    这是象征着往来摊内，仅次于掌门地位的“富甲”之位的身份凭证，凭此证明，可以无条件向任何往来摊分部寻求任何支援。

    这是一块地位非同小可的令牌，但最关键的地方并不在此——

    这种令牌早在200年前，往来摊就已经不再发放了。

    现在用于证明往来摊富甲身份的，是更简单的独家刺绣，上面有着必须要有一定境界才能显漏出光芒的特殊绸缎，虽然更便捷，但是这新的身份证明是不具备任意寻求支援的资格的。

    而念空，便是通过这停发了200年的令牌，向最近的往来摊分部寻求了如此数量的大米与大批闭气散。

    但是念空又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富甲行证在铸造之时，会混入持有者的真气，一旦持有者死亡，行证自然破碎，因此不存在继承的可能。

    那念空又为什么会有这200年前的东西了？

    面对葫芦肆的疑问，念空微微一笑，转头漏出一个难以揣摩的表情。

    “一个你一定知道，但绝不认识的人。”

    迎着月光，葫芦肆的眼中，念空的身形便渐渐与那满月重合，在通身遁入背阴的黑暗中时，仅有那漆黑的双瞳反而透漏出两点淡金色的光芒。

    葫芦肆有些呆呆地看着转头看向他的念空。

    “这是什么...谜语么？”

    “是啊，谜底你可以好好想想。”

    念空站起身，抬头看向那圆润无暇的满月。

    “那么就先告别了，过几天见吧，葫芦肆，可别露馅了噢。”

    “哦哦...好、好的。”

    说完，念空运起那熟悉的身法，迅速消失在原地。

    只有葫芦肆看着念空消失的地方，一脸茫然，却又若有所思。

    ......

    之后的三天，念空再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