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已登上阁顶，按照约定，我也该兑现我的诺言，你前来所为之事，我定当全力为你办到。”

    顾慈年仰着头，望着阁顶处苦涩地笑了笑，玉白色的长袍已遍满灰尘，仍能显出男子挺拔的身姿，长身玉立，如临山风间。

    饶一会儿，苏暮雨嘴唇微启，淡然道，“苏某此番，为寻一位挚友，听闻天剑阁登顶可得到顾城主一番承诺，方才以身前来，可...”

    苏暮雨面庞微微一怔，如苦水般，沉默地顿了顿，“可事有未料，这份承诺苏某难以...”

    “好了，不妨的”，顾慈年收起神伤，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剑阁的规矩可不能坏，你也莫要辜负了...前辈们的苦心。”

    顾慈年旋即转过身，拈了拈鼻尖，一点星光骤然落下，打在地上。

    苏暮雨轻点着头，神色复杂，饶是他这般在外人看来清冷凉薄之人，其内心深处，也泛涌着点点炽热，别人眼中的暗河之傀，也渴望着世间最暖的深情。

    对于长老的离别，尽管是早已注定，不可抗逆的，可以他这番不善言语的性格，也终会将其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在心中留下一片阴霾。

    “谁又能想到曾经的暗河家主，竟然也能将情之一字，看得如此之重。你呀，这样活着很累的”，顾慈年走近苏暮雨身前，拍了拍肩。

    “是啊，这些年来，我都活得很累”，苏暮雨苦笑着，轻叹了一声，沉重的语气下，是满满的无奈和惘然。

    “她叫白鹤淮，是前世药王辛百草的小师叔，药王谷的亲传弟子，在暗河内乱前，便已与她相识了，共同经历了太多太多。”

    苏暮雨痴痴地望着洁白如月光的鹤羽剑，隐隐露出了许久未曾见到的，暖暖的笑容。

    “可我...”，逐渐地，声音低哑着，眼眸空邃幽暗，缓缓沉声道，“可我却将她弄丢了。”

    “白鹤淮”，顾慈年反复在嘴中嘀咕了几句，“我应是听过这个名字，既是药王谷的传人，你又为何不去寻雪月城主司空长风，早些年便听闻你与他共同对抗过魔教，他的能力，江湖中可人尽皆知。”

    闻言，苏暮雨微微一颤，摇了摇头，“在暗河期间，我于雪月城二城主有愧，这次临走前也曾拜托过司空城主一件要事，故没有理由再寻其帮助。”

    “饶是如此，好，那我近日间派出城中风灵阁之人替你暗中寻觅，三月之内，必定给你答复”，顾慈年朗声道。

    苏暮雨俯下身子，双手作揖行礼，恭敬相言，“苏某在此谢过顾城主。”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既然来了九霄城，待上几日也是不妨的”，顾慈年指尖轻划过脸颊两旁的胡碴，忽然问起。

    苏暮雨愣了愣，犹豫了一会，还是提起剑作了个礼，婉拒道，“谢过城主好意，九霄城于我也有着特殊的感情。”

    “可如今江湖生乱，变数横生，一日未有白姑娘的消息，便一日无法心安，恐再无耽搁，道阻且长，苏某只能沿着心中的这条路一直找下去，无法停歇。”

    “如此，那顾某也不强留你了。”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你眼中的白姑娘，想必也在一直等着你。青衫白剑，鹤羽纸伞，佳人有归期。”

    顾慈年轻舒了口气，淡然一笑。

    像他这般年少便负盛名的英才，想必饶也有过一段往日的情愫，也许只是在岁月的流逝和磨砺中，少年成了一城之主，佳人不可问归期。

    两位剑道之巅的修士在此刻相视一笑，不苟言语，大凡默契般，心领神会。

    片刻沉默过后，沉重的话语声在苏暮雨耳畔响起。

    “苏暮雨”

    顾慈年面色微紧，一身赫然，气氛忽地凝重起来。

    “你是长老们选中之人，绝剑落英泉于身，便涌着一身浩然之气。终有一天，你要走出北离去见更高的剑术，问剑道之巅，往后，你的光芒应该覆照整片大陆。能力越大，承担的责任谓之越深，若是哪天真的触及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还请能...”

    “苏某定当身先士卒”，苏暮雨拱起双手，打断道，言语平和间却渗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清冷的眼眸坚韧如剑光。

    “各位长老于我有恩，肺腑之言早已铭刻在心，不敢言身兼天下，独有一剑请军退之。”

    “好！”，顾慈年拍了拍其肩，朗声笑道。

    饶一会儿，顾慈年凝重了神色，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临走之前，将这些事了却了吧。”

    三月春，万象初新。

    英魂山，一轮红日当空升起，和熙的阳光撒满了整座山间，暖洋洋的，沁人心弦。

    归默陵园恬静安然的坐立在山间，清风淼淼，挂在云空的柳丝萦绕着一股沁人的桂花香迎风拂起，如三千情丝拢人心。

    新春伊始，一片绿意盎然，纷繁的花草从泥土中探出头来，花枝招摆着，给沉寂的陵园添上了一抹生命的气息。

    四周的青松，翠柏郁郁葱葱，一名青衫绿袍长发垂首的男子站在石碑前，面色肃穆，清冷而庄重，其旁身着白袍的中年修士垂着头，低语着什么。

    二人身旁，五座有些新的石碑尤为显眼，束束白菊花簇拥在前，萦绕在五座石碑处。

    直至傍晚，黄昏而至，太阳渐渐下了山，二人才起身离开，落日的余晖将陵园渲染得肃穆而又有些诡异。

    青衫男子站在英魂山顶，不时的回望着那一处令人肃然的归默陵园。

    茫茫山野，一去无归期，这一眼，是男子最后的敬意和奢望。

    夜色逼近，周森一片晦暗，英魂者们也将从墓地中翻涌而出，呼吸这一口可望却不可及的天地灵气，令星月为之失色，天地为之惨淡。

    能够在隐隐间听到英魂者们的低哑呼唤，凄厉缠绵。

    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映照着那五座石碑格外的耀眼，石碑上镌刻的大字在这一瞬闪亮在整座山间，白雾青烟顿时弥散而去。

    ‘杨恍之，承延，黄陵，王焕，何长切’

    简单的几个大字，却熠熠生辉，那威严肃穆的气势，直震天际。

    守剑百年，一方骁勇终其一生，乘风踏九霄，归于泰然，天地铭刻。

    后来，天剑阁封锁紧闭，不问于世间，顾慈年回到了九霄城内，居住云霄阁。

    苏暮雨下了英魂山，临别九霄城，一路南下，便不知踪迹。

    这短短数十天的经历如恍惚般随风而逝，而苏暮雨登顶剑阁的消息也并未传入世人耳中，只有寥寥数人为之知晓。

    似一场幻梦，大梦初醒，人先觉，平生我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