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脸中皆浮现出那一抹惊愕之色，寂静的缄默瞬间笼罩了整座千机堂。

    片刻后，儒衫老人缓缓站起身，有些惭然道，“小苏兄弟，陈某...”

    “不妨的”，苏暮雨象征性地回笑了一眼，“他走错了路，便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只是一语后，他便转过了身子，缓缓垂首，空邃的眸子中布满了青丝，只是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语。

    “我应当多教他一些的。”

    望着眼前不知神色的男子，程敛逐渐卸下了心中对眼前之人初识的戒备之心，更甚的是，慢慢生出了一种由然心生的敬佩。

    五位长老及那位先前自认有些实力的儒衫老人皆沉着脸，只是面面相视，无一人动之声色。

    “城主，长老们”，苏暮雨抬起头，脸中那一抹黯淡几近散去，藏于那份世人眼中一脸凉薄的清冷中，“下一步该如何？”

    “我们的线索不仅是如此”，程敛走上千机堂最高座，将一张密令镶入锁中。

    紫金台上，一张密闭的信封敞在台前，“几日前，蝶影团便由我安排在城内秘密出动，作为我渝州城最强力的情报组织，于这几日搜查到了不小的关于那藏在暗处之人的信息。”

    “如何”，五位长老几乎同时喊出，那悬在心中的石头似乎终能缓下一口气来。

    一旁的儒衫老人仍旧吸着那根老旧烟杆中的烟草，皱着眉，空气凝固间，怔怔等待着那下一句情报的到来。

    唯有一袭青衫礼正而坐，安静的听着这场密议，手中不时旋着那柄油纸伞，神色自若，心如止水般，看不穿一丝心底涟漪。

    “蝶影团御风使来信，在城外二十里处发现了暗河之人的行踪，并且成功取得了其首领的信任。”

    程敛将信封拆开，一掌推入五名长老和儒衫老人的身间，“这便是御风使所来之信。”

    五名长老纷纷起身，儒衫老人放下了不曾离手的烟杆，凑上前，一同睹视着眼前之信。

    “这...”，手持信纸的黑袍长老神色骤变，身体恍然倾倒般，信件从手中滑落而出。

    儒衫老人脸中怒意之盛，盖过了那满脸岁月的褶皱，老人紧紧攥着拳，狠狠砸下紫金台，怒目道，“贼子，我陈某必将其诛之。”

    “他们，怎可如此大胆”，几位长老沉声叹息，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苦愁之感。

    苏暮雨接过那封信纸，“他们想在渝州宴上进行暗杀？”

    “不错，所以，今日召各位前来，便是要做那捕蝉之人，在宴会上，将他们一举灭亡。”

    程敛紧咬着牙关，极力克制着心中的那份怒意。

    “他们想要在渝州城一年一度的渝州宴上暗杀各大家族之首，以此来重振暗河之威，向这江湖宣告新的暗河回来了。”

    儒衫老人冷喝一声，眼中血丝泛滥，“那便让他们有来无回，自取灭亡。”

    “没错，这份情报无疑给我们带来了最好的转机。”

    程敛身旁的长老佝着身子，身躯瘦如柴木，缓缓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程敛恭敬道，“周大伯请讲。”

    “暗河之所以能成为百年来在江湖中最令人生畏的组织，便是因为他藏在暗处，可如今进军渝州城，便是暴露在光明之下。”

    老人沉声道，“我的意思是，那藏匿于暗流深处的长河，怎可如此轻松探听到情报所在？”

    程敛凝着脸，沉重之色覆满了脸中，仿佛不知如何作出回答。

    “有蹊跷”，苏暮雨放下手中之信，淡然道。

    “此话怎讲”，儒衫老人急切问道。

    苏暮雨站起身，“正如周长老所言，我眼中的暗河不会以代价来换取更高的代价。”

    “小苏兄弟，可你说的也是，昔年你眼中的暗河，可如今已然是全新的暗河”，另一名黑袍长老争论道。

    “全新的...暗河么”

    苏暮雨嘴间颤动着，往后倾倒了两步，有些踉跄，恍惚，思绪仿佛飘忽到了四年前的那个日午，那个阳光暖照的日午。

    那一天，易庭山的一条逆流处，流水息息不绝，苏暮雨和慕雨墨站在逆流之上，宣布着暗河这个百年来在江湖朝野中近乎于传说的组织成为终局。

    那一日，他剑心重塑。

    那一日，还不曾忘却那些熟悉的面孔。

    逆流的彼岸处，苏红息，苏紫衣，慕青阳，慕雪薇...昔年暗河子弟的笑容还历历在目，那一日的阳光格外闪耀，照在当场每个人的心间，暖洋洋的，是从未有过的暖阳。

    而那一日，逆流破天荒倾泻而下，手持纸伞的男子望着那沐浴在阳光中的子弟们，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这一笑，却像是了却了男人心中所有的愁绪。

    男人携着伞，没有过多的停留，从伞柄间抽出长剑，恣意挥出一剑，便独身离去了。

    暗河众人谈笑间，一道剑光悄然而至，没有过多的剑意，只是剑心之瞬，破去长空三千里，生生将那条不见尽头的逆流劈成两道流水，隔绝两地。

    这一剑过后，大雨初新般，逆流奇迹般的开始顺流而下，空中下起了潸潸雨丝，滴落在逆流间，水流清澈若现。

    一旁倾国倾城的妩媚女子伸出玉手，抚过那奚落的雨丝，双眸楚楚动人，低声呢喃着。

    “师哥啊，做了这么多年的执伞鬼，终于能做一次真正的苏暮雨了。”

    ...

    “此事确需再商榷啊。”

    “若是陷阱，那渝州城将陷于灾境之中啊”

    千机堂内，长老们互相倾说的争辩将苏暮雨的思绪拉回到了这场议事中，苏暮雨缓了缓神思后，望向程敛，“城主，你的意见如何？”

    程敛扶着千机椅，手心里攥着的信张已被揉成皱堪，眉头紧蹙，脸中的褶皱暴露在外，此时的程敛，完全不似一位正值三十又几的当年城主，只像是不近常理的苍老无余。

    前方传来的一声静心的呼唤打破了他心中虚妄的平静，程敛神色肃穆，沉声道，“大家，渝州宴，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城主，还请慎重考虑啊”，先前那位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站出来，手中拄着一根木杖。

    “是啊，以整座程府为赌注，还请城主三思啊。”

    紧接着，另外那四位长老纷纷上前，只剩下那位儒衫老人仍坐在椅中，只是平静的吸着烟草，仿佛早已预料到了结果。

    老人缓缓站起身，擦了擦儒衫上的烟尘，“大家都别争了，阿敛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这性子，大家又不是第一次见到。”

    老人望向那个满脸苦愁的孩子，心底像是被刺扎了一般，淡淡道，“我相信阿敛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