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的我与寻回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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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安宁,暴雨将至

    萨米尔从礼拜堂走出,身后早已被细密的冷汗沁透。大司铎的话砸在他的心口,让他的思维都震颤起来。

    大司铎是怎么知道她的事情的?自己明明藏的很好才是。

    还是说,被看出了自己在撒谎?不不不,即使是看出我撒谎,他也不应该凭空的知道她的事情,是有眼线吗?有眼线的话他应该早就发现然后和我挑明了才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

    一路走着,一路思考着,夜晚的空气很凉,但纷杂的思绪让他无法冷静下来,额头也渗出了汗水。

    视界变得开阔起来,夜晚的街道亮着纷杂的灯火,如同星星沉入凡间,点缀这片大地。

    不论如何,现在得先回家再说。他一招手,一辆车就在他身边停下,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

    “下城区24大街可以去吗?”萨米尔俯身,询问司机。

    “当然可以,上来吧。”看上去有点上年纪的司机回答道。

    他坐上了后排的座位,司机驾驶着车向他交代的地址开去。

    萨米尔看着窗外闪烁着灯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伙子,看样子你今年还没满五十岁吧。”司机随口问道。

    “是的,怎么了。”萨米尔不经心地回答道。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自己在这个档口不该对陌生人有问必答。

    他从窗外收回眼神,盯着后视镜观察这个无缘无故向他搭话的司机。

    “这么晚了应该是要回家吧。哎呀,真好啊,年纪轻轻就能住上下城区的房子。不像我,一大把年纪了还得为生计四处奔波。”后视镜中的司机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啊不不,没有的事。在下不才,恰好在执行局混了个工作,拿到些不低的薪资罢了。”看着司机不像是会监视他的人,萨米尔略微放松了身体。

    “哎哟哟,是我有眼无珠,我可从来没有见过您这么年轻的执行官,刚刚有多冒犯了,还希望您不要怪罪。”司机的语气瞬间变得慌张起来。

    执行官,即使是最低级的执行官也不是他一个司机能招惹的,坐在后面的这个执行官会不会觉得自己刚才在试图打探他的家事,要把自己抓进去?

    仅仅只是想到这里,司机感觉自己衬衣的背后已经要湿透了。

    “不用在意。执行官……呵呵…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职业罢了。一般人看着我们觉得很恐怖,实际上我们也只是为了生活,听上面人的话办事罢了,就和你一样,开车送我,不是爱好,也只是为了生活罢了。”

    “……”司机不敢再说话,即使身后人已经摆出了没有架子的样子,但执行官的恐怖之处让他不敢放肆。

    “等一下。”

    “怎…怎么了?”

    “在那前面的路边停一下,我要去买点东西,时间不会很长,可以等我吗?”

    “那肯定可以的。”

    萨米尔下了车,环顾四周。

    夜晚的居民区鲜少有车辆经过,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

    很好,看来至少现在没有人在盯梢。

    他长舒一口气,向街角那家他再熟悉不过的店走去。

    店里的灯还亮着,没有打烊的迹象。

    几分钟后,萨米尔拿着一个被报纸包裹着的物品重新回到了车里,司机没敢多问,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言。

    车子稳当地停在了一个看上去颇为温馨的房子门口。

    “我到了,谢谢你。”萨米尔抱着报纸包裹的物品下车,走到副驾驶旁摸出钱包,从其中拿出两张钱币。

    “啊不不不,您客气了,我哪能收执行官大人的钱呢,能为执行官大人开车是我的荣幸。”司机坐在驾驶座上,连忙摆手,颤颤巍巍地说着客套话,视线却盯着萨米尔掏出的钱币,然后透过钱币投向他身后的别墅。

    虽说是别墅,却也不是很大,只有两层,看上去像是那种三口之家会住的地方。院子面积倒不小,除去车库之外,其余的地方铺满了草坪,种了不少的花,还有一些盆栽和花架,看来执行官大人还挺喜欢园艺的。

    “好了,别推脱了,大家干活挣点钱都不容易,拿着。”萨米尔把钱扔在了车上,传身离去。

    “真是年轻有为啊。”司机更加好奇地打量了几眼,随即匆匆离开。

    二楼房间的灯还开着。

    “呵呵,大晚上了居然还没睡啊。”他轻笑着自言自语,推开庭院的大门。

    还没等他打开装有指纹锁的房门,就听到了门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把包裹放下。

    门被打开,意料之中的蓝发狐耳少女穿着宽大过头的睡衣扑进了自己的怀中。

    “亲爱的,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他稳稳地接住少女,将她抱在怀中,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放下。

    少女仍紧紧地抱着他,在他怀中不断地用头蹭着他的胸口,毛茸茸的狐耳触碰到他的脖子,让他感觉到有点痒。

    “好了好了,我亲爱的依希尔小姐,咱能别闹了么,能让我先进去么。”

    名为依希尔的少女松开了他。“出去这么久也不和我说一声。”她别过头去,鼓起腮帮子表示自己的不满。

    “啊啊,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嘛。”萨米尔卑躬,双手合十。

    “噗嗤……”少女没忍住笑了出来,“逗你玩的啦,我怎么会怪你呢。”

    “嘻嘻,我就知道,咱家夫人最善解人意了。”萨米尔走进房门,脱去外面的黑色斗篷。

    “夸人能不能走点心啊。嗯?那是什么?”趁着萨米尔脱去斗篷的功夫,她看到了原先在他身后的包裹。

    “你打开看看。”他把斗篷和大衣挂上衣架。

    “哇!”

    粉紫的花朵袒露在她眼前,细密的露水还没有消去。花瓣几乎全开了,橙黄色的灯光似乎为它染上了一点暖意。

    花香在拆破报纸的一瞬流出,淡雅幽香,淡淡的甜味弥漫在空气中。

    “好看吗?”萨米尔已经换上室内的鞋子。

    “你怎么…”

    “我特地顺路给夫人买的谢罪礼物,怎么样,紫丁香的花语要不要自己猜猜呢?”

    “特地和顺路怎么能放一起……”少女娇嗔道,然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一样突然发出质问。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哪有的事情。”

    “哈?被我说中了吧,你眼睛刚刚看哪里了?”

    “好吧好吧,真瞒不过你。”萨米尔只得坦白。

    “大司铎知道你的事情了。”他露出落寞的表情。

    “嗯…那他准备怎么处置我。”少女有些难受,但依然是平静的语气。

    萨米尔绷着脸,但还是笑出声来。

    “他说他不会干涉!”萨米尔突然变化了表情,再度将少女抱入怀中。

    “等等,花!哎呀…”少女放下心来,享受这心安的轻松。

    “你是要先吃饭呢,先洗澡呢?还是说…”少女看着萨米尔,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袖扣上,有些跃跃欲试。

    “让我先洗澡吧……”

    “那…一起?”少女已经解开了第二颗扣子。

    “乖啦,我也饿了。”

    “那我去把饭菜热一下。”收起了玩笑话的少女走开,却依然没有把扣子扣回原来的位置。

    浴室水汽茵茵,浴缸里早已盛满了水,此刻有些发凉。

    萨米尔没有在意这些,打开热水的阀门,脱掉身上的衣物,浸入水中。

    水温从温凉渐渐变得温热,肉体得到放松的他长舒了一口气。

    但他的思绪却始终不能安宁下来,萨米尔想起了好多事情,得不出应有的结论。无助的眼神,分崩离析的躯体,号哭,哀鸣在他脑海里回荡。他有罪,他不知道自己自己为赎罪的行为是否正确,他不敢回想那女孩哀怨的眼神,他更不敢将这些告诉依希尔以寻求宽慰,他不知道她会怎么看待他,他只能独自忍受这份煎熬。

    热水阀门一直没关,直到水温高到刺痛皮肤,他才想起这事,从浴缸里跳出。

    擦干身体,换好衣服来到餐桌前,少女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静待他到来。

    “我说啊,我应该没有把菜吃到脸上吧?”

    “嗯?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少女手肘撑着餐桌,双手托着下巴,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萨米尔。

    “你盯着我看就算了,为什么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少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用袖口擦了擦嘴角。

    “讨厌,非要我明说,难道你自己意识不到你这张脸真的很帅么。”

    “有么?一般吧?我感觉大司铎都比我帅多了。”

    “唔……我又没见过大司铎。我不管,在我这里你就是最帅的,嘿嘿。”

    “够了……别说了……”萨米尔的耳根红了起来,连忙端起汤碗喝汤掩饰。

    酒饱饭足,依希尔收拾好了餐具。“啊,放在水池里吧,明天早上我来洗。”他举起双臂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唉,真是的,吃晚饭就困了。”

    吃过了热过的饭菜,他已经是困乏至极。等到刷牙结束,更是接连打出了几个长长的哈欠,连带少女都被传染。

    “累了吗,累了就去休息吧。”少女挡在楼梯口。

    “那你要让我啊。”萨米尔有些无奈,“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你猜猜咯,怎么让我让开呢?”

    “像…这样?”他一把抱起少女的腿弯,然后搂住她的脖子,将她抱上楼。稳稳当当的,像是哄小孩。

    “哼哼,算你聪明。”

    “什么时候能成熟点啊。”他有些无奈地把少女轻轻放上床。

    “睡前不打算来点娱乐环节么。”少女深蓝色的眼瞳紧盯着他。萨米尔一瞬间就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意思。

    “饶了我吧,夫人。我从下面用魔法转移回来很累的,今晚让我好好休息下好不好。”

    “好吧好吧,不过……”少女闭上眼睛。

    萨米尔俯下身,撩起少女额前的秀发,给予她轻柔一吻。

    “晚安。”

    黑色的。

    粉色的。

    血肉的颜色。

    三种颜色扭曲交织,又在某一刻具有了形体,狰狞的面容啃食着手指,让重新汇成形的血肉落下。

    祂是…祂是…!!!

    不…不对…不!

    祂们是……祂们……不……不要……

    三种颜色交相辉映着,展露出新的色彩,又在那一瞬间咬住了他的肢体,淹没了他。

    他被裹挟,被纠缠,被在耳畔低语着……

    不成型的语言尽数吐出情绪,哀嚎遍地,恶言顶入脑子。

    被抛弃,被抛弃!被尽数抛弃!!

    不……不是我……我……不……不要!

    萨米尔猛地睁开双眼,嘴角依然颤抖不已。

    梦魇不打算放过自己。即使在梦中,他也逃离不出自己构筑的牢笼。

    感受到身上的分量,萨米尔轻轻的抽出右手,摸向右边床头柜上的闹钟,将其扭转方向,朝向自己。

    一如往常的六时。

    很好,自己的生物钟还不算差。

    收回目光,看向手脚并用“缠”在自己身上的少女,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睡相还是那么差。

    他轻轻地抽走枕在少女头下的左手,慢慢地将少女的头放向枕头。随后缓缓的移开少女的手臂,接着是腿,顺顺利利地在不把少女弄醒的情况下把她从身上“扒”了下来,移到另一侧。

    萨米尔又一次成功的在不弄醒对方的情况下踩到了地面,挥了挥有点发麻的左手。

    “嗯?”睡衣的袖子上不知为何有水渍,他凑近闻了闻。“唉,真服了你,晚上又干坏事了。”

    看着少女可谓是一塌糊涂的睡颜,他笑了笑,为她盖好了被子。随后打开移动通讯终端。

    “在我们的主角开始行动之前,好好休息两天吧,大后天再来执行局见我。

    ——艾利亚斯.梣锡”

    大司铎发来的消息,落款时间是昨天晚上。

    他这算是……给我放了两天假?

    短暂的思考过后,萨米尔选择探索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大司铎还是以私人名义给他发的消息,真少见,是别人冒充的么?查询了几遍对方的信息端口,确定无误后,他才相信这一消息。

    “好耶,放假了。”他没有雀跃的欢呼,但心情的确是变好了些。虽然不知道大司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退一万步说,两天假期也是实打实的。

    换掉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关上了房门。洗漱完之后,又走到了厨房,洗掉了昨晚堆在水池的碗碟,萨米尔久违地开始做起早饭来。

    “啊咧,是我起太早了吗?亲爱的,你怎么还在家里,没去上班么?”被厨房传出的动静唤醒的少女揉着朦胧的眼睛走来,却发现萨米尔围着围裙站在厨房。

    “是舍不得我吗!”迷糊的眼睛还没适应光线,她又敞开怀抱,径直奔向萨米尔。

    路上还被椅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一个回身,萨米尔稳当地接住跌跌撞撞的少女。

    “小心点。”萨米尔扶正少女的身子,给她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大司铎昨晚给我发消息,给我放了两天假。”

    “大司铎人这么好的么?”

    “唔……他对自己人确实还不错啦,只不过……”

    只不过他残忍起来不是你能想象的。

    “快去洗漱下吧,吃完早饭,我们今天出去逛一圈。”

    “好哦!”少女兴冲冲地跑开了。

    他将煎好的鸡蛋盛出装盘,连带着其他早点一起摆上了餐桌。

    随后他给自己倒了杯刚才泡好的咖啡,坐下来一边看报一边品味这略带苦涩的醇厚香甜。

    难得的清晨安宁时光在这茵茵水汽中悠闲度过。

    从接到放假消息的那一刻,萨米尔就开始准备今天的出门计划。

    直到现在的八时,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就完成了全部的准备。

    “帽子,背包,钱包,钥匙,依希尔……依希尔?”少年检查携带的物品,在最后确认少女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亲爱的,我在这。”少女摇下车窗,冒出半个脑袋朝他挥手。

    “你动作可真是快啊…”

    “那当然,你这个大忙人难得有空,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少女露出得意的表情。

    萨米尔将携带的物品全数放在后备箱,随后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副驾驶上的少女已经乖乖地戴上了衣服上的兜帽。

    他发动引擎,目的地是中心城区。

    “嗯?是堵车了么?怎么前面的车都不动了。”身旁的少女发问。

    行驶到途中,本该通顺的交通突然变得有些拥堵。

    他张望着,发现面前设置了关口,几个穿着严密的人正在一辆辆车挨个检查。

    “嘶…坏了。前面好像在盘查来往车辆。”萨米尔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大司铎看上去是无所谓的态度,但若是在这里让其他人发现自己身边人的身份的话,事情可能就不一样了。

    “把兜帽戴好,一会不要说话。”

    “嗯。”

    他缓缓开动车子靠近关口。还好,盘查的队伍好像是执行局的人,事情或许没那么难办。

    “停车,例行检查。”一个执行官拦下了他的车子。

    萨米尔停下车,缓缓降下车窗,把自己的证件交给了执行官。

    “把你的墨镜摘下来。”

    他照做。

    “萨米尔.迦丞,好的,你没有问题了。那边那位先生,请您也出示一下您的证件并摘下你的兜帽,谢谢配合。”执行官还回证件。

    “居然不认识我么。”萨米尔心道,收回了证件后,他不再有动作,身边的少女把头埋得更深。

    “请配合一下。”执行官的语气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招呼了一边的同伴。

    “发生什么事了?”一边的另一个执行官走过来。

    “报告队长,这家伙抗检,我怀疑他身边的人有问题。”

    “很好,里维,洞察力很重要,能帮助我们解决很多事情。”队长夸赞了他一番,随后视线转向车内。

    “迦…迦丞大人?”队长得意的语气一瞬间变得颤颤巍巍起来。

    总算有人认出了他,萨米尔松了口气。

    “额哈哈……您瞧我们这些眼拙的,居然没认出来是您的车。这小子是新来的,还不认识您,刚才应该没冒犯到您吧。”队长踢了一脚名叫里维的执行官。“还不快给迦丞大人道歉!”

    “在下眼拙,又是第一次来执行任务,没有见过您的真人,未能第一时间认出您,耽误了您的行程,希望大人能够原谅我。”执行官被队长踢了一脚,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也很识相地赶紧低头。

    “无妨,公事公办嘛。你们是在查前几天那个案子吧?怎么?怀疑我身边的是嫌疑人?”

    “属下不敢,但您刚才也说了,公事要公办,属下还是您希望可以配合下公事,告诉我们您车上另一人的身份。”队长诚惶诚恐。

    “那我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夫人,依希尔.迦丞。我的回答让你满意吗?”萨米尔品红色的眼瞳直盯着队长。

    他被这眼神盯得心头发毛,赶紧嘱咐手下打开关卡放行。

    “他是谁啊?”看着车子远去溅起尘土,被称作里维的执行官还没弄懂状况,向队长发问。

    “混账东西!他可是执行局的局长,咱的顶头上司。你敢拦他的车,你不要命啦!”

    “啊?”后知后觉的恐惧感涌上心来,里维双腿有点打颤。“不过咱局长看上去这么年轻,居然已经有老婆了么。裹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看,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别瞎想了,老大的女人,再漂亮也不是你能垂涎的,还不去好好干活!”

    “是…队长。”

    车辆继续行驶着,萨米尔看着后视镜里逐渐变小的人影长呼了一口气。

    “你可真会演戏。装的那么凶,他们都被你唬住了诶。”少女笑道,头扬起,连带狐耳都裸露半只在外。

    “倒也没有……很凶吧……”萨米尔一只手搔了搔头发。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的官位居然是这么高诶,难怪天天加班,都不陪我。”

    “好啦,这不是来陪你了么。”萨米尔笑笑,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个位置是因为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换来的。

    “哇!”伏在车窗上的少女看着窗外的景色。

    贫瘠的公路已经变化了姿态,路上的电线杆子张贴了不同的装饰,沿街的商铺张罗着自己的门店生意,不远处的一个气球人偶在街道的中间摆弄着自己的手脚,扭出一个接一个的滑稽动作。

    阴影挡住少女的视界,车子开入地下停车场。

    “呼。”车子停泊妥当,萨米尔走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盒口香糖取出两片拆开包装,其一送入嘴中,其二送入身边人张开的嘴里。

    “刚才街上的店你都看到了,想去哪里逛逛?”

    “(嚼嚼嚼)我全都要去!”少女高举双手,然后像树獭一样爬在了萨米尔的身上。

    “好,听你的,不过呢。”他伸手捏了捏少女裸露在外的兽耳。

    “呀!”依希尔松开了手,抓住刚刚甩落的兜帽紧紧的套在了头上。

    “这可不能忘记了。”萨米尔耸了耸肩,“走吧。”

    “嗯嗯。”

    “我说啊,就算是难得出来一次,也不用买这么多东西吧,拎起来真的很重诶…”萨米尔双手拎着大包小包,数不清的细绳集中在他的双手,把包中物体带给他双手的压强加到最大。“我感觉我的手指快断了…”

    “哼哼,这是对你的惩罚,你要是觉得累可以用你最擅长的手段把它们直接送回家里去啊。”

    依希尔双手环抱着快有她一人高的粉色玩偶熊走在他身前,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那可更累了,放过我吧。倒是你,带着这么大只的玩偶不嫌碍事么?而且我觉得这东西狠狠地宰了我们一笔智商税诶,你为了夹它花的钱比直接买它花的还要多。”

    “讨厌啦,夹娃娃重要的是过程好玩,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少女心啊?”

    “是是是,我的依希尔小姐,你说得对。下次还有机会的话能不能让我先来试试,或许会省很多钱哦。”

    “略,我就不。”依希尔转过身,右手搂着玩偶熊,左手食指拉下眼睑,吐出舌头朝萨米尔扮了个鬼脸。

    不是两只手都腾不出来的话,他很想伸出手捏一下这张脸。

    “唉……”他不知道是什么把十年前那个眼神中充满戾气与厌世情绪的少女变成了这副黏人的废萌模样。

    不,不如说她把本性藏得很好,至少在自己面前藏得很好。萨米尔深知,在离开了他之后,她依希尔或许又会变成曾经的那个样子。

    “嗯?怎么叹气了?”

    “啊,没什么。”他还是喜欢隐藏自己的心声,即使对最亲密的人也是。

    “饿了么?”见依希尔轻快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萨米尔试探性的发问。

    “没有!”依希尔突然就打起来精神,“唔……好吧……其实…是有一点啦,但难得能有一点两个人出来玩的时间,怎么能浪费在吃饭上呢,而且…我这。”她指了指自己兜帽下的兽耳,“要是帽子摘下来被人看见,那你不是会很难做吗…”

    “没事的,吃饭也是共处时间。至于那个,我会有办法解决的。”

    “好哦!”

    萨米尔先回到车上将东西放进后备箱,随后调转方向,带着依希尔走向一家看着就不同寻常的店面。

    “欢迎光临,二位。”店门口的侍者见到二人靠近,优雅地行了个礼。门后的两个侍者也跟配合地将大门拉开。

    “里面请。”

    店内的装潢没有想象中金碧辉煌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朴素里带点土。但看到萨米尔微微点头的样子,依希尔也权当这装饰是别样的奢华低调。

    再看天花板,吧台,或者是墙角不用的椅子,装潢用到的石料和木料比自己见识中的还要高出几个档次。

    黑色的大理石地板被抛光得锃亮,天花板上的吊灯中,橘黄色的灯光透过下面的吊坠映射到地板,仿佛深邃夜空中的无数星光。

    “哇……好豪华…这吊灯上的不会是真钻石吧,这么闪。”依希尔环顾着四周,又倚在萨米尔耳边悄悄说话。

    “天花板灯上的吊饰其实是人造的钻石了,不过你看,这些仿钻对灯光的折射性不比天然的差,甚至可以说更胜一筹,而且这个尺寸的仿钻,制造起来的成本不一定比买一颗真的便宜了。”萨米尔顺势拉住她的手,微微弯下腰,在她耳旁解释。

    悠扬舒缓的音乐回荡在这略带空旷的大厅,身着高档燕尾服的乐手正在演奏着高雅的管弦乐,同样身着西装的侍者或推着餐车,或端着餐盘,无声且灵巧的穿行在大厅中,将精致的食物呈给坐在餐桌边的贵宾们。

    “哇…在这里吃个饭肯定很贵吧。我们…真的要等在这里吗?你看服务员都被你打发走了。”

    “等一会。”

    “看你熟门熟路的不像第一次来啊,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去年执行局团建的时候道格就选的这里,氛围还不错吧?”

    “嗯?道格是谁?”依希尔的语气没有变化,但萨米尔明显感觉到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几分。

    “别多想啦,我的姑奶奶哟,道格他是个男人啊。”察觉到妻子的不悦,萨米尔连忙解释,“道格-桑德尔,算是我的前辈吧,年龄比我大不少,很早以前就跟着大司铎干事了。我当这局长之后,大司铎就把他调进了执行局担任监察长,名义上来说是代替大司铎来盯着我和整个执行局干活的。”

    “名义上?”

    “对,名义上的。你要说实际上嘛……哈哈……他好像挺闲的,执行局有他没他一个样,当然有我没我也一个样子,你看今天我没去上班,刚才路上不照样有人执勤盘查么。执行局,或者说这整个城市,少了谁都能继续运转。”

    “只要大司铎还在,是么?”

    “……”萨米尔沉默了,他并不喜欢她那般敏锐的直觉。

    直觉高是好事情,不必开口就能做到自己想要达到的成果。但自己心里会藏着事情,被看穿过后,自己的一切就好像都被剥开表,露出里子。

    “非常抱歉,让二位久等了。”被萨米尔打发走的侍者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考究的年轻男子,“这是我们店的经理,按照您的要求我请他过来了。”

    “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您找我过来是有什么需要吗?”经理走上前,微微弯腰行礼。

    萨米尔没有回答,只是先伸出了右手同经理握手,随后收回手,从上衣口袋中掏出身份证件。

    经理接过证件,借着灯光他看清了证件上的内容。

    “啊!您是!”

    “去年的时候,道格-桑德尔先生带我来过这里,当时就是阁下接待的我们,不知道阁下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执行局的领导大驾光临我怎么会忘记。那您今天是……”经理点头,余光悄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依希尔。

    “我要一间私密的双人包间,如果不是双人也无所谓,只要足够私密就可以。”萨米尔接过递回的身份证。

    “好的,请跟我来。”

    经理亲自带路将萨米尔二人带到了二楼深处的一间房间前额,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门被他打开,颇有格调的房间内饰就展现在两人的面前。

    “二位,有什么需求随时吩咐,只要按下这边的按钮我们的服务员就随时出现。”三人走进门,经理指着门边的一个按钮介绍道。

    “不必了,菜品什么的就按你们招牌套餐的来。不要进来,东西放在门口敲门,我自己会拿。”

    “在下明白了,二位请稍等。”

    伴随着咔咜的轻响,门被关上。

    “呼,终于可以透透气了。”依希尔把兜帽取下,甩了甩脑袋,连带被压抑了半天的两只兽耳都抖动了几下。

    “那么。”萨米尔拉开座椅,“我亲爱的夫人,请上座。”

    “怪不好意思的呢……夫君大人…您也坐。”依希尔乖乖地落座,又欠出半个位置。

    “好吧好吧,就别捉弄我了。”萨米尔刚说出那句话耳朵就有点发热。

    直到用餐时间结束,都没有服务生来打搅两人,除了送来餐点时候的些许敲门声。过程中伴随着门外楼下的音乐声,氛围也是温馨温和。

    萨米尔付过了账,就带着依希尔出了门回到车上。

    “我们要回去了吗?”随着车子的发动声,依希尔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疑问,毕竟两人共同出行的时间本就难得,仅仅一个上午并不能满足她的相处欲望。

    “不回去,但会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现在不能告诉你,等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你可以先小小地期待一下。”萨米尔在嘴唇上竖起一根手指。

    车子开出城外。

    中心城区。

    “妈妈,那个楼好高好高啊!”一个小孩指着身边的宏伟建筑,“比旁边的楼都要高诶!”

    “沫沫乖,过来好不好?”

    “我想进去玩!”

    “乖啦,那里是执行官做事情的地方,你要闹执行官可要把你抓进去了!乖,过来,妈妈回家给你做肉圆吃。”

    “哦,好吧。”

    墨绿色的玻璃倒映出母子二人离去的背影,守着其内的一桌一个椅,不露半分于外。

    一辆车驶过了大门的几人把守,开进了这执行局大楼的地下车库。

    一个中年男子从车内走下,面容略带憔悴,似因睡眠不足而摇晃了身形。他手中攥了一份文件夹,径直地走进了电梯,按下了120楼楼层按钮。

    电梯快速上行,在40楼的时候停了下来。

    “…哈哈哈,我就说么,那狗东西早就应该给他来一拳。”

    “真想不通他怎么敢还嘴的,乐死我了。

    “早该给他把大头照贴……贴……额,呀,中…中午好啊,监察长…”

    三个有说有笑的青年执行官挤进打开的电梯,在看见电梯内中年男子阴沉的脸色后,很识趣地闭上了嘴,一起躲在远离中年男子的角落。

    “嗯,中午好。”中年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抬起左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随后收回目光继续直视着前方。

    “真见鬼,老东西怎么中午才上班,还正好被我们撞见。”三人的心中共享了同一种情绪。

    中年男子保持着沉默。

    三人依然躲在角落里不敢发声。

    这栋楼里的绝大多数人在偶遇中年男子时的表现都是这样,这个男人就是如此,一板一眼,无趣无聊。

    电梯门突然打开了。

    三人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低着头不敢和这男子对视,争也似的从这不算狭窄的空间里逃出。

    电梯门关上,在确认电梯已经离开这层楼继续上行之后,三人都长叹了一口气。

    “呼,早知道不坐电梯了。”

    “还不是你说食堂要关门了,抄近路走的这边电梯?”

    “行了行了,别吵了,你们刚刚谁按了电梯楼层?”

    “不是我。”

    “我也没按。”

    “那老头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

    电梯一路上行,再也没有停留在别的楼层,一路来到了120楼。

    中年男子走下电梯,走向这层楼的走廊深处。

    平时这层楼也没多少人来,但走廊里偶尔也会有人走过,发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但今天却格外地安静,直至抵达目的地——走廊尽头的1201号房间。

    因为自身职业的关系,中年男子感觉到了一丝怪异,没有由头的。

    他敲了敲门。

    “请进。”

    门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但这声音不属于这间房间的主人。

    中年男子推门而入,房内是一股异常的清新的香味。显然不习惯这香味的他咳嗽了两声,用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

    房间内的墙壁被漆成了淡蓝色,在阳光正大的中午显得格外清凉。书架、办公桌、椅子、沙发,房内的物品全然没有简约的办公风格,相较之下更像居家风格,房间整体的温馨氛围与执行局肃穆的装潢格格不入。

    正对着房门的大办公桌后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正坐在一边沙发上审阅整理茶几上文档的年轻男子抬起头,看到了对方,才起身向中年男子鞠躬。

    “中午好,桑德尔大人。”

    “艾德?怎么是你在这里?萨米尔人呢?”声音的主人皱了皱眉。

    “啊,您问这个啊。局长他今天和明天休假,这两天我代替他处理局里的事务。”

    “休假?他作为局长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出现在这栋楼里了!”

    “您消消气,之前局长他因为大司铎指派的事务出差了几天,这两天的假期也是大司铎给他批的。”

    “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没人通知我?”中年男子皱起眉头。

    “大司铎说这种小事让我去走流程安排就行了,没必要来叨扰您。”

    “那大司铎现在在哪里?”

    “大司铎今天也没来局里,至于他的行程我也无权过问。您也知道的,大司铎身边也没有安排秘书,他想去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知道了。”中年男子没再多说什么。

    他走到大办公桌前,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了桌上,“等萨米尔后天回来了记得让他看一下这份文件,他不在的时候等他处理的事都快堆成山了。”

    “我明白了,一会我会通知局长的。”

    “哼,这对父子可真会做甩手掌柜。”中年男子走出房间,有点用力地带上了房门。

    “诶,这老家伙可真爱操心。”见中年男子离开,艾德无可奈何的甩了甩手。

    作为执行局局长的秘书,他的内心非常地不待见这位监察长,本身一副死板的样子也就算了,还偏偏喜欢找局长的毛病。一定要让艾德在局长和监察长里挑一个人站边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局长,帅气儒雅的青年和脾气古怪的中年人,二者的魅力差距太大了。

    他整理起桌上的文件,又把它放下,踱步着走到的橱柜旁,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泡了杯茶,随后手持着杯子,又踱步到大办公桌后巨大的落地窗前,细品起这一缕苦涩后的回甘。

    在这层楼的高度俯瞰,整座城市的样貌都尽收眼底,透过云层,远处群山和海滩的轮廓也隐约可见。

    “我以前还有点恐高呢。”

    几年前年轻的新局长上任时,执意要把办公室安排在高处的楼层,他也被迫接受了与白云肩并肩,渐渐地他也喜欢上了高处的风景,给人一种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感觉。

    局长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吧。

    艾德吹了吹杯中的热气。

    不,不好说,局长那种蠢萌的形象怎么看都不像是迷恋权力的样子,他只会把绝大多数事务都推给自己处理,即使那些事务是他权力的来源。

    将杯中物缓缓地饮尽,艾德抬起手看了眼手表,下午两时左右。

    不知道像局长那样的人休假的时候会干点什么来消遣?搞不好会把自己闷被子里睡两天,说不定这会还没醒。

    唉,今天也猜不到脱线上司的脑中在想什么。

    “阿嚏!”萨米尔突然鼻子一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是感冒了么?”

    “没有,估计是哪个坏家伙在说我坏话吧。”萨米尔腾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子。

    “哼哼,绝对不是我哦。”

    “你这么一说更可疑了好吧。”

    “嗯?有人给你发了条消息哦?”依希尔注意到放在中间的移动通讯终端亮了起来,随手将它拿起。

    “谁发的,说了些什么。”萨米尔对终端上的内容并不感兴趣。

    “唔……我看看哦。一个叫艾德的人叫你后天上班的时候注意一下桌上放的文件夹,是那个道格给你的。”依希尔浏览过内容后向他转述。

    “帮我回复一句知道了。”

    “这样就行了嘛?”

    “无所谓,我腾不出手。”萨米尔继续摆弄着方向盘。

    “诶……这个艾德又是谁啊?”

    “我的秘书,男的。别想太多。”

    “男秘书?别想太多?难道…难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天天在一间办公室里面……呜呜,我的魅力居然那么低吗?”

    萨米尔一瞬间认真思考了一下能不能用脚扣开车的底座,好让他暂时逃离这个可怕的腐女。

    “我说啊,你是不是该少看看那种奇奇怪怪的小说和电视剧了,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艾德的办公室和我不在一起,平时就我一个人待一间房。”

    “平时?那特殊时期呢?说不定现在他就坐在你的椅子上在做点什么哦?”

    “噫!别说了!”萨米尔打了个冷颤,他感觉背后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开玩笑的,有意思吗?”

    “并不。”

    少女戴着兜帽,靠着车窗像是早上那样看着沿路的风景,不过这一次车外不是钢筋水泥,远处的海与沙滩,还有在那之上嬉戏的人群吸引着她的目光。

    “想去玩吗。”萨米尔的余光瞥到了少女的视线。

    “嗯,可是…”

    “放心吧,我们的目的地不会比海滩逊色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能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萨米尔在一座山的山脚下停下了车子。

    “我们到了。”他打开后备箱,拿出了里面的大登山包。

    “准备得这么充分啊,我早上可没看见你往车里塞这个。”

    “男人的车子里总归能装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东西,而且你猜,我想带你来这里想了多久?”

    “真是会说,也没见你哪次主动请假陪我嘛。”

    “哪有那么容易啊,我向谁请假去?大司铎?你觉得他会准么?好啦,不管怎么说,现在就是我们两人的独处时间了,爬山,你爬的动吗?”

    “当然爬得……爬不动,你背我好了。”

    “噫,你也是会说。”

    “逗你玩的啦,你可别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依希尔双手叉腰,自信满满。

    二人向山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的?”

    “那就要从我小时候说起来了,你愿不愿意花点时间听咯。”

    “我的时间都交给你了,怎么会连故事都不听呢?”

    “我还是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大司铎带我来过这里。我还记得那时候路边盛开的花朵,还有天上的云朵。你看这棵树,这个伤口就是我当年撇断的,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它不但没有死,反而长到了这样的高度。还有,这缝隙里本长着黄花,现在缝隙大了,花倒开不下去了。”

    “那大司铎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为了来这里看望一名逝者罢了。”

    “谁能让大司铎亲自来郊外悼念?”

    “她叫伊莎贝拉。伊莎贝拉-梣锡。”

    “伊莎贝拉-梣锡。梣锡?梣锡不是大司铎的姓氏么?难道说……”

    见萨米尔突然哑住了声音,依希尔也默默地闭上嘴巴。

    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萨米尔指向远处的建筑。

    “看到那个了么,那个就是我曾经去过的教堂,没想到一晃三十年过去,它还在那里。”

    “嗯嗯。”

    “咳咳,哎呀,我已经老啦,四十五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爬到那里,依希尔小姐,您要是可以亲我一下,说不定我还能有点力气爬到那里。”萨米尔突然弓腰故作老态龙钟样。

    依希尔笑出声。

    “好啦,你们人均寿命都两百岁,你四十岁年轻的很,等这教堂倒了你都不一定升天。”

    “是啊,两百岁。”听到了依希尔的话,大司铎前一天的言语突然回荡在萨米尔的脑海中。“她终究不能陪你多久。”大司铎说的话总是现实的,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掩盖掉其中的悲伤,然后拉过依希尔蹭了蹭她的脸。

    “你干嘛啊哈哈,突然像小孩子一样。”

    教堂一如三十年前安静,仿佛任何事物从未变过。只是,教堂中讲台的木头加重了腐朽的痕迹,铺设地板的大理石附上了更重的哑光,窗户的玻璃大概是换过,但依然布上了灰尘,倾斜的太阳洒不满完整的阳光。

    萨米尔在教堂的后院拜访着沉眠于此的故人,顺道途中摘取的花朵此时静静地躺在墓碑的前面。

    不同于其他的墓碑,灰尘很浅,也没有遮掩其上的文字。不用擦拭,萨米尔就可以清晰地读出其中蕴含的滋味。

    不染。

    依希尔安静地坐在教堂的前座,听着空无的声音,似从其中品出一丝前人的祷告来。

    有些破旧的大门响起声音。

    然后是脚步声,直至她身后不远处停下。

    “是独自一人么?”

    “谁?你是…这里的神父大人?!”依希尔抓紧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耳朵和脸,回过身,却见一个有着年轻面容的白发男子胸前挂着十字架,手中拿着书本。

    “知道这里的人可不多,一位小姐独自来此并不常见,您大概是陪同爱人一起来的吧。”

    “是这样的。”

    “既然都走一趟来到这里了,不想来一次告解么?”神父缓缓地走到依希尔面前,微微睁开双眼。依希尔隐约看见了他的双瞳并不是同样的颜色,一金一蓝的双瞳如同某种品种的猫一样,深邃而神秘,仿佛在这双眼睛面前藏不住任何的秘密。

    “告解?”依希尔想过了自己的前半生,“我的罪孽已经无可宽恕,告解没有任何意义。”

    “真是不幸。”神父的嘴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无妨,有些罪孽,只有人自己才能宽恕。那……你可有愿望,即使身处深渊之罪徒,主也会为其降下名为希望的光。说出你的愿望,我会替你向主祷告。”

    “我的愿望……”思考到这个问题,依希尔的嘴角勾起了甜美的弧度,“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永远伴他左右。”

    “永远……么?”

    “是的。”依希尔闭上了双眼,“直至死亡将二人分离。”

    “很好,但愿如此。我想主会让你的愿望成真的。”白发男子笑了,合上书本,叨念着依希尔听不懂的的话语踱步出了教堂。

    教堂的钟声响起,停滞在这一刻的“静”打破了空间的桎皓,荡涤着愿的气息,在厅内回响。

    “嗯?怎么了吗?”萨米尔从后门回到教堂,看着有些欣喜的依希尔不禁发问。

    “我和这里的神父许了个愿望。”

    “神父吗?那我也有个愿望想要和他许许。他在哪呢?”

    “走啦,他刚走没多久你才进来的。”

    “那真是可惜,我可以问问你许得什么愿望吗?”

    “不——行!”少女拉长了词语之间的拖音,“神父都说会实现了,等实现我再告诉你。”

    “那真是遗憾咯,我本来还想告诉你我许的愿望呢。”

    “啊?快说!”

    “这也是秘密哦~”

    告别了教堂,萨米尔带着头,二人继续向着山上走去。

    黄昏时分,他用围巾捂住了依希尔的眼睛,然后拉着对方的手继续向前走。

    “干什么嘛,搞得这么神秘,是要向我求婚吗?第二次再惊喜也没用了哦!”

    萨米尔没有接下她的话茬,拉着她继续走着。

    “喂?”依希尔很明显的感受到脚下上坡的阻塞感,但依然没牵着手,也没有放在心上。

    萨米尔突然松开了手。

    “喂!”

    “好了,可以把围巾拿下来睁开眼睛了。”

    “哼,待会咬你啊!”

    落日的余晖幻化成了金色的光芒,倾洒在紫色的勿忘我花海上。山上有风吹过,层层叠叠的细细阴影托携着彼此的花瓣,让每一片花瓣都间歇性的被覆盖着。

    “哇!”

    黄昏时分依旧清澈的天空仿佛映衬了这紫色海洋的颜色,让它更艳也更纯。

    “要说的话,和你比起来,这些花才是用来衬托的绿叶,你才是那朵真正的花。”

    萨米尔在少女感叹间已经布置好了野餐布,摆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餐品,坐在那里品味着这一天一花一女子。

    “真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浪漫嘛。”依希尔摸了摸鼻子,“你这个时候要是再拿戒指出来,我说不定会再哭一次哦。”

    “对一个女人求婚两次,算不算重婚呢?”

    “抖机灵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夕阳下,二人闹作一团,直到夜晚降临,直到天空被夜幕浸染。

    “我有事情要向你坦白。”看着眼前的星空和近在咫尺的佳人,躺在她大腿上的萨米尔开口。

    “嗯,你说,我在听。”

    “十几年来我一直替大司铎负责一个实验项目,一个……非常不人道的实验。有个实验对象是个很像你的孩子,就在不久前,大司铎让我处理掉这孩子。”说着话,萨米尔闭上眼睛,他生怕看到面前人的眼中流露出任何情绪,这让他害怕,干脆看不见,就可以逃避这现实。

    “然后呢。”语气依然温和,萨米尔感受不到别样的情绪。

    “我违背了大司铎的命令,把她放走了。”

    “那这样不就好了吗?”

    “?”萨米尔一瞬间无法表示出自己的语言,他睁开眼睛,却见眼前人依然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失望和厌恶。

    “这样就好了。你不能抗拒大司铎的命令,因为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以不得不做着违心的事,如果是别人,那么他也一定会做这样的事情。而且,你不也做了努力,放了那孩子一命吗?”

    “我……”

    “亲爱的,你救了那孩子一命。您应该为自己的善良感到自豪,而不是像这样不安地和我袒露这些夫妻之间都应该互相知道的事情。”

    “你生气了?”

    “没有哦,我只是在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而已,安慰你,也是我的职责。”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双方不再言语。

    萨米尔依然躺着,看着天空。心底的话终于被托出了,巨石落地,连夜晚的空气都香甜起来。

    手指被扭曲,衣物被撕毁。头发被扯断,嘴角流着血。

    这是十年前萨米尔和依希尔第一次相遇。

    在乌斯联邦,他见到了这样的女子。

    她的眼中是对世界的陌生,她的身上卡着武器的碎片。她的牙齿摩擦着,咀嚼着自己承受的苦楚。

    萨米尔开着车,瞟了一眼身边的女子。

    她的双眼紧闭,呼吸里夹杂着轻微的鼾声。她的手指温软,相互交叉着,随意地放在腿上。

    “真是的。”他把目光从身边收回,放在了身前的路上。

    责任很大啊。

    要接下大司铎的班,然后要改变这个故步自封的种族,要让大家平等,要……

    分着神,他开着车回到了家。

    然后是。

    打开房门,回到车里,解下安全带,把依希尔抱起,回到房内,关门,轻轻上楼,把她放在床上。

    正欲离开,一只手就被身后人拉住。

    “嘿嘿。”仅有月光照射的昏暗房间里,一双蓝瞳暧昧地盯着他看。

    仅仅一瞬间,萨米尔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顺势被拉到了床上。

    “不行啊,明天还要上班呢。”

    “上班?你骗我!早上还说是两天呢!”

    萨米尔没来得及说话,唇的触感就压住了他的感官。

    湿软温润的吐息略过他的鼻尖,清凉的瘙痒划过面颊。

    “哼哼……”她翻过身反过来压住了萨米尔的身体。

    “说好的,我要开始咬你啦……”

    “放过我吧……”

    粘稠的爱意逐渐变的奢靡,月亮还亮着,夜莺啼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