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的话，我是不是该对你行礼？”青年目视面前的白发老人，老人正在伏案奋笔疾书，旁边的文书在桌面上堆积起了不低的高度。

    “很久没见了，萨米尔先生。”老人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将视线从桌面的文案中抬起。

    “用先生来称呼我吗？看来我还是比较年轻的那位，既然如此，现在我该称呼你为什么？佩德罗先生？或者是尊敬的卡门阁下。”他自顾自地在办公桌一旁茶几边的沙发上坐下。“如果不用行礼，那么我是不是就算是客人。既然客人都来了，不起身打个招呼吗？”

    老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一拍，似乎是在思索该如何落笔。最后他干脆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稍微整理了零散在桌上的几份文件。

    “离我们上次见面过去多久了？”老人站起身，用手捶了捶腰椎，看上去饱受了岁月的摧残。

    “十几年吧。你的变化很大，是不是做了十几年教宗让你变得傲慢了，都忘记老友情分了。”

    “你倒是没什么变化，我都成快死的老东西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老人踱步到柜子旁，拉开抽屉，“喝茶吗？东煌产的品质，平日教廷里可没几个人消受的起。”

    “既然是卡门阁下的珍藏，不品尝一下倒失了些礼仪了。”话虽如此，青年却换个了舒适的坐姿，颇为随意地将一条腿翘起。

    “好了好了，别那么叫我了，教宗阁下的名号在你我面前太生分了。”

    老人拿出装在托盘上的精致杯皿，瓷器轻微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手抖得连几个杯子都拿不稳，你也确实是老家伙了。”青年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着老人哆哆嗦嗦地往茶杯里添加茶叶。

    “人到了我这种年纪就老的特别快，说不定再过几年，等到我连权杖也拿不动的时候你就能见到卡门十三世了。”老人将水冲入茶壶。

    “怎么会有人咒自己性命的，少说点这种丧气话吧，我们还是很中意你的，毕竟将来的教宗可不一定像你这么明事理。”

    “说不定呢……”不知是意味深长的拖音还是因气息浅薄的留空，老人已将话语言毕。像是为了摇匀壶中物而上下晃动后，将茶水倒入杯皿中。

    “请吧。”

    青年拿起面前的茶杯，轻微晃动将浮沫沉底，抿着杯壁尝试性的含入了一小口。

    “茶叶的品质确实不错。就是泡茶过程让我有点不能理解，至少我没见过东煌本地人这样泡茶。是不是有点淡了？”

    “我可不像你去的地方多，见识也广。”老人坐于青年身旁，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你今天来不会只为了喝两口茶顺便损老朋友两句吧。”

    “那肯定不是。”他放下完全没有热气的茶杯，“既然你提了，那说正事了。找到圣徒了么？”

    “你也知道，现在越来越不太平了。温提根尼的骑士很大一部分都调去了其他教区的各个城镇驻守，尤其是东边和西边的两个友邦。温提根尼一共就这些人手，这种情况下本来就腾不出多少人来搜寻圣徒的下落。更何况……”老人顿了顿。“更何况那位教宗……＇天命的先知＇圣德斯特尼，有他的帮助，你们不是应该已经掌握了圣徒全部的行迹了么？现在的搜索在这样的情况下岂不是没有意义的徒劳而已。”

    “先知也不能洞穿世间的一切啊，他所看见的就一定是必然么。唉，实不相瞒，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圣徒身处何处。”青年无奈地摊手。

    “连梣锡先生也不知道么。”老人挑了挑眉。

    “大司铎自己还有繁忙的事务缠身，这才派我来维持进度。而且……大司铎也总不会变态到无时无刻不在监视圣徒。我只能要求你加大点力度找吧，说不定某一天圣徒自己找上门来呢？”

    “这算是……梣锡先生的意思么？”

    “是的。”青年作出了简洁明了的答复后便不再言语，只是又拿起茶杯啜饮一口，用拇指缓缓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

    老人也没有再接话，眯起眼睛轻轻地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

    二人之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传来的敲门声打破，老人瞥了一眼一旁的青年，然后收回了目光。

    “进来吧。”

    门被打开，一位身穿银白铠甲，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袍，身姿妩媚的女性。

    “卡门阁下。”

    “卡门阁下。”

    一男一女向老人行礼，二人的目光都注意到了坐在老人身旁的青年。

    “哦，是你们啊。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男子嘴唇翕动，但又像是有什么顾忌一样把话咽了回去，把目光撇向了青年。

    “差点忘了。我还没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叫罗恩，是教廷的大骑士长。这位女士叫艾拉，是教廷的枢机主教。”注意到了二人的目光，老人向青年介绍了来者的身份。

    “这位是萨米尔-迦丞先生，是我的贵宾。”

    “迦丞先生。”名叫罗恩的男子微微欠身向青年致意，青年也微微颔首回应。

    “迦丞先生。”艾拉也向青年行礼。青年注意到了她嘴角的微微抽动，虽然表情还是保持了方才进门时候的矜持，但还是能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读出一种情绪——厌恶。

    “有任何事，当着萨米尔先生的面，但说无妨。”老人笑着捻了捻胡子。

    “昨天傍晚，强盗莫里斯被两名冒险家擒获押送来温提根尼交给了戍卫，现在被关押在监牢等待审判庭处置。”罗恩先行开口，把昨晚下属报告的情况转达给了老人。

    “莫里斯？是那个莫里斯吗？克里弗卿的弟弟。”

    “正是。”

    “真是可惜啊，想他以前前途一片光明，本来很有希望和克里弗卿一样升任一级大骑士的，可惜误入了歧途啊。”老人叹了口气。“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那两个抓他来的冒险家……”一旁的艾拉开口说到一半又止住了话头，用余光瞥了一眼青年。

    感受到传来的强烈敌意，青年避开了艾拉的目光，举杯喝尽了最后一口茶水后将杯皿放下。

    “既然三位有要事商量，在下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青年站起身，转身走向门口。

    “嗯。那慢走。”老人挥手致意。

    他独自坐在中庭的台阶，还在回想刚才那名女枢机对他毫无由来的敌意与仇视，这应该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出现这种情况着实奇怪，除非……

    一滴水珠滴落到他的头发上，打断了他的思考。青年抬头望去，头顶的枝丫上，露水正从翠绿的花叶上滴落下来。虽然只是初春时节，但庭院内的海棠长势已经非常好了，估计是有专门的人修剪保养这里的花草树木，庭院内植物茂盛但又不显杂乱。

    或许可以考虑学一下园艺，回去好好把自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收拾得有序些，青年这样想。受到妻子的影响，他也喜欢上了栽花赏花，有些小爱好中和下无趣又罪恶的工作生活总归是好的。

    物体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传来，青年叹了口气，不是所有人都有闲情雅致欣赏园中春色。

    一根细长尖锐的锥形岩石飞向青年，在它即将从后背贯穿青年的心脏时，一道诡异的黑色裂隙凭空出现在青年身后，岩锥飞进裂隙如同沉进了漆黑的死水中，再也不见踪影。随后裂隙缓缓合上，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

    “嗯？！”充满惊诧的女声传来，偷袭者自走廊的阴影中走出。

    青年双手撑地支撑自己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和衣服上的尘土后转身，面对上了他预期中的那张脸——艾拉-塞库拉。

    “这世上你闻所未闻的事情还多着呢。怎么？教宗阁下派你来招待我么？这样的待客之道是不是有点粗暴无礼了。”青年倚着身旁的石柱，漫不经心。

    “油嘴滑舌的迪欧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休想夺走女皇陛下看中的东西！今天我要你死在这里！”

    艾拉的言辞吐露着恶气，仅仅是几句话的时间，数根尖锐的岩锥又在她手边生成、盘旋，手掌开合的时间，六根更大规格的尖岩便形成，同时朝着对方的面门、胸口、小腿射去。可那仿佛黑夜般深邃的黑色裂隙仅仅只是出现了一瞬，就又将岩锥尽数吞噬，随后又消失。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觉得你能伤的了我？”

    “真是和你们那老不死的东西一模一样啊，一样的自大，一样的愚蠢，除去了种族，你们还剩下些……”

    话音未落，黑色裂隙从她身后出现，先前消失的岩锥从中飞出，自她的腿窝处扎入，然后携着惯性将其的膝盖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该死的！你记住了，我……”

    “嘘……请你安静些。名字？种族？我没必要记住你的任何东西。你…不，你们。你们的一切小动作全都难逃我家大司铎之眼。当然，我也知道你是谁。”青年蔑视着被强制做出下跪动作的艾拉。

    “你们的小伎俩也只瞒得过地上的凡人。劝你和你愚蠢的同类识相一点，别来妨碍我们。今天不俯首系颈，明日便让你尸骨无存。老老实实趴在地上等死，那个人会给你们带来一场痛快的毁灭。”

    “呵，你也就这点能耐了。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让你们堕入深渊。”艾拉抬起头怒视青年，目中的怒火几乎要夺眶而出。

    “你的嘴倒是比身上的骨头还硬。我没兴致和你浪费时间，没有大司铎的命令我也懒得杀你。先走了，你在这多跪一会吧。”

    青年向后招手，黑色裂隙带着岩锥再次出现，腿骨碎裂的声音连同女子凄烈的尖叫声就这样回响在他的耳边。

    青年的身影逐渐远去，两条小腿均被钉在地上的艾拉挣扎着直起身，摸索到了贯穿腿部的岩锥，忍痛用力将其拔出，随后是另一条腿。

    “哈啊……哈啊……该死的，他怎么会知道。”脑门被疼痛带来的冷汗浸湿，艾拉缓缓站起身，小腿上的伤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愈合，不一会便完好如初。若不是长袍上的破损，无人能看出来在这两条腿上发生了什么。还好教宗和大骑士长有事从另一处离开了，清晨教堂里也没别的人，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就糟了。艾拉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迹，她一挥手，便从四处涌来了细小的尘砂，像潮水一般将血迹“冲洗”干净。处理完现场的痕迹，艾拉确认四下无人，便匆匆离开了。

    迷离。

    水滴侵入眼眸。

    干涩。

    未将眼睛睁起。

    醒来，醒来。

    朦胧中的光景刺入微合的眼睛，熟悉的脸庞像是画卷中的模样，逐渐变得清晰。

    我在哪？

    光线透过彩色的玻璃，将精美华丽的花纹拓印在他的身上。映入眼帘的是穹顶上瑰丽的画作，还有……还有什么东西有些遮挡住了视线。

    “你醒啦。”自阻挡视线的“障碍”之上探出了熟悉的面孔。

    “唔……莉雅……我什么时候睡在你的腿上了？这又是哪？”少年还有些许迷糊，他不知为何自己身处此处。

    “嗯？什么莉雅？那是谁的名字么？”眼前的少女疑惑地歪过脑袋，长长的发丝自她耳边垂落。

    “你的头发什么时候变长了？”菲欧利注意到了眼前这个“莉雅”奇怪的地方。不仅是头发变长了不少，还有些地方也令他匪夷所思。“你头上的耳朵呢？”

    “啊？什么耳朵？”

    “就是…你头上的猫耳朵啊。”

    少女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温热的触感让他朦胧的思绪清晰了一点。

    “也没发烧啊。怎么睡一觉醒来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猫耳朵又是什么？我头上怎么会长猫耳朵？”

    菲欧利睁大双眼后又微微眯起眼皮，目光逐渐对焦后他看清楚了少女原本朦胧的脸。一样的精致，看上去一样的乖巧可爱，哦，乖巧不一定，可爱倒是真的。只是这个“莉雅”，不论是发色猫耳亦或是…胸前的分量，诸多细节之处明明都不一样，为什么仅仅只是一眼就可以认定这是莉雅？

    他扭过头，眼前是一排排空无一人的长椅，长椅的尽头，一个红木的讲台矗立在台上。对面的墙壁，巨大的十字架悬挂在其上。明明没有去过这种地方，但是少年知道现在自己在一个教堂里。

    少年的大脑风暴运转了一瞬间，得出了合理的解释。

    我在做梦。

    少女纤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头，后脑勺传来柔软的触感，菲欧利才意识到他躺在少女的膝枕上。

    看来确实是在做梦啊，要是莉雅真的有这么温柔就好了。

    “既然你是我梦里的产物，那让我躺到爽应该没问题吧。”得出了现在是在做梦的暴论之后，少年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就算不是在梦里，也能让你躺到满足为止哦。”少女嫣然一笑，俯下上半身，将脸更加凑近了菲欧利。

    少女红色的眼瞳中，说不好是温柔还是迷惘。近距离感受少女温软的吐息，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样。

    “只是…差不多是时候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吧。亲爱的……”少女的嘴唇翕动，菲欧利的耳中，最后几个字却像被消音了一样，无从得知具体内容。

    “什么意思？什么叫是时候了？你刚才叫我什么？”少年确信刚才少女叫出了某人的名字，难言的记忆涌入脑海，但仅是片刻，就如同退去的海潮，什么也没留下。

    “你……你是……”到了嘴边的言语也随记忆一同消散，没等说出口便已忘其所以。

    阳光透过陈旧的教堂玻璃，变得刺眼。眼前的少女在光中变得模糊不清，直至她的脸庞将要消失，菲欧利才想到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可伴随着那道残影的消失不见，口中的言语就变作了空谈，徒留着张开的嘴巴叹着不明所以的气。

    醒来，醒来。

    菲欧利睁开眼睛。眼前是莉雅的睡颜，还是一如既往的蠢样子，因为压住了猫耳而痛苦地皱眉，因梦到了美妙食物而吧唧着的嘴，还有口水沾在嘴边。

    想不起来。

    梦中少女脸庞的记忆像流沙一样从指缝间滑落了。

    菲欧利松开怀里抱着的猫娘，缓缓坐了起来。窗外的光线已经十分强烈，抬头一看对墙的时钟，已经十二时了。少年挠挠头，看来昨晚确实战斗到太晚了，居然一觉睡到大中午了。

    “咚咚咚！”

    菲欧利刚刚下床穿好衣服，房门很适时地被敲响了。

    真少见，居然还有人来拜访他，明明应该没多少人知道他住这里才对。

    一边这么想着，菲欧利打开了房门。明亮的绿色映入眼帘，果然是熟人。

    “塞尔薇姐？你找我有什么……唔……”没等话说完，他的嘴就被捂上。

    塞尔薇捂着他的嘴，快步走进了房间，菲欧利被她一路逼着倒退。

    直至推入房间深处，塞尔薇才松开手，菲欧利刚想开口说话，却见眼前人将食指比划至嘴前，越过几件散乱的衣服走到窗台边，向外看去又见窗外无人后拉下窗帘。又回到房门处，探出头向走廊张望，随后关上了房门。菲欧利呆呆地看着她做这一切。

    “你小子，犯了什么事？”塞尔薇劈头盖脸地问。

    “啊？”菲欧利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

    他掐了掐自己的脸皮确认是不是还在梦中，传来的尖锐痛觉告诉他他现在很清醒。

    “唔……怎么这么吵啊菲欧……是不是吃饭了？”莉雅也被这变故吵醒，伸着懒腰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看到一丝春光乍泄出来，塞尔薇赶紧无奈地捂住眼睛转过身去。

    “还吃呢，你……算了，赶紧把衣服穿上吧，至于你，菲欧利给我过来。”赛尔薇忍住了想要吐槽的心情，伸手把菲欧利拉到了面前“刚才我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可突然公会楼下就响起了颇为嘈杂的声音，我本着凑热闹的心情去看，结果发现是一队教宗骑士！我真的是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阵仗了了。”

    “啊？”

    “我本来打算继续看下去，结果门被敲响了，还没等我应门，咱们的老伙计就直接带着个骑士直接进来了，看样子就是个不小的官，张口就问我你的下落。”

    “啊？”

    “你啊什么啊啊，不会说话了吗？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事情了么？要不是乘着饭点我推脱着要吃饭，指不定要把我逼在我的办公室里多久。”

    “不至于吧，圣米拉卡的社会风气这么保守吗？”菲欧利思来想去，作为一个操行良好的冒险家，唯一称得上是违反公序良俗的事也就是昨晚的声音可能稍微大了一点，打扰到了周围邻居休息。但也不至于出动那么多教宗骑士来抓人吧！

    眼见菲欧利仍保持了痴呆的状态，塞尔薇气不打一处来，硬是直接用双手捏住了他的脸上下拉扯，“你不会真的是拉希尔帝国的间谍吧，你要是被审判庭拉过去用火烧死不要紧，要是说我包庇窝藏间谍怎么办啊？”

    “疼疼疼！你先等等啊！”菲欧利感到委屈，“我哪知道自己是不是，我都失忆了我也想知道啊！”

    “诶，算了。我相信你。”塞尔薇松了手，神情落寞，“你先出去别的地方避避风头吧，现在教宗骑士应该在满镇子找你，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问题我会帮你应付的。你要真连累到我就算我遇人不淑吧。”

    “塞……”

    “别废话了，赶紧带上东西走，带不走的东西我会暂时帮你保管的。再不回去怕是我也要被怀疑了。你们两个自己好好保重。”

    塞尔薇没有多停留，撂下话便匆匆离开了。

    虽然事情来的莫名其妙，但是看塞尔薇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搞不好自己失忆前真是通缉犯也说不好，至于莉雅是不是什么敏感身份就更不好说了。

    “莉雅，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收拾好了。”一边的莉雅将背包和黯芒丢给了菲欧利，接着从墙上的架子上拿下了自己的剑。菲欧利拿到了黯芒之后就把用不到的剑送给了她，虽然她会用魔法也不需要剑，但是危急时刻拿来防身总归是好的。

    菲欧利打开窗，灵巧地跳上窗台，双手扶着框向下探望，远处的街道上，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整齐划一地行进，看他们的前进方向，估计就是冲着旅店来的。现在走正门一定会和他们撞个正着。

    “走，我们翻窗。”

    好在二人住在三楼，这点高度对于菲欧利来说小菜一碟，借助墙上的管道，他稳稳地滑落到地面。莉雅更直接地一跃而下，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轻落地，连声响都没发出多少。

    “接下来怎么走？”哪怕是大条到了一定程度的莉雅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远处的骑士持着牛皮纸的画像，不断抬头低头地比对着过往的行人。

    “莉雅，你会用魔法易容吗？”

    “啊？喵不会的说……”

    “让我想一想。”他看向周围，寻找一切可以使用的器具。

    阴暗的小巷，湿润的泥土，发嫣的植被，铜绿的墙灰。

    “那你总会化妆吧？”

    “也不会，嘿嘿”莉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的猫耳。

    “行，那我自己来。”

    菲欧利犹豫片刻，还是抓起了泥土涂在了脸上，然后把泥水拍在衣服的各处，用铜绿的墙灰涂抹在裸露的肌肤上，薅下一把植物在头发上拍散。

    “……”莉雅看傻了。

    “你也要来。”

    “不！啊！”

    两个一副像是被暴打过一顿的人瘸着腿从小巷子里走出，士兵仅仅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的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好臭！好臭！哪里来的乞丐！滚远点！别弄脏了我的铠甲！”

    骑士的话正中菲欧利的下怀，二人在骑士眼皮子底下一瘸一拐地溜走。

    “很好，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出城了。”

    好在来的骑士有限，没能在每一条路上都安排人盘查，二人一路上避开有人把守的街道，从各种暗巷小道一路绕到了城门附近。

    果然，负责把守城门的骑士是最多的，几个骑士把守着大门，挨个盘查过往的路人，旁边还有十数个骑士在巡逻。不断地有一队队的骑士来到城门，向一个看上去像是领队的骑士汇报。

    菲欧利拉着莉雅在一旁观察，守门的骑士对单个的行人盘查很严格，但是对成群的商队只是向领头人确认情况，大致扫视一边就放行。

    城门处来往的商队不少，还有个别的冒险家队伍和佣兵队伍，菲欧利注意到了一队正在酒馆门前整理装备的佣兵。

    “有了。”菲欧利想到了该怎么溜出去。

    互相搀扶着溜到一队带着武器的大汉附近，菲欧利盯上了其中一个身上装备齐全的人，悄悄摸上去攀谈。

    “噫……哪来的臭乞丐，别脏了你爷爷的衣服。”男人看见身上脏兮兮的菲欧利靠近过来，赶紧像赶苍蝇一样挥手驱逐他。

    “老爷是要出城吗？我是一个旅人，旅行来到这里被一个恶霸盯上了，他连着我的妻子都一起打了。呜呜呜……他说如果我不把钱上供给他，他……他……他就要见我一次打我一次啊！他还派人跟着我，不让我离开这里。老爷你就行行好带我们走吧。”

    男人瞥了一眼莉雅，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莉雅确实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注意到了男人的目光，莉雅也顺势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和我有什么关系，快滚快滚。”

    “这些是一点心意，求求你帮帮我们。”眼见对方的不耐烦稍微转化成了一点同情，菲欧利赶紧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钱包塞入对方手中，“只要出了城门，我们就解脱了。”

    金币的价值不言而喻，那人只是握住钱包就知道了其中的分量。

    只是把人带出城就能赚这么多岂不是太赚了？有钱不赚是傻瓜，男人也不加思索。

    他回到领队身边说了些什么，菲欧利二人就得以非常自然的跟在了队伍的末尾向城门走去。

    “莉雅…”他把头凑到莉雅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一会要是出现什么状况，我叫你动手，你就……”

    “喵知道了。”

    队伍很快就行进到了城门，一个守门的骑士前来检查。

    “哟，这不是特芮朵公爵家的伙计么，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

    听闻骑士的招呼，菲欧利心中暗喜，没想到前来盘查的骑士居然认识这支佣兵队伍，那看来蒙混过去是不难了。

    “嗐，这不是帮公爵大人送货顺便护送公爵大人的人来谈生意嘛。怎么样？来一根？”佣兵领队很自然的从怀中的盒子里抽出一根烟递给骑士。

    “不了不了，今天出来是执行公务，上司还在那边呢。等回温提根尼下次请你喝酒。”

    “哈哈哈哈哈。好，到时候我带两瓶公爵大人给的佳酿，让你好好尝尝。”

    “行了，过去吧。咱都老熟人了，不用查了。回去替我向公爵大人问好。”

    菲欧利激动得心脏快跳出来了，看来自己运气是真不错，挑了支有路子的队伍，眼看着就能出城了。只要出了城门，找个地方躲一躲，剩下的事就好说了。

    “停下！”一旁那个在听汇报的骑士朝这里瞥了一眼，随后就大喝一声然后走来。

    “威尔大人，有什么吩咐？”骑士急忙跑向来者的位置。

    “后面这两个人看着像逃难的啊，佣兵队伍里混进来这样的人你怎么不查？”名叫威尔的骑士厉声问道。

    “清楚，清楚。”他忙不迭，“喂！后面两个，把你们的破兜帽摘下来！身上有水之类的吗，把脸洗一下，威尔大人要看看你们的脸。”

    菲欧利不为所动，只是悄悄在莉雅的手腕上捏了两下。对方也心领神会。

    “喂！说你们呢，是要我把你们的脸撕下来吗？”威尔眉眼一皱，向二人走来。

    “动手。”菲欧利侧过身体，藏在他身后的火球溅射在佣兵、骑士还有二人之间的空地上，一瞬尘土飞起，在场无一人不后退。

    骑士队伍和佣兵的马匹纷纷受惊，菲欧利看准了离他最近的那匹，快步向前扯住了缰绳一手拉住莉雅翻身上马，在门关的闭合之前冲出了关卡。

    “咳咳……”威尔挥去了面前的尘土，那两个乞丐样的人如此激烈的反抗行为让他确信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只是他们已经趁机溜了。

    “混账！你！去给我把附近所有人手都叫过来！骑上马给我追！”

    “是！”

    “奥斯森林，就是这样。”

    一路的狂奔，菲欧利驾驭着马绕过多处容易减速的地带，可是受惊的马儿在耐久力上打了折扣，更别说面对拥有更高耐力马匹的教宗骑士。

    只要逃进奥斯森林，凭借那里复杂的地形和繁密的植被，很轻松就能躲避教宗骑士的追捕。再怎么样他们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就呆在森林里逮他们俩。

    仅仅只是行进到半途，便可听到身后人的喊声。

    “跑是没有用的！只要配合我们，我们可以确保你们的安全！”

    鬼才信！

    “莉雅！砍树！”

    莉雅扭过上半身，拔出剑向两边挥砍，肉眼可见的两道气流从剑锋飞出，在树上切割而过，几颗老树自根部断裂，随着几声马匹的嘶鸣，人声都好像安静了很多。

    威尔眼见被莉雅砍倒的树直接砸倒了两骑又绊倒了几骑，赶紧勒马跃过树木，快马加鞭冲到了骑士队伍的最前线。

    “可恶，居然耍这样的花招。那别怪我动手了。”威尔一手握住缰绳，伸出一只手朝向远处的菲欧利。

    “干得漂亮。”菲欧利正欲这么说，可下一刻身下的马就不受控制地跌倒，将他二人甩出了几米的距离。

    挣扎着起身，却见马腿上被插入了厚实的冰锥，血凝固在冰锥的表面，甚至没有因外溢而流淌。他看向远处，一马当先的威尔手中，蓝色的光芒还未消散。

    “继续走！”他抓起莉雅的手把她拉起，不远处已经可以看见卡米拉塔村的房屋，只要先行一步的进入村庄再绕回森林，除非是具有绝顶嗅觉的猎犬，不然没有人可以找到他们。

    菲欧利牵着莉雅一路狂奔，威尔骑着马快速逼近二人，深蓝色的光芒在他手中凝结，慢慢汇聚成一杆骑枪的样子。

    “那就只能先杀掉你的小女友，再把你带回去了。”

    他立住了马，抬手，将枪举过头顶。

    “什么？！”菲欧利在狂奔中回头看了一眼，马上便知晓了威尔的意图，他要动真格的了。

    “快快快！莉雅！随便朝他放个魔法！”

    威尔聚精会神瞄向莉雅，骑枪脱手前的一瞬，周围的树木像是被剥离了脊椎的走兽，以他为中心地向他砸来。

    他躲闪着，但是脱手掷出的长枪却因此略微偏离了他原本的瞄准目标。

    “咕……”是一股很强的推背感，菲欧利在跪地前只有这一个想法。冰冷冷的，连痛感都没有。

    发生了偏离的骑枪命中了一旁的菲欧利，自他的后背贯穿而入，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后摔倒在地。他双手撑地竭力想要站起，但是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他感觉体温正在迅速从他体内流逝，随血液传来的冰寒让他再也支持不住，趴在了地上。

    “坏了。”骑枪命中了错误的目标，威尔也终于失去了原来的从容不迫。

    出发之前上司克里弗要求他要毫发无损地把男性冒险家带回，至于跟在他身边的女性冒险家随便怎么样都行。本想除掉这个碍事的贱种亚人，没想到误伤了目标，威尔的方寸大乱，菲欧利要是死了，这个责任他可担当不起。他赶紧解除了魔法，菲欧利背上的骑枪碎裂崩坏，化作为细小的蓝色晶点消散而去。

    莉雅被踉跄的拉倒在地，她撑着手臂想要起身，可手指却触碰到了温热的液体。抬头，却见菲欧利伏倒在地面，背部与胸前被贯穿了很长的一个口子，如注般的向外涌着血液。

    “啊！！！”

    惊异的恐惧感超过了对陆续赶来的骑士的忌惮，她赶忙匍匐到菲欧利的身边、双手按在伤口上施放治愈魔法，可这创口过于巨大，治愈魔法的效果简直是杯水车薪。伤口没有明显的愈合，血液依旧在不停流出，身下人依然闭着眼睛。

    “不……不……不！不要！菲欧你醒醒！呜……呜呜呜………”眼见菲欧利的生命在不断流逝，莉雅绝望的伏在他身上哭泣。

    “还看着干什么，回去把会治愈魔法的骑士叫过来啊！他要是死了，回去我们所有人的人头都得落下来！”威尔赶紧叫来两个骑士。“还有你，现在就去温提根尼和克里弗大人汇报情况，就说目标被他的同伴误伤了。”

    “去，把那个贱种拉开绑起来，一会带回去交给上头处理。”

    听令的骑士走上前，可未等他触及莉雅的身体，一根尖锐的岩石就从地上突兀的凸起，自他的脚跟向上贯穿，从膝盖处穿出。

    少女站起身、回头，泥土、鲜血和泪水将这本为美丽的脸蛋扭曲的不成样子。原本娇艳的粉色眼眸被鲜血浸染，此刻如同恶鬼一般盯着在场的骑士们。

    凄烈的惨叫连同眼前真是发生的景致令在场无人不心生恶寒，可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无论是汗毛还是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甚至有几个人已经拉住了缰绳准备上马逃走，但是连马匹都在恐惧莉雅，不安地嘶鸣，不论骑士们如何呼喊、鞭打，都不为所动。

    “不许害怕！这是魔法的影响！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敌得过我们！我们可是骄傲的教宗骑士！不许后撤！冲上去把她砍碎！”威尔也分不清这句话到底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还是给手下壮胆了。当他看到血肉从那骑士的铠甲中溢出、接着被岩石撑爆，当他听到骨骼被撑出了裂缝声、像是磨牙一样的化作靡粉的样子，他也感受了由衷的恐惧。

    她一抬手，威尔身边的一人就凄烈的尖叫起来，红色的火焰自内而外的吞噬着那人的身体，内脏、舌头、眼睛，与空气相接触的位置向外喷着火，白净的肌肤变得焦黑透明，随后散落了铠甲的空壳，原本银白的铠甲被烧成一片焦黑。

    被炸断了腿骨的骑士突然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不断地抽搐起来，威尔看见那人的身体像是脱去了水分，可呼吸急促，手指四下抓着泥土，即使是被土块磨烂、磨出白骨也没有停下，像是即将溺亡的人努力争夺着最后一口空气一样。

    风刃自少女的身边逸散，他用自己的冰作抵抗，可他看见神权国最为坚韧的铠甲像是伪劣的白纸，如沙土般从身边人的身上剥落。又是一阵痛苦的哀嚎，无形的风刃染上了血色，在人的眼球上刻画，剥开人的指甲，如刀般一寸寸地斩去手指、手臂。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威尔已经不敢继续思考，眼前少女的能力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她随随便便就用出了数种魔法，轻轻松松就把身经百战的骑士如同蚂蚁一般碾死。若是不加以反制，在被教宗处刑之前，恐怕自己就要先行一步为国家捐躯了。

    绝大多数人的玛纳适性都只有一种，注定了只能使用一种魔法。他并非是没有见识的人，教廷里也有少见的会两种魔法的奇才，但是像面前的少女这样能随心所欲使用各种元素魔法的人，他只听闻过一个人。

    注意到少女头顶异乎常人的猫耳朵，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啊……对！我知道了！你和他绝对有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拉过了一个下属，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将其挡在身前，随着一阵似若雷电的轰鸣，身体连同盔甲都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以身殉道是你莫大的荣幸！”他有些魔怔地笑着，将长枪再度在手中凝聚，随后摆好架势，将长枪压在腰间，向莉雅冲锋而去。

    只要，只要能击杀她，自己一定能晋升下一任的大骑士长。在猜测出莉雅的身份后，突如其来的欣喜和癫狂压倒了内心的惧意。

    四处从地下突然冒出的藤蔓随着他的靠近而疯长，轻而易举阻碍了他的冲锋。藤蔓缠住了他的双手向后折叠着将他捆住，随着藤蔓收紧，他全身的骨骼都发出濒临破碎的绝望声响。

    威尔被牢牢地束缚住，手中的长枪再也握不住，掉落在地。莉雅却并没有理会他，在场仍旧存活的骑士在目睹莉雅怪物一般的残暴杀戮以及威尔的癫狂举动之后，心中万念俱灰。他们被恐惧搅成一片混沌的脑中现在却逐渐清晰起来，统一的想法逐渐浮现——他们绝对没有可能战胜眼前这个怪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跑。

    求生的本能促使颤抖着的僵硬大腿再度活动起来，剩下的骑士们疯了般地踩着马镫想骑马逃走。但是马匹完全不听使唤，将骑士从身上甩下，然后四散逃离。骑士们也顾不上那么多，转身拔腿就跑。

    没跑出多远，众骑士纷纷感觉身上的铠甲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几人的步伐纷纷慢下来，最后停止而后跪倒在地，再也不能挪动半分。有的骑士挣扎着脱去了身上的铠甲，即便如此，他们身上的重量也没有因此减少一丝一毫，他们这才绝望地发现，并非是他们身上的铠甲变重了，而是他们自己的身体变重了。或者说，是他们承受的重力翻了几十倍。

    众人的力气再也支持不住如此大的重力，纷纷匍匐在地，像是在朝拜一样，只是他们不敢面对自己的“君王”。莉雅的暴怒远没有结束，那些骑士的身体逐渐“陷入”地面，浑身上下发出爆响，他们的骨骼正在被巨大的重力压成粉末。

    直到最后一人被碾压成猩红色的的平面图形，莉雅才收回目光，缓缓地靠近威尔。后者全身都无法动弹一点，除了他的脸，已经快扭曲出正常人无法做到的表情。

    莉雅走近，纤细的指尖凝聚出了细小的冰刃结晶。

    “你要干什么？你要……啊！！”

    细小的冰刃从他的锁骨部位点下，一寸一寸的向下延伸，直至肚脐的部位，人体结构的中位线就被画出。随着莉雅手指的触碰，结冰从中位线向外蔓延，人皮就好像真的变成了用作翻页的纸张。

    她撕开。

    二，三……，七，八。

    肋骨的数字。

    掰断，把它们凝成尖锐的冰。再插回他的身体。

    尖叫，可莉雅听不见。

    随着最后一根肋骨的回归身体，威尔的身体凝成了一座冰雕，只是这冰雕的眼睛里充斥着痛苦与恐惧，以至于那憎恨都被冲淡到消失无影。

    随着大势的落下，莉雅也感到一阵目眩，接连后退几步摔坐在地上。疲惫感涌来，但她知道这里不是能够休息的地方。

    她强撑着站起，蹒跚地走到菲欧利身边，蹲下来查看他的情况。也许是刚才的治愈魔法奏效了，伤口出血的势头渐渐止住了，也逐渐有了呼吸的轻微起伏。莉雅喜出望外，脱下了他的外套和衬衣，背上的创口依旧触目惊心，不得到救治的话恐怕还是会有生命危险。她拔出剑，将衬衣裁开成布条，然后给菲欧利做了简易的包扎。

    莉雅四下望去，所有的马连同骑士一起，已经在刚才被她化作为齑粉了。回想起刚才的杀戮，她只感到一阵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威尔已经在她面前断气了。一次杀了一队教宗骑士，她惹上的祸不是一般的大了，但这是之后的事了，当务之急是挽救菲欧利的性命。

    她背起菲欧利，后者的身材也不算健壮，以她的力气本该能轻易背负，但是现在背上的却像是个石墩一样，让她几乎喘不过来气。莉雅驻着剑，一步一停地走向卡米拉塔村，毕竟不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方才的巨大动静早就吸引了一些村民，他们之中有几个人目睹了莉雅最后的暴行。

    “拜托……求求你们……有谁能救救他吗？”莉雅背着菲欧利，向村民们靠近。

    村民们就像见到了魔物一样，对眼前这对浑身是血的冒险家避之不及。

    “盖里先生！还记得我们吗？菲欧利他前不久才接了你的委托，帮你采到了药材治好了你妻子的病。求你帮帮他吧！”

    莉雅在人群当中发现了熟悉的脸，这个热情的中年人在半个月前委托了他们二人去山上采药，事成之后还请他们品尝了少见的野味。

    但是此刻盖里却一言不发，似乎是不忍看到少女失望的眼神，他默默地低下头，将视线转向一边。

    莉雅眼中刚亮起的光又暗淡了下去。他们对于卡米拉塔村来说也是熟人了，两个月以来他们没少处理这个村子的村民发布的委托，村民们对他们也很客气，只是现在，无人敢向她伸出援手。

    莉雅想通了，即使他们不畏惧她这个杀人魔，也要忌惮教廷的追责，帮助她这样的大罪人，谁都担不起这风险。

    少女也没再说话，只是将菲欧利的双臂缠得更紧，然后继续向森林的方向走去。少女驮着比她更高大的少年，在地上留下脚印和鞋子摩擦地面的痕迹。顺着痕迹，众人在远处目送着她和他的身影逐渐消失。

    “哈……哈……”

    少女的低吟在入夜的森林中显得额外刺耳。

    莉雅伸手覆盖住了自己的脸，她的掌中亮起了淡绿色的荧光，但很快就暗淡下去。

    “撑住……喵的身体……”

    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次对自己用了强化魔法后，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前往何处，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如同行尸走肉般不断地前进，以及祈求奇迹的发生。

    “哈……哈……”她抬起手臂握住了少年的手。“菲欧……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然后说两句话鼓励一下喵……”

    背上的少年理所当然地不会回应她，少女也意识到了自己只是在无用地自言自语，无力地垂下了猫耳朵。

    眼前的视野越来越窄，不知是森林里茂密的树遮蔽了阳光，还是天已经黑了下来，亦或者是……

    少女刻意地不去想最后一种可能，但身体还是给了她残酷的回应。

    扑通。

    莉雅摔倒在地，一路上她一直用强化魔法透支体力，现在终于到了极限。

    “呵……”她的嘴角却扬起了弧度。

    “喵是不是很没用……也许咱要……要死在这里了……”

    在自暴自弃一样的自嘲过后，少女还是努力从少年身下爬出，拽着少年挪到了旁边的树下。

    她啜泣着流下眼泪，可无用的泪水连脸庞上的泥渍都无法洗去。

    她靠在树干上，菲欧利的身体扬躺着，头被她搂入怀中，互相依偎着彼此的身体，一如曾经的那个夜晚。

    “没用就没用吧……至少最后还有你陪着喵……喵好困……希望梦里能见到你……晚安……”

    少女合上了眼睛。

    黯芒于昏暗中绽放着零星的寒光，微微映照着这对落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