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滴水恩
待到嬷嬷甲和翠儿去了,晴雯才憋不住气喊起痛来,似有似无的呻吟,整得嬷嬷乙是一阵皱眉头,这脸好看,声也如此媚人?
“晴雯你呀,还有得学。就这上药,咱都得好好说道:你别一直瞅着那处,让你知痛又让你心烦,上药也是这般,要多和琮哥儿说话,趁着琮哥儿话间一把将药上对位置喽!”
晴雯是受了委屈不想多说话,单单看着那处紫的就想落泪,但又知道这是自己无知导致的,便在自责。
“行了,保准明天就消了。”
晴雯试着迈脚走了一步,发现没有特别痛,就是膝裤磨着有些痒。
“嬷嬷甲她可是老手了,就让你吃那一下的痛。若是想学,说不得要好好拜个师。”
晴雯只是呆呆站着,忽地叹了气,她算是服气了。
......
再说嬷嬷甲与翠儿,趁着没出院子,嬷嬷甲心痒痒地在翠儿胸前摸了一把,唯有赞美之词奉上:啧啧。
“翠儿,我听你阿娘说的,琮哥儿的吃食大多都是你拿来的?”
“是的,去厨子那找赵厨娘,她会留着琮哥儿的份。”
“我不管什么赵厨娘李厨娘的,你记着,今后你只管拿厨子里的菜,别个儿说送与琮哥儿的便不能接下,只说琮哥儿吃过了。若推不下,也不能让琮哥儿吃第一口。”
翠儿张张嘴,这意思是...她能吃上好吃的了?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厨房那便听到了吵声,嬷嬷甲伸手一拦,停在外边站着。
静静听了片刻,一个小丫鬟哭着跑了出来,嬷嬷甲眼尖看到了脸颊那红印。
“翠儿,你阿娘平日和二姐儿有来往吗?你和着那些丫头玩过没?”
“只是平日遇着打招呼,有时二姐儿也会逗会儿琮哥儿,若那是二姐儿的丫鬟,是叫莲花儿,刚刚在大爷书房那见着另一个叫绣橘的。”
“这我倒晓得,刚刚你可听见讲了什么话?”
翠儿摇摇头,那声弱弱的,又有烧火烧水煮东西的声音,她辨不清。
嬷嬷甲思索片刻带着翠儿进去,马上换了副面孔:笑靥如花,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人畜无害。
“哎呀,周大家的忙着呢?我说刚刚那不长眼的丫鬟冲到我身上来,怕是犯了规矩,得好生罚了她,紧着她的皮才不给主子丢脸。”
“哼!一个不懂礼的丫头罢了,仗着府上姐儿的势来压人,还想要蜜饯吃,怕是黑了心,不知臊的东西。”
“是了。周大家的,厨子备些甜口没?你也听到了,赦大爷打了一顿琮哥儿,正疼得哭不行呢,想着来要些蜜饯缓琮哥儿的心。”
“备着呢!就怕府上主子想着吃不上,咱些做下人的该是如此。”
说着周大家拿出个小竹篮子,手微微一抖便听到咯咯的声音,怕是放了不少,翠儿看着眼睛都直了,心想平日里也没见着这东西啊?
嬷嬷甲一手接过来,一手拉起翠儿的手,笑着说道:
“多谢周大家的。”
领着翠儿出去的嬷嬷甲又晃了晃那竹篮子,一个孩子哪能吃这么多?
过了拐角却见刚刚那丫头蹲在墙边抹眼泪,见着来了人又站起来别过身去,身上一抽一抽的。
“莲花妹妹?”
翠儿试探性地问了句,那丫鬟颤了下便想要走,不过这方向却是回去厨房那的。
翠儿伸出手拉住丫鬟的手,她便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轻轻的像猫儿似,翠儿一急便是把莲花拉进怀里来,捂进自己怀里。
“翠儿,带着先走,这不是说话的地。”
翠儿拍拍莲花的背,牵着手一同离开了这里。
才是到了处没人的地方,翠儿贴着莲花像是在说悄悄话,都跟在嬷嬷甲身后。
“哭些什么?是怎的受委屈了?”
“不是我,是二姐儿,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昨日便染了风寒,好说歹说才煮了药来,二姐儿说太苦了咽不下,便想着来买些蜜饯就着吃,谁知那些人说要一两银子银子一篮子,不卖零散的。”
啊这...难倒我们的翠儿姐了,啥事都好说,不然她为何进府里来?
翠儿又把莲花儿抱进怀来,露出个弱弱的眼神看着嬷嬷甲。
嬷嬷甲斟酌片刻才开口道:“莲花你伸出手来,这是琮哥儿买的蜜饯分些给姐儿,身子要紧,得叫姐儿把药吃了。”
“两只手,这点哪够?姐儿的身子弱些,多备些,闲着也能吃了。”
嬷嬷甲随意地从篮子里拿了一把,满满落在莲花的手上,看得莲花和翠儿眼睛都直了,尤其是莲花哪里见过这般多的,慌得差点没抖落几颗来。
莲花哪见过这阵仗,多是在老太太那用盘子装的,哪有直接用手接这么多。
“翠儿,帮着拿好放进袋里,免得有人惦记姐儿的东西。”
一番倒腾之后才完事,莲花就差没给嬷嬷甲跪下了,省下银钱又得了好。
“行了,都一家子亲姐弟,别整些虚头八脑的,叫姐儿好好养着身子,得空来院里耍着。”
又是一番谢语,莲花终是开心地跑回去了。
只有翠儿姐留下了馋人的口水。
“翠儿,你猜猜我给姐儿拿了多少?”
说着嬷嬷甲又摇了摇竹篮子,听声来说去了不少。
“很多吧...”
“很多是多少?说个数来都不成了?”
“六成?”
嬷嬷甲听着这数一愣,六成怕不是翠姐儿家里的租子,也忒高了。
“好好想,这是琮哥儿亲姐弟,便是平日里不来往,面子上也要做好的,所以若是让翠儿来分,多少合适?”
以翠儿在家以前的经验,她有过分粥的经历,大多是给弟弟们多些,便道:“给迎春姐姐六成。”
“错。”
嬷嬷甲轻轻赏了个暴栗道:
“你分东西给姐儿,便是代着琮哥儿分,若给琮哥儿的少了便是扒外的,若给姐儿的少了,便是琮哥儿自私自利。”
“给一半...”
翠儿瘪着嘴,说半天一个蜜饯都不给,就给大棒子。
“想吃去求琮哥儿,我可不给你!”
两人走回院里时嬷嬷乙正提着桶出来,里边泡着琮哥儿的衣服。
“姐姐,我是没想过还得来帮琮哥儿洗衣服的,希望这把子力气还在,瞅瞅这衣服脏的。”
嬷嬷甲先是看了眼里边,奶妈子跟在琮哥儿后边,晴雯在前边逗琮哥儿玩。
“既是来得慢了,琮哥儿便也认不得你,闲话少说,再多说一句用晴雯的话便是:揭了你的皮!”
与姐妹打趣了下,嬷嬷甲领着翠儿进了屋。
“琮哥儿,瞅瞅,这是啥?”
嬷嬷甲晃着那竹篮子乞求吸引琮哥儿的注意,可我贾琮岂是饕餮之流,只晓得重色,连友都不要!
见着琮哥儿只是回头看了下。耸耸肩,得,自讨没趣。
“翠儿,拿些出来给琮哥儿吃,只晓得玩了哪会长身体?”
见着翠儿来了,琮哥儿也不粘着晴雯,先从竹篮里抓了一把,拉起晴雯的手就放上去,又回去抓了一把塞给翠儿。
最后抢过竹篮子,开炫!
翠儿看着手里的蜜饯,上边有点点白色,那是糖霜,轻轻地舔一口,酸甜酸甜的,连收好蜜饯的心思都没有,埋头就咬了一颗进嘴里。想着应是甜嘴的,哪知咬开蜜饯,腮帮子爆出酸劲来,翠儿咬着牙,挤眉弄眼地挺着酸劲退下去,才尝出甜味...丝丝的水果味。
边吃边想,琮哥儿是在分蜜饯,也不知到给了晴雯多少,琮哥儿自个留了多少,想罢拿出一颗蜜饯递到琮哥儿鼓鼓囊囊的嘴边。
琮哥儿想也没想,连着手一起咬进去,羞得翠儿慌张缩回手,又咬着一颗进了嘴,痴痴笑着。
“妹妹,今个琮哥儿在大爷那犯了啥事,闹那么大动静。”
“这我哪清楚,我候在西外房,只听赦大爷吼了一声:拿板子来!我悄悄开门看着,琮哥儿在满地打滚,不像挨了打,倒像个地痞无赖。”
“怕是琮哥儿起了孩儿性惹着赦大爷,没曾想琮哥儿如此耍赖。”
奶妈子点点头,到底也是个孩子,琮哥儿耍性子也是常有的。
“嗒嗒嗒。”
因门是开着,奶妈子和嬷嬷甲就看到个丫鬟打扮的人站在那,安静如松。
“我是迎春姐姐身边的丫头司棋,特地来谢琮哥儿分给姐儿的蜜饯,因着姐儿身子未好全不便过来,我带了些玩意儿给琮哥儿。”
司棋一眼看全院里的状,却觉得这处院子比姐儿那还小,左右不过四步,一间主房一间偏房。
奶妈子只知司棋这人,嬷嬷甲倒是清楚些,她本是赦大爷正妻张氏陪嫁来的,司棋是贾母院出来的,因此不过她手,只听闻是个伶俐的丫头。
司棋手上拿着几个玩意儿:两个木雕,一个哗啦棒,一个鲁班锁。
鲁班锁是迎春最喜欢的玩意儿,长大来后便喜欢棋了,两者也有相通处,不过却被司棋悄悄拿走了。
奶妈子本想开口拒了,大太太送了不少玩意儿来,司棋手上的都有,还有些稀奇的,都放在房里,琮哥儿也不稀罕。
嬷嬷甲伸手一拦,摇头看着琮哥儿。这真要让奶妈子大嘴巴开口习惯了,说不得以后来弄琮哥儿的东西,一应东西得有琮哥儿来决定,即便他是个孩子,也正因为他是个孩子。
司棋先是逗孩儿般摇那哗啦棒,哗哗的声音便冒出来,而后将木雕一个个板正地放地上。
院里的人都在看着琮哥儿。
琮哥儿一边炫着蜜饯,一边以怪异地姿势走过去,晴雯一眼看出是在模仿大爷的姿态:
负手迈步轻扬头,抚须顿挫方启口。
便是从竹篮子中抓了一把蜜饯递给了司棋。
“吃~”
司棋微微一愣,翠儿最先见着司棋眼睛红起来,喊了句:
“司棋姐姐!”
跑过去把司棋抱进怀里来,司棋年份大些懂事不似那莲花,猛地眨眼憋住那泪,道:
“谢谢妹妹。”
说完又觉着鼻子酸起来,因是她不知翠儿妹妹名字,羞的。
琮哥儿夺过司棋手里的哗啦棒,逗孩儿哗哗地摇着,奶声奶气道:
“哭哭羞猫猫~”
这话让院里所有人笑起来,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喊破嗓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