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人灵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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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诊疗(上)

    白袍众进门后没闲着,不断撤下医疗设备,又推进来一台不知用途的新仪器放在床边。

    秦雨不想知道杨艳蕾和光头男之间的关系,更不敢打听他们的目的。他内心深处仍旧抱着一丝期望——局势能朝着他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赵德全,你打算怎么做?”杨艳蕾问。

    光头男舔了下嘴,“试试土办法吧。”

    “就知道用土办法……那天要不是我阻止了你,你早就暴露了。”

    “所以还是你更加聪慧能干。”

    “少来,我可不吃这一套。行吧,反正也没时间了,让你再试试无妨。我把话放到这啊——组织已经分析过了,土办法对他不一定管用。而且他得过PTSD,骨头可能会很硬的。”

    “那也得试过才知道。你们,以防万一,把他给我拷上。”

    白袍男一拥而上,将秦雨拷在床上。

    “你们想干什么?”秦雨紧张地问。

    杨艳蕾再次露出那副毫无破绽的笑容。

    “别怕,弟弟,他们只是想跟你打听点事。听姐姐的,他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会吃苦头的。”杨艳蕾说着调试了一下新设备,还将电极贴在秦雨胸前。

    “行了,开始吧。”光头男取代了杨艳蕾的位置,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相片,“这个人,认识吗?”

    那是一位健壮的青年,穿着军装,戴着军帽。因为秦雨从没见过他这副打扮,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他的身份。

    “不认识。”秦雨黑着脸答道。

    光头男瞅了眼屏幕,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的牙齿又黑又黄,嘴里还散发着恶臭。

    “不老实。第一次不予追究了,我们基本上也掌握了答案;但接下来的问题,但凡你再敢胡乱回答……”

    光头男抬起手,旁边一人将一根足有铅笔那么长的钢钉交到他手里。

    “我就把这玩意钉到你身体里。”

    秦雨看到钢钉尖锐的头部,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不知道光头男是不是认真的,但对方的表情严肃又冷酷。

    光头男清了清嗓子说:“我们继续。你对‘新丝路计划’了解多少?”

    虽然秦雨已经隐隐猜到了,但光头男这句话彻底证实了他们的真正目的——从一开始,光头男和杨艳蕾就是冲着那个秘密来的。

    “没听说过。”秦雨淡淡地答道。

    这一刻他打定了主意,不再透露给对方任何信息。小的时候他不理解,但长大后彻底明白了,他身世的秘密对国家乃至整个人类文明来说意味着什么。

    光头男又一次看了眼旁边的屏幕,脸色变得可怕起来。

    “我刚说过吧?如果不老实回答会发生什么?”

    秦雨心有余悸地望着钢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光头男给杨艳蕾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一步在秦雨侧腹处按了按,“这里不会致命。”

    可能只用了两秒钟的时间,秦雨体感时间更短,他还远没做好心理准备,钢钉就贯穿了他的身躯,同时也贯穿了他的心。虽然从光头男进入病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但直到现在才真正接受杨艳蕾跟对方一伙的事实。

    或许是施虐者过于残暴的影响,秦雨感受到的痛楚是前所未有的。他毫无节制地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呼,除了希望能有人听到之外,还宣泄出对杨艳蕾的憎恨和哀怨。

    “省点力气,我们可不是在中心医院。这里是地下三层,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你的声音。”

    光头男拿过一张布子擦了擦手上的血,重新在秦雨旁边坐下。

    “第二个问题——新丝路基地在哪里?”

    秦雨气喘吁吁地缓了好一阵,竖起怒目瞪了光头男一眼。

    “不知道!”

    “硬气。再来一根!”

    鲜血染红了病床,并不断向四周扩散。秦雨的身躯因疼痛而疯狂抽搐着,哀嚎的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秦雨用尽全身的力气做了宣言,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光头男。

    光头男沉默了片刻,向身旁之人招了招手。

    “既然如此,让他好好吃点苦头。从伤口开始。”

    “是。”

    秦雨曾在网上研究过何为酷刑,感觉每一种都很可怕,光想象都会让人起鸡皮疙瘩。但今天他才知道,想象和现实之间有着多么大的差距。

    他曾经以为全都属于自己和皮和肉,骨和筋,仿佛都变成了施刑人的道具,在施刑人手中肆意翻弄,错乱组合,只为给主人带来极致的痛苦。

    秦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在面对酷刑的时候,宁愿选择去死。

    终于,杨艳蕾提了反对意见。

    “喂,你们下手轻点。他已经失血过多了,别把人折腾死了。”

    “谁让他一直到现在还嘴硬。”

    “他是经历过黑暗的孩子,不会那么容易服软的。”

    光头男看了眼时间,皱起眉头问:“那怎么办,就此收工?”

    “该掌握的情报我们已经掌握的七七八八了,只需要他把最后的几块拼图拼上就能完成任务。我的理解没错吧?”

    “没错。”

    “我想到一个办法,对这种城府不深的小孩子来说会很管用的。”

    “好吧,你再试试。但你要记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

    杨艳蕾重新来到秦雨身边,向他露出一副歉疚的表情。

    “都是姐姐不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姐姐应该早点阻止他们。”

    理智告诉秦雨不能信任杨艳蕾,但他正身处地狱,她的举动还算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希望。

    “救……救……我。”秦雨哽咽道。

    “放心,姐姐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了。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说,只用静静地听姐姐讲一个故事。讲完这个故事,姐姐会帮你处理好伤口,让你好好休息。好吗?”

    秦雨虽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听故事总比受刑要舒服得多,赶忙点了点头。

    杨艳蕾在秦雨头边坐下,轻轻抚弄着秦雨的脸庞,令他逐渐平静下来。

    “姐姐要讲的是五十年前的故事。那时候新中国刚刚稳定下来,百废待兴。国家提出‘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的论调,各地都开始大力支持科研工作的开展,促成科研项目的落地……”

    秦雨起初还有些纳闷,不知杨艳蕾讲这些事做什么,直到他听到后半段话。

    “结果,在数以万计的科研工作者中,出现了一个疯子。”杨艳蕾俯下身子趴在秦雨耳边,“他的名字叫‘姒延陵’。”

    秦雨的心猛地跳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昔日鸿爷所说的只言片语。

    “当年要是我阻止了我弟弟,或者将父亲的‘时空调率器’藏得再好一点,你的人生可能会大有不同……”

    杨艳蕾瞅了眼设备屏幕,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继续说:“那个疯子自称有控制能量弦线的手段,要建立一个科研基地研究弦论,但预算大得吓人,几乎是其他所有项目的总和。当时,谁都认为这个疯子是在利用弦论的热度骗取科研经费,他的项目也不会获批。但没想到的是——他的项目不但成功获批,经费还增加了一倍。”

    “那之后,疯子的基地建起来了,上百号人进入其中进行着最高保密级别的工作,连基地的位置在哪都无人知晓。令学术界惊叹的是,坊间传言那个疯子没几年就取得了关键性进展,还得到了领导们的高度认可,估计很快就会对科研成果进行公开发表,而那个结果或将彻底改变地球人类的命运。然而,离奇的事发生了——整个基地的人毫无预兆地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杨艳蕾说到这里,仔细观察着秦雨的眼睛,加重语气道:“你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人,有着‘共和国第一尖刀’之称的秦政,就是其中一员。”

    秦雨虽然认出了爷爷年轻时的样子,但没想到他曾有过如此响亮的名号。

    “姒延陵和秦政是1980年失踪的。从那时开始,我们组织就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行踪。但是,四十二年了,他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音讯。我们还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直到另一个人进入了我们的视野。”

    “你说的是……我吗?”秦雨低沉地问。

    杨艳蕾点了点头,轻拍了一下秦雨的脑袋以示鼓励。

    “因为姒延鸿给你的身世做了大量的伪装工作,导致我们这两年才注意到你的存在。你就像是牵引万条线的那根针一样,我们对你越了解,越能看出当年那桩悬案的真相!”

    “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

    “你说得没错。十年前开始,你就在本市的西普大学附小就读,紧接着又上了它的附中,听说大学也没打算选择别的地方。如果你真的一路这么走下来,的确跟一个普通学生没有任何区别。但我们的疑问也就来了——为什么是西普市?”

    秦雨很想捂住耳朵,不再去听杨艳蕾说了什么,但他的胳膊被拷在床上,还被钉了钢钉,就是动动手指都痛彻心扉。

    “姒延鸿对你如此珍视、爱护,你的学习成绩虽不算拔尖,但也差不到哪去。按理来说,他完全有能力安排你去一线城市的学校上学,甚至送你出国留学,但他却没这么做,你也没提过这样的要求。你可以说自己没有上进心,这个理由我们也接受;但我们怀疑——是不是因为‘家’在这里,所以才不愿离开呢?”

    杨艳蕾的话再次将秦雨带入了回忆之中,只不过这次的回忆是模糊又残缺的。

    “领导!这孩子呼吸很弱!”

    “能听见我说话吗?能听见吗?”

    “真是可惜啊……焦尾门三十多年都没有反应了,突然有了反应,回来的却是一个小孩!”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你们几个,立刻叫救护车!救人是第一位的!”

    那是秦雨第一次看到姒延鸿的样子。当天正下着大雨,救护车窗户上的水排成了一行行,他专心致志地看了好半天。过了几天,他成为了姒延鸿的孙子。

    “雨,想不想去BJ生活?那里是大都市,很繁华的。”

    “爷爷,我想在距离爸爸妈妈最近的地方生活。”

    现在回想起来,姒延鸿还是很溺爱他的,几乎没有强迫他做过什么事,人生的选择也由他自己决定。

    鸿爷……你在哪?

    “看来又说中了。”

    杨艳蕾笑眯眯地在秦雨额头上亲了一下。

    “其实,你和姒延鸿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并不是医院吧?救护车的出勤记录可以修改,但值班医生的记忆可修改不了。虽然具体方位没人记得清了,但应该就在西普市的南边一百多公里之处?”

    秦雨浑身颤抖了起来。直觉告诉他杨艳蕾已经深入秘密的核心,而他试图保护的东西或将无所遁形。

    “戏台的位置是锁定了,但这出戏究竟是怎么唱的呢?我们原本还缺少很多关键的碎片——你爷爷作为前警卫员为什么要参与一个科研项目?‘疯子’姒延陵通过能量弦实现了什么?整个科研团队是如何失踪的,而你又是如何出现的?这原本是最难获取的情报,却没想到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取得了进展。”

    杨艳蕾抚摸着秦雨的脸颊,将嘴贴近他的耳朵。

    “不好受吧?明明是‘现实’,却被说成是‘妄想’的滋味。”

    秦雨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片空白。如果对方早就掌握了相关背景,那他给杨艳蕾讲的故事就相当于正确答案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早在8年前就成为了泄密的罪人。

    这时,杨艳蕾亢奋了起来,她使劲地握紧拳头,音调也变得高亢。

    “我们真的不敢相信,‘疯子’姒延陵的‘新丝路计划’居然成功了!他早在1980年就创造了地球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在这西普市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没有留下证据就一去不复返了,但你的回归……”

    杨艳蕾颤抖着手指着秦雨。

    “就是‘多元宇宙’真实存在的有力证据!”

    秦雨紧绷的肌肉全在一瞬间放松了,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他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些嘲弄他的同学,他们的笑声直到今天都还是那么刺耳。

    “异世界的匹诺曹,撒谎大王秦小雨!”

    “你是咋想的啊?居然说自己是在异世界长大的。吹牛也得挑个稍微有点可信度的吧?”

    “我妈妈不让我跟你玩,说你得过精神病!”

    秦雨突然搞不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为了什么,受尽屈辱的意义又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败了,一败涂地。

    光头男仔细观察了一番仪器上显示的数据,轻笑道:“你这办法还是好。”

    杨艳蕾吁了口气。

    “人的身体是不会说谎的。这下可以跟组织交差了吧?”

    “可以了。”

    光头男收起数据,关闭录音和录像,转身走到门口。

    “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寻找基地的具体位置。你也抓紧。”

    “去吧,我会好好善后的。”

    不出十秒钟时间,白袍众走了个一干二净。狭窄的“病房”里再次剩下秦雨和杨艳蕾两人,但各自的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秦雨闷声问。

    “圣约会。听说过吗?”

    “没有。”

    “没听过也正常。那是只有对‘上主’绝对忠诚的人才能加入的组织。”

    “‘上主’是什么人?”

    “世间现存的唯一一位真神。”

    “封建迷信……”

    “如果你见过‘上主’的本事,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你们打算做什么?”

    杨艳蕾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匕首,轻轻顶在秦雨胸口。

    “你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打算利用‘新丝路计划’去作恶;反倒说,我们希望以后也没有任何人能再接触到这个计划,了解到关于‘异世界’的一切。”

    秦雨的眼睛一直盯着杨艳蕾的匕首,产生了一个很坏的预感。

    “你要……杀我?”

    杨艳蕾惋惜地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你很纯洁,很孤僻;你期望得到爱,又怕被人伤害。如果不是因为立场问题,我们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惜……”

    杨艳蕾说着,将刀尖刺入秦雨的胸膛;秦雨登时发出一声闷哼。

    “你的存在挑战了上主的权威,如果任由你生存在这世上,就相当于背叛了上主。我做不到。”

    秦雨从小都渴望着自己出生于异世界身世能够被人接受,但从没想过第一个接受他的人会是他的送葬者。

    “你放心,姐姐一刀就会刺中你的心脏,你会没有任何痛苦的离开。”

    秦雨颤抖了起来,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

    “慢着……慢着……我还不想死……”

    “乖,很快就会舒服了……很快……”

    杨艳蕾没有理会秦雨临的哀求,冷酷地将匕首一捅到底。18岁少年那颗年轻的心脏在这一刻彻底停了下来,再无生气。

    “再见了,弟弟。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杨艳蕾没有处理秦雨的尸体就走了,她没发现尸体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光纹,而且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