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河巧渡遇名师
惠施接到齐国文惠君邀请为公子们讲学,即与庄生从鲁国赶赴齐国。一路上兄弟俩晓行露宿,齐鲁平原的秋天,高梁红,麦子黄,果园飘香。原野上一片丰收景象。
惠施与庄生在驿站饮茶。
惠施:“齐国是泱泱大国,民风淳朴,物阜民安呀!”
庄子:“姜太公当年可是贫困至老,隐居在渭水钓鱼,以直钩钓鱼引起了周文王的重视,圆了周文王求贤若渴的梦。”
惠施:“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嘛?附骥尾而扬名,隐士有机会还是要做一个有用的人。诸侯们都知道‘得一士可安天下”,齐宣王采纳了邹忌纳谏的建议,上下一心,百姓归顺,这几年齐国又重振霸业,逐渐强盛起来。”
庄生:“齐国的黄老学说很受齐桓公赞赏。”
惠子:“田家取代了姜家的天下,他也要有理论支持呀,不是有黄帝、尧帝他们禅让王位的故事吗?”
文惠君府上食客众多。惠施、庄生与文惠君相见。
文惠君:“我听说蒙地有两个大才子,今日得见,请不吝赐教。”文惠君召来一串大小儿子与惠。庄二人见面。几个大一些的公子对惠、庄二人不屑一顾。
文惠君:“二位远道而来,请赴酒宴。”
四周廊房,已摆满酒宴。中间天井,庖丁牵牛准备宰杀。文惠君、惠施、庄周等入座,音乐声起,巫祝祭祀舞毕,欢快的音乐声起,庖丁起舞,手、足、膝、肩与牛身体接触,均发出乐声;快速进刀时刷刷声,暗合音乐旋律。牛体霍霍地全部解开来,就像一堆泥土委落在牛皮上。庖丁提刀单足站立,环顾四周,为此而踌躇满志,洋洋自得。
文惠君:“太妙了!宰牛的技术怎么达到如此高的地步呢!”
庖丁:“我所爱好的是摸索事物的规律。我开始学宰牛的时候,所看到的是一头整牛。几年之后,就不曾看到整体的牛了。现在,我只用心神而不必用眼睛去观察牛了,依照牛体的自然生理结构把刀导向那骨节间空隙去解剖,小心翼翼地从不会碰撞筋节和骨骼。优秀的厨师一年更换一把刀,因为他们是在用刀割肉;普通的厨师一个月更换一把刀,因为他们是在用刀砍骨头。我这把刀至今已经使用十九年了,仍然象刚从磨刀石上磨过一样。”
文惠君望着惠子、庄生。
惠子:“高明的厨师用薄刀片解剖,游刃有余,是为神技。这就给我们启发,任何事物抓住了关键的问题,其他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庄生:“也就是说,遵从自然的规律,顺应事物的常法,这样就可以保全天性,护卫自身,就可以终享天年了。”
文惠君:“好啊!好啊!我听了庖丁的体会,又听了二位年轻人的感受,我从中得到养生的道理了。”
宴会中,宰牛后是斗鸡、投壶、押宝。几位公子不亦乐乎。文惠君对惠、庄二人说:“二位如不辞辛劳,留下来当老师,教一教我这些不成器的儿子,好吗?”
惠施:“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公子与我俩年龄相若,想必知识相差无几,恐有负您的心愿。”
庄生指着座旁公子们留下的笼子,解释说:“沼泽里的野鸡,走上十步才能啄到一口食物,走上百步才能喝到一口水,可是它丝毫也不会祈求畜养在笼子里。生活在樊笼里的虽然不必费力寻食,但精力即使十分旺盛,那也是很不快意的。”
文惠君沉下了脸。文惠君小儿子问庄生:“这只斗鸡厉害吗?”
庄生:“这只鸡呆若木鸡,可却是斗鸡中最厉害的,别的鸡见了它,就会吓得动都不敢动。”
“真的吗?我拿这只呆头呆脑的鸡去试一试!”文惠君小儿子提上笼子下场。
斗鸡场中,呆若木鸡的斗鸡被拾出来,扔到了场中,几对斗鸡停下了打斗,静场片刻。众人惊奇之中,只见其它斗鸡纷纷逃跑。文惠君小儿子跑过来,“我赢了!我赢了!”文惠君脸上也由阴转晴,脸色和缓下来。斗鸡场上,有几个不服气,又丢进几只斗鸡,同样害怕逃跑。文惠君抓过一块牛肉,赏给身后待立的训鸡师。训鸡师对庄生投以感激的目光。
二兄弟起身,告辞文惠君。
宋国蒙地乡校。
庄先生、严先生、惠施、庄方、庄生、曹商、弥子、胖子、申子等聚会。
庄先生:“各国暂时处于休战时期,学子们可外出游学,可寻找职业,大家谈谈自己的想法。”
严先生:“羽毛丰满了,就要学会飞翔;广闻博见才会成长。新的生员又要开学了,能留下来的就留下来。”
曹商:“我已通过宋偃王的面试,在王宫担任外交官的助手。”
胖子:“我父亲给我捐了一个职务,担任水利收税的小官。”
弥子:“我在韩国遇见了一个方土,准备拜他为师,跟随他学习炼丹术。”
申子:“我想治学。外面太乱,我体质孱弱,不想出去游学,就留在学校好吗?”
庄方:“我只想种好那一亩三分地,经营好茶叶生意,老婆孩子热坑头就行了。”
庄生忧郁地静听,大家把目光投向庄生。
庄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还是想出去走走。”
智子急匆匆跑来,请惠施去他家评理。
智子:“我父亲请来了官兵,要抓走邻居善财叔。”
一行人即去智子家。
智子家是一个四合院,家大业大,智老爷财大气粗。邻居善财老实佃农,胆小本份。惠施等人来到智子家门前,几个官兵已用铁链拴着善财的脖子拉过来了,善财的女儿春香扶着娘一路哭着追过来。
惠施向官军施礼:“官爷,怎么回事?”
官爷:“奉蒙邑大人命令,捉拿盗贼。”
惠施:“他偷了什么吗?”
军官:“智老爷怀疑他偷了金钩子。”说着,拖着铁链带人要走。
惠施:“且慢。”对智老爷说:“大爷,怎么回事?”
智老爷:“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我家后院塌了一片墙。我聪明的儿子对我说,‘要赶快修好这堵墙,不然会有小偷’。善财也说了,‘要赶快修好这墙,以防丢失东西。”果然家里丢失了一个金钩子,这肯定就是善财偷去了。”
惠施:“以为自己的儿子聪明,却怀疑邻居就是小偷,这不是证据嘛!”
智老爷:“我越想越觉得怀疑,左看右看善财就是偷了我金钩子的人。”
申子一把揪住智子:“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智子打拱作揖:“对不住众乡邻,金钩子是我拿了。”
申子:“前几天我和智子去蒙邑游玩,身上都没有钱,智子在当铺押了一个金钩子。”
军官仍要带走善财。
惠施:“官爷,这是一场误会,不要冤枉好人了。”
军官:“那我怎么向蒙邑大人交差呀!”
惠施:“蒙邑大人那里我去说明情况,这点小钱给兄弟门作茶水费。”军官接过几个刀币,掂了掂,解下善财脖子上的铁链,向惠施拱拱手,带兵离开了。
智老爷骂智子:“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你还护着外人!分明是想着人家的春香姑娘嘛!气死我了!”几个人吵作一团,善财蹲在一旁生闷气,春香与娘流着泪抚摸善财的勒痕。
惠施、庄生俩人摇头苦笑。
深夜,一蒙面黑衣人潜入村庄,来至惠施院外,四顾无人,悄悄翻墙而入。灯光映着惠施身影,惠施正在写作,窗户“啪嗒”一声,一个黄绸缎包裹落在书案上。惠施急拔出墙上宝剑,挽个剑花夺门而出。黑衣人倒挂金钩躲在屋檐,惠施气定神闲立在院中,说:“哪路朋友,何不现身?”
黑衣人一跃而下,低声道:“魏王有约,三日后见,”当即飞身而去。惠施回室,打开黄色包裹,只见一封帛书,一堆金币。惠子回房展开帛书:“吾闻先生学富五车,今派特使赠送千金。先生有胆,三日后大梁相见。梁惠王。”
是夜,惠施轻装剑囊急步来到乡校,敲开庄生房门。庄生迎入惠施,庄先生闻声掌灯进入。
惠施:“我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你看,梁惠王亲笔信邀我去魏国大梁。”
庄生:“大哥这就走吗?”
庄先生:“恩人,你要三思而后行,宋国与魏国有仇怨,你去魏国就是通敌嫌疑了。”
惠施:“老子说过,‘道不行,游于外’。宋偃王对外穷兵黩武,对百姓凶残无道,喜欢用吹牛拍马之徒。梁惠王贤明通达,定会采纳我的建议,罢战息祸,与民休养生息。此去一为实现个人抱负,辅助明君,二为宋国百姓免遭战火,我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呢?”庄先生点头:“是呀!但此去很危险!”
庄子结来停当,“大哥,我送你一程。”二人悄悄出村,直奔向黄河。一路上,庄子边走边问惠子:“大哥,饲养老虎、狮子等凶猛动物,饲养员为什么不给整鸡整羊,而只切肉块给它们吃呢?”
惠子:“饲养员知道,老虎这些凶猛动物,如果让它们捕食了活物,就会唤醒它们的野性,同样会吃人。”
庄生:“饲养猴子的人遇上了荒年,他对猴子们说:‘现在粮食紧张,大家的生活会苦一点。你们早晨吃三个果子,晚上吃四个果子。’猴子都很气愤,吵吵嚷嚷,批评养猴人太小气了,虐待了它们,养猴人马上改口宣布:‘早晨吃四个,晚上吃三个。’猴子们很高兴,认为它们胜利了。”
惠施:“你不必拐弯抹角来提醒我,我知道‘伴君如伴虎’,我也知道,君王们朝三暮四,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黄河秋汛时节,河面浊流滚滚,庄生拦住急着下河的惠施,跑向上游寻找船只。惠施涉水。
庄生与渔父乘船而下,救起溺水的惠施。
庄生与渔父将惠施背至芦苇中的窝棚内烤火。
渔父:“年轻人,不识水性却下河涉水,你也够勇敢呀,可这是蛮干!”
惠施:“我不能失信于人,我要赶到大梁去见惠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庄子:“如果连命都丢了,还能做官吗?”
惠施:“人无信不立,古代尾生与情人相约桥下,水汛至而情人未来,他宁可抱着桥墩的木柱被淹死,也不失信于情人呀!”
庄生:“楚国有一个人乘船渡河,他的佩剑掉到河中心去了,他在船舷边刻了一个记号。船到岸边后,他按照在船上刻的标记下水淘寻宝剑。船家告诉他,宝剑掉在河中央了,这里淘寻不会有的。这个楚国人说:‘我的剑明明是从这里掉到河里的,我刻了记号在这里哩,你们不要骗我。’你说,难道这个楚国人不讲诚信吗?”
惠施:“我今夜一定要过黄河。”
兄弟俩说话的时候,渔父在一旁收拾葫芦等东西。渔父将几个葫芦挂在惠施身上。
渔父:“要渡黄河,就要选河道宽的地方,水缓浪小。这些葫芦可以保命。君子因时利势,善借助于外物,就一定会成功。”
惠施、庄生二人对视,若有所思。渔父给惠施绑好葫芦后,又将细软塞进羊皮袋中,用一根短绳连接在葫芦上面。
三人至河边,惠施跳上小船,向对岸划去,渐渐隐入河中。渔父、庄生伫立良久,黎明时分,对岸终于燃起了一团火光。
庄生向渔父致谢,渔父邀庄生回窝棚喝酒驱寒。
窝棚内,老少二人三杯酒下肚,喝着鱼汤。
渔父:“年轻人,你的祖上是楚国人,你叫庄周.”
庄生:“您认识我吗?”
渔父摇摇头,笑笑说:“蒙邑有两个大才子,一个刚才偷渡黄河,一个却陪着我喝酒呀!”
庄生:“您老人家是……”
渔父:“我也年轻过啊……”
稍停,渔父自顾自说下去:“以前,强大的楚国被吴国联合几个国家给打败了,楚昭王被迫离开了楚国都城。”
楚昭王狼狈逃跑,一个宰羊为业的人跟随他逃亡,用屠刀击退吴、越将领,击退山上的劫匪和强盗。楚昭王叫他为屠羊悦。
三年后,楚昭王卷土重来,重新登上王位。昭王大宴群臣,赏赐跟随他逃亡的人。赏赐到屠羊悦时,这个杀羊为业的人却拒绝接受赏赐:“当年大王丧失了国土,我也失去了屠羊的职业;大王返回楚国,我也得以重操旧业。我已经得到了报酬,又何必赏赐什么呢?”
昭王说:“强行命令你接受赏赐!”
屠羊悦说:“大王失去楚国,不是我的过错,所以我失去祖国不愿当亡国奴,坐以待毙;大王收回楚国也不是我的功劳,所以我也不能接受奖赏。”
楚昭王对群臣说:“屠羊悦身处卑贱可是深明道理。他多次奋不顾身救我性命,我要用高官厚禄来聘请他!”
屠羊悦说:“我知道,高官厚禄比起屠宰羊牲的小作坊实在高贵得多。可是,我贪图高官厚禄却使君王蒙受胡乱奖赏的坏名声呢?”于是,屠羊悦离开了酒宴,离开了楚国都城。楚昭王找不到屠羊悦了。
渔父:“多少年了,楚国没有了屠羊悦,这黄河边却多了一个打渔为生的老头儿。”
庄生:“啊,您就是传说中的英雄屠羊悦?”
渔父:“不,我只是一个打鱼人。”
庄生望着眼前白发童颜的渔父,与昨晚那个卑琐苍老的渔父天壤之别,惊奇地发现渔父全身泛着白色的光芒。
庄生:“请您接受我的礼拜!”庄生五体投地拜下去。
渔父笑吟吟地接受庄生的礼拜。
庄生与渔父坐而论道;占爻卜卦;垂钓捕猎;打坐练拳;庄子天资聪慧,尽得渔父真传;庄子勤奋练习,渔父微笑点头。
冬去春来,庄子由一个文弱秀气的小青年,变成一个英气勃勃的老成青年人。渔父在春夏之交时,郑重地召来庄生站在面前,说:“你我有缘结为师徒,你已尽得我的真传。我的老师是壶子,他早已入昆仑山隐居。我的老师壶子给我取名为列御寇,用意是让我不忘时时抵御心魔。江湖上人们称呼我为列子。”递给庄周一个行囊,说:“我也要去昆仑山了,你在我走后再打开它。”
庄生:“老师,我也要同你去!”列子笑而不答。
列子:“你可以回蒙邑后,再去吴、楚、越等地去游历。”庄子再一次拜谢老师,列子御风飘然离去。
庄子打开老师的行囊,一封书信、一对阴阳宝剑和一册剑谱。
(列子画外音:庄周,你已得我真传,但你没有生活经验,更没有“体道”。记住,“体道”是世间法,“体道”是人生过程中的修炼,靠自己亲身实践去证明大道的升华。到你证得大道后,我们也就会相见了。)
庄子怅然若失,又若有所得。看了剑谱,用心练剑,剑起处,树叶、柳絮纷飞,气势如泣如诉,如醉如狂,如小溪流水潺潺,如大河波涛汹涌。阴阳剑并起,一道彩虹竟如矫龙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