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宗庄周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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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宋王杀龟失庄生

    漆园工艺场内,梓庆,梧桐等人各自忙活。庄周自己动手给木器做油漆,间或几声咳嗽,梧桐劝庄周去编草鞋,庄周拒绝。正说话间,外面小孩子们大喊:“来马车喽!”“好漂亮的马车呀!”

    监河侯将十辆华车驶进工艺场内。

    监河侯向庄周炫耀:“你看看,这十台车多漂亮呀!”边说边拍着车厢,如获至宝,喜形于色。

    梧桐:“这可是梓庆师傅给王宫造的华车呀!”

    监河侯:“前几天我去王宫献宝,宋王一高兴,赏给我十台华车。庄周你看看,我现在已经拥有十五台车了。你呀,可是一台车也没有啊!”

    庄周不以为然,只是望着华车笑笑。梧桐好奇地问:“大人给王宫送去了什么宝物呀?大王赏你大发了!”

    监河侯:“你们见过大白龟吗?这么大的白龟”,监河侯两手比划着,“没见过吧?这可是神龟呀!”

    黄河边,渔人余且一大早来到自己的小船边。只见河边自己布下的“迷魂阵”鱼网内有一只大白龟。余且看后很害怕,忙叫来其他的渔民。大家议论纷纷,乌龟都看到过,可这样白色的龟,而且个头有这么大的龟倒是谁也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大伙儿谁也不敢动大白龟。这时,监河侯带着几个人马过来了,看到这一情形,也很纳闷。可他眼睛一眨巴,鬼主意来了。

    监河侯:“你们这些大胆的奴才,知道这是什么吗?”

    余且余悸未消,胆怯地问:“大人,这不是乌龟吗?”

    监河侯:“这怎么叫乌龟呢?明明它是白色的嘛!乌龟有这么大的吗?”

    余且:“这白色的东西是什么呀?”

    监河侯:“告诉你,可要吓死你哩!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平时很少做梦的——我半夜里梦见有人披着头发在我家侧门旁窥视,看到我说道:‘我来自名叫宰路的深渊,我作为清江的使者出使河伯的居所,渔夫余且捕捉了我。“今天我就赶到你们渔村,这不应验了吗?这大白龟是河神的客人啊,也是通灵神龟!”

    余且:“大人来渔村是收税的呀。”

    监河侯:“少哆嗦,赶快献出你捕捉的这只白龟,我要把它献给宋王。”

    余且:“大人,把大白龟放生吧,我害怕。”

    监河侯:“这是神龟,应当供奉在朝堂。你今年的赋税可以免除。”监河侯命令手下将大白龟抬到河堤上的马车里去。

    庄周也感好奇:“大白龟没有放生,那怎么处置呢?”

    监河侯:“我将大白龟完好无损献给宋王,宋王要巫祝卜了卦。巫祝说了,这大白龟确是神物,杀掉白龟用来占卜一定大吉大利。这可不,大白龟的龟甲正供在宗庙里哩。”

    梓庆:“神龟能托梦给你,却不能避开余且的渔网,才智能占卜十次也没有一点失误,却不能逃离剖腹挖肠的祸患。如此说来,才智也有困窘的时候,神灵也有考虑不到的地方,即使存在通灵的智慧,也匹敌不了万人的谋算。”

    庄周感慨:“这是对大自然的伤害呀!宋王的残暴连大白龟也不放过啊!”

    监河侯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这算什么嘛,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大王还可以任意处置臣下哩,何况只是一只大白龟。”监河侯见庄生仍沉着脸,说:“这样吧,你喜欢哪辆车,选一台去用吧!”

    庄周:“这华丽的马车于我何用?工匠们连饭都吃不饱呀!”

    监河侯:“你守着漆园这金山银山,你就不会变通一下弄点钱。”

    庄周正色道:“做人做事要清清白白,为官为吏要清正廉明。唉!我说这些你也不爱听。”对众人说:“大家休息一下,我讲个流传的故事。”

    从前,涡水边有一个贫穷的人家,他们家靠编织芦苇的席子为生。有一天,他的儿子游泳来到龙潭,潜下深潭中得到一枚价值千金的宝珠。儿子将宝珠拿回家中,父亲对儿子说:“拿石块来锤坏这颗宝珠!这颗宝珠必定出自深潭中黑龙的下巴下面,这是郦龙之珠,你能轻易地得到这颗宝珠,一定正赶上黑龙睡着了。倘若黑龙醒过来,你还能活着回来吗?如今宋国的险恶,远不止黑黑的深潭;而宋王的凶残,也远不是黑龙那样。”

    庄周对监河侯说:“你能从宋王那里得到十乘车马,也一定是宋王喝醉了酒。倘若宋王醒酒后翻悔起来,你也就大难临头了。”

    监河侯不无担心地问:“这如何是好?宋王效仿商纣王搞酒池肉林宴会,那次送大白龟正好赶上宋王喝醉了呀!”

    庄周:“为人不起贪心,面对非份之财不害自己不害他人,就会免除祸患。你找个借口将这些华车送回王宫去不就得了。”

    魏国的高大城门前,一支马车和牛车的队伍被挡住,一个儒生手执度牒向守门官说:“华车上是当今的大儒孟子,应梁惠王邀请前来讲学。”路人感叹:“啊呀,好大的阵势,比得上惠子了。’

    孟子的车队还未进城门,又有几辆华丽的马车急驰而来,一个武士对守门官说:“张仪大人回故里。”将一块玉佩往守门官腰间剑柄上挂住,俩人抱拳致礼。车队欢快进城。孟子的弟子万序见此状况,满脸优愤之色,连连摇头。

    万序带领车队进城,行不多远,只见张仪的车队停在一座豪宅大门前,张仪得意洋洋吆喝武士们往大院里搬运箱子。门前,张仪的母亲拄着拐杖颤巍巍站在一旁,风吹乱了老人的白发。老人悲哀地望着儿子,说:“你要这么多财物干什么?钱财多了会害死人的。”

    张仪骄纵蛮狠的说:“你管什么闲事,站一边去。要有钱供养你呀。”

    老人伤心地哭了:“狗蛋呀,你从小就干些偷鸡摸狗的烂事,现在这么大个人啦,难道还不学好样吗?’

    张仪从箱子里抓起一把珍珠玉石欣赏,眼珠子转了几转,哄他老娘说:“这些财物是晋王和赵王送给我的,秦王又送给我马车。我要给你养老送终呀。”老人气得咳嗽起来,张仪却哈哈大笑。

    孟子一个人会见了梁惠王。

    梁惠王说:“你看相邻的几个国家,没有哪个国王象我这样心想百姓,执政为民。”

    孟轲说:“可是魏国也并不强大呀。”

    梁惠王说:“是呀,齐赵两国没有我国富裕,可他们的兵力强大。这是为什么呢?”

    孟轲:“大王们喜欢打仗,请让我用打仗来做比喻。当战鼓敲响,双方短兵相接,有士兵抛弃铠甲,拖着兵器逃跑,有的跑了五十步停下来了,却笑话跑了一百步远的逃兵,这有区别吗?”

    梁惠王:“没有区别,都是贪生怕死的逃兵。”

    过了些时日,蒙泽又热闹起来。曹商、蒙邑大人陪同太宰荡前来蒙泽,太宰荡带着教育部的几个官吏,和庄周、申子等人讨论仁爱的问题。

    申子:“按太宰大人的安排,乡校现在推行仁爱教化,主要灌输儒家的学说,以仁为核心,以爱为主题开展教育教学活动。废除了以前的半工半读方式,摒除了其它的学说。但这样改革的结果,却使生员逐渐减少;听课时打瞌睡的、做手工的人又很多。”

    太宰荡:“这次就乡校推行仁爱教化的问题,诸位要畅所欲言,发表自己的见解。”

    蒙邑大人:“学而优则仕,要加强考试的力度。要让生员学习有动力,那么,可以用官位、名声、利禄来鼓励他们的学习兴趣。定期考试公布学业成绩,生员之间就会互相竞争。”

    庄周:“教化的问题,百家争鸣,各持一己之见,有的是以管窥天。其实大的方向错了,一切人为的教化都是徒劳,甚至是慢性毒药。”

    太宰荡:“推行仁爱教育,老百姓懂得仁、义、礼、智、信之五义,家庭有孝道,邻里讲和睦,国家也就安定团结,稳定和谐。难道这个方向错了?”

    庄周缓缓地说:“虎和狼也具有仁爱。”

    蒙邑大人:“你这是说什么话呢?”

    庄周:“虎和狼也能父子相亲相爱,为什么不能叫做仁呢?”

    太宰荡:“请说最高境界的仁。”

    庄周:“最高境界的仁,就是没有亲。”

    太宰荡:“没有亲就不会有爱,没有爱就不会有孝,说最高境界的仁就是不孝,可以吗?”

    庄周:“不是这样。最高境界的仁实在值得推崇,孝道本来就不足以说明它。这并不是责备行孝的言论,而是不涉及行孝的言论。向南方走的人到了楚国的都城郢,面朝北方怎么也看不到冥山,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距离冥山越发地远了。所以说,用恭敬的态度来行孝容易,以爱的本心来行孝困难;以爱的本心行孝容易,以虚静淡泊的态度来行孝困难;以虚静淡泊的态度对待双亲容易,使双亲也能虚静淡泊对待自己困难;使双亲虚静淡泊对待自己容易,能一并虚静淡泊地对待天下人困难;能一并虚静淡泊地对待天下之人容易,使天下之人能一并忘却自我困难。盛德遗忘了尧舜才能任物自得,利益和恩泽施给万世,天下人却没有谁知道,难道要深深地感慨而大谈仁孝吗?仁、孝、悌、义、忠、信、贞、廉,这些都是用来劝勉自身而拘执真性的,不值得推崇。所以,最为珍贵的,一国的爵位都可以随同忘却自我而弃除;最为富有的,一国的资财随同知足的心态而弃置;最大的心愿、名声和荣誉都可以随同通适本性而泯灭。所以,大道是永恒不变的。”

    太宰荡:“请谈一谈大道。”

    庄周:“大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道可以感知却不可教授,可以领悟却不可面见;道自身就是本,就是根,还未出现天地远古的时代就已经存在;它引出鬼帝,产生天地;它在太极之上不算高,它在六极之下不算深,它先于天地存在而不算久,它长于上古而不算老。”

    太宰荡:“你说的太玄了,令人困惑不解。君王推行的法度,人们谁敢不听从而随之变化呢?”

    庄周:“这是欺诳的做法,那样治理天下,教化百姓,就好象徒步下海开凿河道,让蚊虫背负大山一样。圣人治理天下,难道去治理社会外在的表象吗?他们顺应本性而后感化他人,听任人们之所能罢了。”

    太宰荡:“依你所说,难道不能推行仁爱教育吗?”

    庄子:“天下至理正道,不如不失其性命之情,保持本然之真情。教化的重点应是关注个体生命的存在和价值,明白人生的意义。小的迷惑会使人弄错方向,大的迷惑会使人改变本性。天下的人都在为仁爱奔走,这岂不是用仁爱来改变人原本的真性吗?现在我们来谈论一下这个问题。”

    申子:“从夏商周三代以来,天下没有谁不借助于外物来改变自身的本性。平民百姓为了私利而牺牲,士人为了名声而牺牲,大夫为了家族而牺牲,圣人则为了天下而牺牲,所以这四种人,所从事的事业不同,名声也各自有各自的称谓,而他们以生命作出牺牲以损害人的本性,却是同一的,只是境界不同罢了。”

    庄子:“是呀!有两个家奴给主人放羊。一个叫臧,一个叫谷。两个人一块儿放羊却让羊跑掉了。问臧在做什么,说是拿着书简在读书;问谷在干什么。说是在玩掷骰子的游戏。这两个人所做的事不一样,不过他们丢失了羊的事实是同样的。伯夷为了贤名死在首阳山下,盗跖为了私利死在东陵山上,这两个人死的原因不同,而他们在残害生命,损伤本性方面是同样的。为什么一定要赞誉伯夷为君子而指责盗跖为小人呢?倘若就伤生害性而言,又怎能在伯夷和盗跖中间区分君子和小人呢?”

    太宰荡:“按你所说,怎样能够保持人的真性呢?”

    庄周:“我认为,能够内省自己,看清自己的人格;能够精神专一,安于自得的人品;这样的人就能够保持人的天性。”

    太宰荡:“那么,人的天性又怎样显现出来呢?”

    庄周:“古时候研究道术的人,总是以恬静来调养心智;心智生成不用智巧行事,可称它为心智调养恬静。心智和恬静交相调治,因和谐顺应之情从本性中表露而出。德,就是和谐;道,就是顺应。德无所不包,就叫做仁;道无所不顺,就叫做义。义理彰明因而物类相亲,就叫做忠;心中纯厚朴实而且返本归真,就叫做乐;诚信著显,容仪得体而且合于一定礼仪的节度和表征。就叫做礼。各人自我端正而且敛藏自己的德行,德行也就不会冒犯他人,德行冒犯他人那么万物必将失去自己的本性。因此,教化的原则应遵循自然之道。既能正己,又能自适,外物就不会使自己丧性,因而也就不会倒置本末。”

    太宰荡:“够了,你的话毫无逻辑,你在穷乡僻壤的胡言乱语,既不能登大雅之堂,也不会被诸侯们受用。如此看来,你不能接任太宰职务,因为你滑稽乱俗,自由主义,怎么能够为宋王服务呢?”

    众人愕然。庄周笑了笑说:“鲲鹏展翅遨游于九万里之上,小鸟儿在林木蓬草间嬉戏,人各有志嘛。”

    太宰拂袖而走。

    是夜,曹商、监河侯、申子、弥子、智子等人邀庄生喝酒叙话。

    曹商:“这次我陪同太宰荡来考察你,是受宋王委托。太宰年事已高,你却书生意气,夸夸其谈,年少的倒教训年老的,这不是坍自己的台嘛。”

    弥子:“太宰荡不甘心丢掉官位,给庄周一个杀威棒,这是老人的去势心理在作怪。”

    监河侯:“高官厚禄多好啊,我们想得到都得不到。你倒好,坐而论道。”

    智子:“人心叵测,世道险恶。庄子这次显山显水,只怕王宫嫉恨加害于你。”

    庄周:“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告诉你们吧,我修道从来就没有打算去做官,更何况官场黑暗。你们说,宋王庙堂中的大白龟,它是愿意做成龟甲用来占卜,还是愿意曳着尾巴在泥水池里玩耍呢?”

    申子:“人和动物同样贪生怕死。要你当大官你却用大白龟作比,难道不要爵位官职,不要社会管理吗?”

    庄子摇头不答,监河侯说:“有高官厚禄不去争取,自己遭受穷困喝西北风,你怎么养家糊口嘛。”

    庄子:“驼背老人一家三口靠自己劳动一样可以活命,我同样可以自食其力嘛!”

    曹商:“你缺钱,我们凑给你,你将礼金送太宰荡后陪礼道歉,认他作老师。你只要这么去做了,你就顺理成章可接任了。”

    庄周面有愠色:“这是你们官场的潜规则,你这样告诉我,那我回去后要洗三天三夜的耳朵了。”

    曹商:“当官有什么不好?金钱、美女、华车,美味这一切人间的享受,都由权势可以得到。你好好想一想吧,我过几天将去秦国谈判,威风着哩!”

    庄周似乎听着听着,竟仰头睡着了,几位朋友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