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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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药香

    我怔怔地看着,夫君又抱起我回到床上,这被褥虽没有精致的被面和繁复的绣花,但极为松软且带着阳光的味道,还隐隐透出股药香。

    就跟在府里时一样。

    在这山间一隅,我找到了在府里时那种安心的感觉。

    他摸了摸我脖颈,随后轻缓地替我按摩着,他指尖温热,身为医者又很喜爱干净,修长的手指指尖休整得特别好,一丝一毫不会伤着我。

    摩挲了一会儿,夫君取了桌上的那碗药过来,轻轻抿了一口,应是觉得温度正好便送到我嘴边。

    我乖顺地将一碗药一饮而尽没有片刻迟疑,更不会因此事而撒娇,他却担忧地看我,左右找了找。

    我知道他在找什么,许是觉着懊恼,应该备些蜜饯甜枣之类的解苦。

    我不怕苦味,从小如此。

    浓郁的冷茶苦涩难咽我都觉得很好。

    世人虽都说甜好,但对我来说却很单一,入口时有多令人魂牵梦萦,消散时就有多令人惆怅,来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我一直觉得不如苦味来得绵长,在经历了苦涩之后微微的回甘,反而能持续很久。

    人生亦是如此,先苦后甜才是甜。

    我从夫君身后抱住他,自从我嫁进苏家,他和公父一直待我很好。

    “夫君…”我嘶哑的嗓音轻轻地唤他,“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我不怕辛苦也不怕危险,只是很想便说了出来,对于所爱的男人,这是我唯一可为他做的事。

    只觉得他肩膀微微一震。

    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他对于我来说已是最亲近之人,我希望我跟苏郎的结局能甜到最后。

    他转身欺身过来抱着我,拥得紧了,我一时胸前有些闷闷的。

    “绸儿…”他终于按捺不住将手伸进我的亵衣,“你这是要我的命。”

    “……”我吓了一跳还没琢磨过他话里的意思,他便凑近我终于落下那个等了很久的吻。

    翌日,没成想我却早早地醒了。

    昨夜辛苦未曾睡上几个时辰,但醒来时却觉得头脑越发清明。

    我看着夫君侧身的睡颜,他是真的累了,清俊的容颜看着很是宁静。

    我正要蹑手蹑脚地起身,却感觉到身下有些湿热。

    轻轻掀起被褥一看…是…来了葵水……

    算算日子倒也没错,我轻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身子不争气,没有在这些日子就怀上夫君的孩子。

    此时夫君醒了,他餍足地看着我,拉过我的手躺下,又将我抱在怀里。

    “夫君…”我有些无措,怕血迹弄脏了他的衣物,没成想发出的声音变得更清明了些,几乎与往日无异。

    “…唔?”他正闭目养神。

    “夫君不起身吗?今日无事?”我心里盘算着夫君起身后我再收拾,不然好不尴尬。

    “今日春猎,我需随行至山间,只恐夜里才能回来。”看着昏沉的天色太阳即将升起,他终于还是套上件外衣起身。

    我松了口气,半靠在床上看他。

    他犹豫了片刻,正要更衣,我下意识地想起身帮他,但想着此时出来便…

    他很快察觉到我的异样,又坐回床边抬手摸了摸我的额间,“可是不舒服?告诉我。”他关切的眼神盛着溺爱,“还是昨夜我太…”

    “没有,不是。”我慌忙摆手,又紧了紧身上的被褥,这使他更加疑惑。

    “绸儿,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为夫既是你的夫君也是大夫,不要羞涩,更不可讳疾忌医。”

    “哪有…”我娇嗔道,这一声连我自己都骨肉酥软了。

    他掀开被褥抓着我的手,“这是…昨晚我……”

    “…不是……”我面红羞涩不愿看他,腰膝一阵酸软确是葵水无疑。

    夫君会心一笑,揉了揉我的发顶将我揽入怀中,“往日会很痛吗?”

    “还好。”自从及䈂以后,数次体验倒也没那么疼痛难忍,只是身子无力些。

    “那这几日便好生休息。”他笑着替我揉了揉腰间。

    “夫君快些准备吧,别误了时辰。”我催促他快些,怕一直腻歪着耽误了他的正事。

    “绸儿,仔细别沾凉水。”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嘱咐道。

    “嗯。”我乖顺地点了点头。

    夫君出门后,小珠来到屋里准备伺候我起身,看到我身后一大片血迹,她吓得差点把盆摔了,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我笑着抚着她的肩膀解释一番,她才松了口气。

    还好被褥上没沾血,底下的褥子正好趁着日出清洗,要是日头好的话,夜里便也干了。

    我让小珠从随行的箱子里拿出以往母亲为我亲手缝制的月事带,我清洗了身子便换了一身衣物。

    而后,小珠从厨房给我端来了晨起的饭食便匆匆收拾了被褥去清洗。

    我听得院子里有别家的丫鬟正与她打着招呼,她憨憨地应着,怕是这事又让别家听了去,但左右无碍,女子这番实属正常。

    直到午间,我翻找了随行的物品,出来得急,竟忘了带几本书出来,此时才觉得无聊得紧。

    于是将脖上的纱布绕好,围上面纱想出门走走。

    小珠正在院里看着地上一线的蝼蚁,也是无聊得紧,正好带上她出门,只去附近的山野转转就好。

    “诶,苏家娘子,这是去何处?”正走着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我回望过去,是昨日见过面的官眷之一,跟我们住在一处院落。

    我颇不善交际,竟然也没记住这是谁家娘子,略显尴尬只得匆匆行了一礼。

    来人看着比我年长数岁,一袭蓝色刺绣精巧的襦裙,发髻上戴着不少珠翠,看着十分富庶。

    我有些犹疑,出门便是穿了新衣,但我的衣物没有过多刺绣显得朴素,一支母亲给我的玉钗便是所有的装饰。

    心下想着,会不会令夫家丢了颜面。

    从小我便无心打扮,我家也算皇城内的官宦之家,只是家风清正,从来对这些不怎么上心。

    “娘子不记得我了?也是,昨日那么多人,我家夫君也在太医院任职,姓林名源正,我娘家姓潘,你唤我林娘子亦可。”

    她笑着走来牵起我的手,我吓了一跳,但又不好推拒,她身后跟着一个着枣红色衣裙的丫鬟正不住地打量着我。

    我犹疑着要不要开口。

    她摩挲着我的手显得很喜爱,突地“哦”了一声,“娘子伤了嗓子还不能言是吗?瞧我这记性!娘子莫怪,生了几个娃娃,现今脑筋都不灵光了。娘子可是要去看马球会?”

    “……”马球?没听闻也没人邀请我,我只是想在山间随意走走,我摇了摇头。

    林娘子拍了拍我的手,“去吧去吧,我也正要去呢,你们年轻人最喜欢马球了,对了,娘子不换一身球装么,去了好一同尽兴。”

    我摇了摇头,我哪有打马球的衣装,连马都未曾骑过。

    正要开口,她就拉着我朝山坳间一处空地走去,“走吧,可热闹了,淑妃娘娘摆下了不少彩头,都是宫里御制的款式,娘子随我一同前去凑个热闹。”

    就这么一路被带了过来,原来山坳里别有洞天,隐藏着一大片平坦的绿地,四周被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马球场,一侧还搭了观台。

    不少身着锦衣的女子簇拥着面对球场兴奋地谈笑着,偶尔穿插着几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坐在其中。

    最中间那处高台上端坐着一位美妇,锦衣华服最为出挑,那款式确是少有,头上的金钗和珠翠轻巧别致,只是面容淡然,看着不好亲近。

    林娘子进了场便带着我去跟美妇打招呼,想来这场球赛就是淑妃娘娘举办的,自然先得来拜见。

    我跟着林娘子给娘娘行了礼,还未开口便被林娘子挡了,她直指脖颈处小声解释我是伤了嗓子不能言语。

    这下好了,我索性就一缄到底,此时再开口就显得尴尬。

    “苏御医家的?”娘娘看着我捻了一颗葡萄正漫不经心地剥着,我快速地点了点头又施了一礼。

    淑妃娘娘将剥好的葡萄递过来,看着像是给我的,我也不好怔愣立刻接了过来。

    “莫怕,将围纱取了。”她依旧慢条斯理地说着。身旁不远处的女子们都被吸引了过来,甚至还有那几名男子。

    但皇家命令自是不可违抗的,我便轻轻取下了面纱。

    众人间窸窸窣窣传来惊呼,我垂着头,不敢抬起。

    “抬起头来。”

    我怯生生地抬起头,不敢直视淑妃娘娘,微垂着视线。

    “没想到传言不假。”她被身侧的丫鬟扶着起身,来到我近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玩味地笑了,“易卿家真是藏了一颗宝珠,苏御医是不是与你家有恩?”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娘娘的手很温热,没有用什么力气,只是轻轻地抬了抬我的下巴我便觉得压力山大。

    “可惜了,”她顺着我的下巴来到脖颈处,“仔细把嗓子养好。”抬手叫人端来一支金色的步摇,众人惊呼巧夺天工。

    “赏你了。”娘娘一挥手,步摇就送到了我手里,我吓得哆嗦,这饰物华贵我哪儿敢接。

    “拿着吧,娘娘赏的,美人配得美饰,也算这饰物遇到良主。”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不知何时来到娘娘近侧。

    他炙热的眼神直盯着我,“姐,你说办个马球会让我相看几家姑娘,就是这一位吧,不愧是我亲姐,这是谁家的姑娘,我可相中了。”

    淑妃一掌拍在胞弟身上,“你怕是酒吃多了。”转而对我笑道,“去吧,若是喜欢马球亦可上场打两局,今日可是好彩头无数。”

    我忙行礼,手握着那只步摇,林娘子便拉着我去了远处的观台一角坐下,丫鬟们麻利地端来了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