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马球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不该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想着该如何还回去。
“娘子莫见怪,淑妃娘娘正得盛宠,日日赏赐无数,也愿意与下亲近,即是赏赐就拿着罢。”林娘子观人于心,我只得微微点头。
“只是娘娘那个胞弟在皇城是出了名的纨绔,现下还没有封个一官半职,但想嫁进他们家的嫡出小姐也不少,你莫当回事,过往宴席见过不少次,那莫玉郎虽然口舌轻浮些爱说笑,本性却不坏,不会逾矩,娘子莫担忧。”
林娘子捏了一块桂花糕送到我手里。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你家夫君可说这嗓子如何?多久能医好?”
“已然好多了。”我轻轻地答道,声音恢复如初,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且比以往的声线更显得柔和酥麻了些。
林娘子明显也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正好近旁无人。
“林娘子勿怪,原是想说话的,只是今早刚好些…又怕声音嘶哑唐突了。”
林娘子看着又惊又喜,但还是做了个“嘘”的手势,“没想到娘子的声音都这般好听,不过还是小声些,别让娘娘听见误会了。”
我点点头便不再言语,远处的众人有几个还在往这里张望,我犹豫了一下又将面纱轻轻戴起。
娘娘的胞弟莫玉郎从不远处走来,眼睛直盯着我,嘴角依然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却没有上前搭话,将马球杆子往肩上一搭,下了场跨上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便奔驰进场。
场上除了男子还有几名女子,我从不知,我朝如此开放,原来公子小姐们可以一起打马球。
看着那些一身骑装英姿飒爽的女子们,不仅风姿绰约更身手矫健,胯下骏马飞驰却毫不惊慌,真是羡煞了我。
谁说女子不如男,这不,莫玉郎为首的那一队竟硬生生输给了令一方的女子。
那一方为首的女子一身红色骑装,头发高高束起绑着一根玉色的头带,胯下黑色骏马与她相得益彰。
她下了马,取过一支镶嵌着红珊瑚的金色发钗,这便是这一场的彩头。
我不住地望着她,她白玉般的肌肤红色很衬她,两条修长的腿不输男子,眉眼中带着英气,真真是好看。
“林娘子…”我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哦,这位是公主殿下,当今太子的胞妹,特别厉害是吧。”林娘子说着与周围众人一同鼓掌高呼。
原来是太子的妹妹,这么说眉眼确实有些相像,只是太子面容略显倨傲阴鸷,而公主就自然豁达很多。
正望着她出神,或许视线过于炙热,她竟侧过头也看向了我!
我俩对视了片刻,她冲我一笑点了点头。
我霎时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公主居然与素昧平生的我点头示意,我是有多大的福分。
我忙也向她点头示意。
很快她又上了场,没有片刻休息,看来她真的很喜欢打马球。
我不由地起身站在场边,也拍着手跟着众人为她加油,只是不能开口高呼,但心情仍尤为激动。
不一会儿顿觉腿间有些湿热,怕是这次葵水来得有些汹涌,回身望了眼衣裙,怕若是…岂不尴尬。
连忙向林娘子请辞,只说是风寒刚愈,仍有些不适。
林娘子担忧地看我,作势要送我一同回去,我连摆手,现在场上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众人兴致高昂,我且没那么娇贵。
本想跟娘娘打声招呼,见她不在位子上,我便带着小珠悄悄从场边离去,径直前往西院。
经过一片树林,此时天气正好,林间微风轻拂,头顶艳阳高照,不远处溪水叮咚,鸟语花香。
正走着,“嗡”地似有什么声音,我正要侧耳寻声,一股强劲的风从脸侧穿过,留下一抹火辣辣地疼。
那劲风穿过树林“啪”地射在我身前不远处的树干上,是一支羽箭!
我的围纱应声而落,一边的系带被勾破,一个没站稳摔在路边,发髻散落,母亲给我的玉钗掉落下来发出一声脆响。
小珠被吓得一个激灵迅速跑过来扶我,我看着那支玉钗,恰好落在碎石上已然断成了两截。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我抬眼看去,太子一身墨色骑装跨下骏马被勒停发出一声嘶鸣,他一跃下马牵着马独行而至。
我忙起身行礼,一时没弄清眼前的状况,眼底尽是惊慌。
“听说你嗓子好了?”太子拿着马鞭轻轻地在掌心拍着,“刚才好险。”
殊不知他是怎么得的消息,从昨夜到今日,知道这件事的不过那么几个。
“见过太子殿下。”既是知道了,便不能再掩饰,“昨夜刚好些。”
他饶有兴致地放下马绳款款走来,踱着步在我四周转着。
小珠抓着我的手瑟瑟发抖,低着头仍警惕地注视着他。
此时远近无人,交错的枝叶遮挡了烈日,空气像凝固在四周,我亦不敢抬头。
“让我瞧瞧。”他拿着马鞭直指我的脸颊,我只得微微抬首。
“嘶…”只听得他有些愠怒地叹息,“怎么不知道躲?”
我脸颊上略有些疼,此时披头散发仪态尽失,只想快些回去。
此处虽在山间野外,但附近没有人,若是被看到不免引起不恰当的猜测。
“惊扰殿下狩猎,是我的错,还请殿下恕罪。”只得先服个软,期望他能就此放过。
他显然一怔,许是没料到我道歉道得那么顺溜,完全没有脾气。
不然还能怎样,我知是他拿箭射我,可人家是太子。
他还要近前一步,我立即后退,“太子恕罪。”
“脸伤了些,随我去寻御医。”他蹙眉看我,语气生硬不容拒绝。
“无碍的,谢太子殿下。”
我夫君就是当朝御医,此刻过去,无论是不是夫君在侧,岂不是丢了颜面。
“如此美的脸若是毁在我手里,岂不是…跟我走,我那儿有御用的伤药,不会留疤的。”说着结实的臂膀便要上前拉扯。
我慌忙往后退了几步,不幸踩在在了玉钗上,又多碎了两段,心疼地拾起碎玉藏在袖子中,这一幕都被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首饰我会补偿你。”
“多谢殿下,殿下不必介怀,蒲柳之姿就算脸伤了一些也无碍的,只怕扫了殿下的雅兴,殿下请让我回去罢,我自己上些药就好,谢殿下好意。”我慌忙解释道。
他还要说什么,身后远远传来马蹄声,还是一大片,我吓得丢下一句“殿下恕罪。”便快速带着小珠逃走了。
希望他不要再追究了,这幅景象刚才任谁看到都不妥。
七拐八拐慌不择路地走了一会儿居然有些迷了路,望着山林里都差不多的小径和树木顿时迷了眼。
“小珠,你可认得路?”
小珠也在四处张望,对于方向感不比我好多少。
她没看出多少头绪转身又回到我身边盯着我的脸侧,“小姐…你…脸侧都流血了。”她拿出手绢替我轻轻擦了擦,果然沾了血。
怪不得脸上麻麻的,觉得似有些肿了。
直到此刻我才伤心起来,总说不在意容貌,可女子脸上怎好有伤,破了相我如何面对夫君,他会不会嫌我……
正想着便垂了泪。
“小姐…你别哭啊…”小珠顿时手足无措,又忘了叫我夫人。
我知夫君是喜欢我这容貌的,便甚是感伤。
好好的一日,没来由遭此劫难……
哭了一会儿,我便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来这儿的都是达官显贵,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我拍了拍手上的泥,迅速将发髻梳好,没有了固定的玉簪正用上娘娘赏赐的步摇。
拢好头发后又轻轻擦了擦脸颊,“小珠,替我看看,还流血吗?是不是有些肿了?”
小珠凑过来细细地看了看,“不流了,只是红红的,像是有些肿。”
“那用耳侧发丝盖上,还明显吗?”我调下两股秀发垂于耳前。
“是…不太明显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面纱的系绳断了,正断在接口上,没有针线缝补接不起来。
不知是故意还是意外,若说是故意,这箭术怕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但若是故意,我的脸颊只是被箭羽所伤,若是箭矢划过,就不真真是这么点了。
想来应只是意外罢,若我当时没有回头,那箭应该也伤不到我脸上,还是我先动了,自己时运不济罢了。
看着头顶暮色来袭,恐怕不多时就要天黑,若困在这林子里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遂稳定了一下心神,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便可,我跟小珠相互搀扶着,心里仔仔细细地回忆着。
才半盏茶的功夫就回到了来处,树干上的羽箭已经不见了踪迹,但扎进去的坑还在,摸了摸树干,是归路没错。
找到了路便很快回到了西院,此时整个别院都静悄悄的,左右似乎都没人回来,不知是还在马球场还是去参加宴席了。
我迅速跟小珠一起,把被褥拍了拍收了进来,今日天气不错,索性已经干透了。
整理了床铺,小珠立刻去了厨房打水做饭。
院外天色已经黑透了,小厨房里有准备好的食材,做几个简单的菜即可,夫君也不知会不会回来。
我已然对着镜子重新梳整齐了发髻,伤口也看了,远没有那么夸张,只是细细的一条微不可察的红线,用清水拭了拭,都不用上药转日就好。
果真是自己吓自己。
那支步摇觉得太招摇,还是拿下来装进了锦盒,戴上一支不算太精巧的木钗,这支是我往日在家时常戴的,看着很古朴,我很喜欢。
至于母亲给的玉钗,我小心数了数,一块没少,还能拼接起来,想着回了皇城,就找家铺子去修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