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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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子嗣

    我见夫君低着头却难掩眼中的怒火,我怕是……

    “那好生照顾着,缺什么直接吩咐下去便是。”幸好太子未朝着这里看,放下帷幔便转身走了。

    “恭送太子。”语气是温润的,但我轻轻地瞥见夫君似是咬牙切齿。

    “小姐…不,”小珠轻拍了几下朱唇,“夫人,夫人可饿了,我去端些吃食,还有姑爷…不,诶呀乱了乱了不管了。”我见小珠凌乱地飞舞着四肢,慌乱地离开,被她有些逗笑了。

    “绸儿还笑,你可吓死为夫了,可知道?”夫君嗔怪道。

    我忙收起笑颜。

    “嘱咐你在西院等候为何不听话?是不是为夫的话在你这儿没有半分用处?”

    这话可说得伤我心了,我沉浸下来不再言语。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左右是没错的。

    “见你如此,该知道我有多心疼!”我听他声音哽咽抬眼望去竟真红了眼眶。

    “我只一介小小御医,说白了不过是给官家看病的大夫,我这样的大夫多如牛毛,每年老旧换新,无论是犯了错的,被贬的被斩的不计其数……”

    我起身望着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是怕,不,是恨。

    他恨自己会护不住我……

    我轻轻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

    “夫君…”我轻轻地唤他,“怨我…怨我这张脸给夫君惹了麻烦…”我平静地说道,“夫君若是不介意,我便可毁了这容貌,左右应该再不会惹出事端…”

    我并未说笑,心中已然下了决心。

    只要夫君不弃,一张脸又何妨。

    他盯着我怔住,似是在自嘲地笑,笑得如此悲戚,我亦忍不住滑下了泪。

    “夫君,容貌与我如浮云。我从小未出过几次府门,未曾结交别家淑媛,爹娘亦从没有特别夸赞。在遇到夫君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容貌能算几何,成婚那日我由怕得紧,怕夫君不满意我的容貌。”

    我握起他的手,“这是心里话。”

    “直到嫁进夫君家里,出了几趟门,汹涌的夸赞才如潮水般袭来,让我意识到,容貌姣好果真并不是一件好事,且我自身并不受用这些夸赞。我的容貌是为夫君生的,与他人无关。”

    “……”夫君无声地攥紧了拳,我把他的手轻轻地松开。

    “所以我才道,要早日为夫君生个孩子。听闻女子怀胎时容貌亦会发生改变,尤其是怀上男胎便会愈加丑陋,我既是想,又有些怕,怕真的如此,夫君以后会厌弃我。”

    我羞涩地笑着,“怕夫君厌弃了我又纳妾。”

    “绸儿……”他似乎是恍然大悟,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他,我不愿让他多添烦恼。

    “绸儿只属意夫君一人,今生今世,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鬼,唯君不弃必生死相依。”

    若是有一日,我便不能侍奉夫君,我亦会干干净净地做苏家祠堂一缕幽魂,绝不侍奉第二人。

    “夫君莫要忧心,是我不好,没有听话,夫君想怎么罚?”我笑着逗他。

    “……”

    “小姐——饭来了饭来了。”小珠适时地回来,还好我们没有腻歪在一起。

    “哇塞,这别院的御膳房花样居然还这么多,说是凉菜做了可以随便选,热菜现点现炒,诶哟喂,简直目不暇接,我挑了些你平日爱吃的,你看看合不合口味,不合我再去拿,那态度极好了,应是淑妃娘娘特意关照过,他们走时没把厨子和一些内侍带走就是给小姐使的,瞧咱姑爷面子多大。”

    “叫主君,别姑爷姑爷的像什么话?”我嗔怪道。

    夫君又不是入赘我家,怎能在苏家称姑爷。

    “无妨小珠,我爱听你叫姑爷觉着亲近,你习惯了就唤小姐,我听着小姐也很好。”

    我亦是怕夫君不快,毕竟嫁给了他…

    “嘿,小姐,这会子我有姑爷撑腰了哦,小姐不赏我点心菓子吃,自有姑爷赏。”

    这丫头!

    但转念一想我却顿时茅塞顿开,忽地一阵心酸,她其实不憨,大智若愚罢了,她怕是心中知道了什么变着法儿在逗夫君高兴呢。

    平日里她哪有那么多话,她是想着逗我们开心。

    她的心一直是向着我的,藏拙至今,怪不得母亲选了她跟我出嫁。

    想着便无声落下泪来。

    “诶,小姐莫哭,可是饭食不合口味?”刚才那一会儿,她已然麻利地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摆上了桌面,都是些口味清淡的,但都装点得极为精巧,不愧是皇家御厨。

    她放下碗筷走过来,忧心地看着我,讨好道,“夫人,你说,就算是天上的龙肉我也叫御厨给你做出来,别哭…”她笑着说话自己却先哽咽了,“多吃些,养好了身子我们便离开这鬼地方。”

    这话让宫人听到怕是要杖责,但她就是敢说,她什么都知道,就是来宽慰我。

    我与她无声地落泪对视,轻轻捏起她的手,有些颤抖着哽咽道,“我想吃最好的点心菓子,小珠替我去多取些,要最好的。”

    “得嘞。”我看着她的泪滑过脸颊,她用我看得懂的坚毅眼神朝我眨眨眼,翻起袖子将眼泪擦干,又一蹦三跳地走了。

    我笑着哭了,也哭着笑了。

    小珠是家生子,与我同岁,亦比我小一些。

    在府里时她很少说话,最多的时候便是憨笑,尤其是我将母亲给的糕点分食给她的时候。

    我只学了认字识礼,讨那些达官显贵喜爱的丝竹乐器,针织女红,长袖善舞一一不会,她跟着我便也没学过这些。

    我瞧着父亲讲学她总是窝在一处打瞌睡,便总觉得她是躲懒,年岁长了便越是与她无话。

    谁成想,那些道理她比我烂熟于心。

    这几日她变化由大,似是看我逐渐失了心智便不再藏拙,拿出真本事来是要与我知道,我身边并非没有可用之人。

    她在,夫君在,还有父亲母亲,公夫,甚至天子,娘娘,我们不是认人宰割的蝼蚁,纵使是太子也轻易奈何不了。

    是啊,这些道理小珠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悄然点醒了我。

    夫君正在出神想着什么,我摇了摇他的手臂,“夫君,可有热水?我想洗漱一番起身用饭。”

    “啊,有的。”

    他照顾我几日看来早对这后房了如指掌,抱起我来到镜前,我一看镜中的自己,整个人似乎是脱了相,丑陋不少,但我挺满意。

    用了牙粉仔细刷牙漱口,洗净脸颊的泪痕,夫君为我静静地梳头,待挽好发髻,我吸足了一口气起身,还好,感觉清明了不少。

    我快速在夫君脸颊上小啄一口,便踏着欢快的步伐坐到八仙桌前,琳琅满目的菜品若繁花入眼,不知如何下筷。

    此时小珠也端着食盒回来,取出各式糕点,都是些没见过更没吃过的。

    我招呼两人坐下,以茶代酒先干为敬,这怕是最后一顿御赐的席面了,以后能躲就躲。

    我强撑着多用了些,为了让担忧着我的两人安心。

    饭罢,握着茶盏休息了一会儿,便问道,“夫君,我这病可要服药?”

    “需长期调理,服药是自然的,若不及时治愈伤了根本以后可就难办了。”

    “那夫君快开方子,我得听话乖乖服药。”我笑得一脸轻松。

    我话音刚落,御药就由内官送了进来。

    转念一想,夫君的方子应该早就在别院的御药房了,前几日怕都是他喂着我服下的,若非如此,我怎可能醒过来。

    “多谢有劳了。”我对着内官展露笑颜,我这也是受了娘娘的恩惠,该多待随侍的人好一些。

    内官见我笑也跟着眉开眼笑的。

    喝了药我冲着夫君撒娇,“夫君带我回去罢,左右半天的时间什么也不耽误,回府了再服药我一定听话。你瞧,我现在身子好了很多,气色是不是也好些了?”

    夫君总算勾了勾唇角。

    “是啊,姑爷,左右也方便,成山小哥担忧着我们,每日都把马车驾上山等我们,他不方便进来,只能每日来回等候。这会子定是还在院外呢。”

    “夫君~~”我从未对他如此撒娇过,这声音酥软语态柔魅我自己都有些不适,但我知他也想立时离开,只是担忧我的身子。

    “好。”他起身向内官请辞,便是不能不向太子打招呼。

    其实太子就在不远处,廊亭下望着远处发呆。

    我和小珠躲在门口远远地看着。

    夫君独自一人前去,只见他双手交握行礼于太子身后,许是在出神,太子的折扇掉在地上,他没有捡,转头看向这里,这回我没有躲避,我并不怕他。

    片刻他便点头,夫君快速地回身返回,亦没有帮他捡那把扇子。

    院外成山果真在等候,西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见了我们眼眶微红,一行人坐上车,成山赶着马车一路扬尘而去。

    今日日头正好,春光烂漫,收拾起心情踏上归途,来日方长,岁月亦会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