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苦药
我慌忙拉住太子的手臂,“不,我无碍,太子不用挂怀,我这就睡了,睡一夜便好。”
此时我特别害怕听到御医二字。
我知即使晏清在太子也不可能传唤他,亦不会是公父。
左右这辈子都不必相见。
但其他的御医我亦害怕见到,包括在春猎时遇到的林御医或是其他御医…我不想我的消息被他的同僚得知,这样他便会知晓。
我不可能一辈子不生病更何况我这身子…但缓一刻是一刻…我不想让他得知我的消息,就这样静静地忘了…时间久了必会忘记。
“不成,我知你身子不好有心绞之症,不可耽搁。”他语气不容置疑。
我轻轻松开了手。
“来人,传御医。”
“殿下…现在是什么时辰?”
“五更了,快天亮了,来,”他扶着我让我躺倒在他怀里,幔帐垂着,我觉得异常疲惫。
很快传唤的御医便来了,隔着幔帐太子让我伸出手,有人为我系上丝线,接着我感觉悬着的丝线微微拨动。
突然!我忆起了什么突然收回手扯断了丝线,勒出一道浅红。
“雨绸?怎么了?”
我突然忆起我已有了身孕,御医能验不出来吗……
这岂不是找死…我不知…
我长叹一口气……
太子就在我的身后,淡淡地说,“他最了解你的身子,怎么?如今不愿让他诊治?”
“!”我不敢掀开幔帐,但我知那御医此时正在屋内,并没有离开。
天爷啊…何苦如此……
“你且在门口候着。”太子说道。
“是。”那声音如此熟悉但又说不出的陌生。
我觉得是他又希望不是!
“来,躺下休息,别怕,我没别的意思,一直都是他在为你诊治应是最了解的,你莫多想。睡着,一会儿我便来陪着你。”说完太子扶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
我无声地落下泪来……
待太子走出屋子,我便快速起身,也来不及着鞋袜,透过窗棂的一丝缝隙,我亲眼见到了正是晏清!
他面容异常苍白憔悴,显得比我还病态,下巴处青须可见,显得很颓废。
他正交叠着双手向太子行礼,嘴唇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声音很轻,我听不到。
太子巍然不动,扬手便并退了他。
见他转身的那刻,我脚底生寒如坠冰窖。
终是…躲不过的……
我幽幽转身上了塌。
太子推门而入,几步便走到塌前,“一会儿煎了药便送来,你且再睡会儿。”他脱了外衣躺在我身侧,想了想又转过身来抱着我,“冷吗?”
晏清也这样问过我……
“我早知你有了身孕,所以耽搁不得,只是他不知。”太子的声音毫无波澜,语气却冷到极致,“现在他知了。”
我冷得一哆嗦,索性起身拭去眼角的泪,“太子既知便要如何处置?”
我已听天由命。
“那就要看他怎么做了。”太子双手枕在头下,语气异常平静。
他会怎么做?他该怎么做?
打下我们的孩子吗……
不多时一碗苦药便熬好了,内侍递到太子手中,太子又将它端到我的面前……
这么快就决定了……
我缓缓地接过,哪怕此刻落了毒我也得喝……
“殿下…我能否求你件事…”
“你说。”
我将药碗暂且放在一边,想了想脱下了外衣,只着一件亵衣,白皙透亮的肌肤散着月光般纯净的光泽。
“殿下…还会要我吗?”
“雨绸…”他直直地盯着我,“我何时说过会不要你?”
“那殿下且抱一抱雨绸…”我垂着眼说着违心的话。
若不是此刻便再没机会了,唯有这样我才能提出要求。
最后的机会……
见他不动,我抬起头望着他。
此刻我真希望我惊世的容貌能打动他的心……或许…真有用……
他望着我几近痴迷,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片刻后他便起身抱着我。
我虽迎合着他,但心却绞痛着,不住地无声落泪。
当然药还是得喝的。
当他再次端起已经凉透的药碗到我的面前,我在床榻边向他叩拜,“殿下,如今既与雨绸成了夫妻,请答应我,若雨绸不在了,还请念及今日,放过所有…与我有关之人。求殿下成全…”
“好,我答应。”
我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
“殿下不可食言。”我祈求地望着他。
“我对你何曾食言?”
“……”
“我对你说过,不会伤你,直到你心甘情愿与我共处为止。刚才,你不情愿吗?”
“……”
我才了然自己似乎上了套,太子的手掌像座五指山我怎么都逃不出去。
他对这些太熟悉了。
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晏清,若是你选择了不想要,我便成全,只是我也该走了……
“殿下切莫食言。”
他起身抱起我回到榻上,让我靠在他胸前对我说,“多年前我听闻你背心有处海棠花状的胎记,随身子的温度高低能变换开放与否的形态,为何刚才未见?”
我苦笑,“那只是传言,殿下。”
我终于知道他对晏清说过什么才令他深信,但或只是一时情急,正因太在乎反而容易失了理智……
知道这件事的人虽不多,但也不是毫无漏风之处。
但胎记在我缠绵病榻的那一年便消失了。
我知道即使是下一世我也成不了那只能开放一季的海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心上人会经过的地方,我已然没了资格,那标记自是知道我走上一条不归路便自然消失不见。
睡了片刻太子便说还有政务匆忙起身,我索性躺着等待最后的结果。
不知为何,心境反而平稳了,恐是刚才喝的,是加了有安神作用的药物,我不自觉地只想要沉睡。
待我再醒来时,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我觉得全身的骨缝都在疼痛,我披上外衣来到窗前,太阳初升,显然至少又过了一日。
我听到太子正下令杖责侍弄花草的宫人,转而去看他身前的海棠花丛,原来一大片都枯萎了……
我突然想起摸了摸裙摆没有湿,又去仔细检查了床榻,没有血迹,孩子还在吗?
若是落胎哪会如此毫无波澜……
见太子将人打得死去活来,鲜血溅在枯萎的花瓣上…我穿戴整齐想推门去制止…但手却停在半空……
我真的把自己当这里的女主人了?
我什么都不是,只是囚禁在此的折翼之雀,随时就跟这宫人一样血溅当场,或是埋骨成为这花丛间的沃土。
微征了片刻,我还是抬手轻轻推开门,海棠的香气变得微弱,枯萎腐败之气甚嚣其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原来他罚人就是这么明目张胆地罚,丝毫不顾及旁人会怎么看。
或许就是让他们看的,让他们畏惧。
太子听到声响回过头,他眉间的暴厉乖张令人胆寒。
我见那宫人腰下已然血肉模糊,“殿下…”我轻轻地唤他。
他回身过来,“醒了?我传御医来。”
我轻轻拽了拽他的宽袖,“还请殿下莫要责罚,海棠喜阴,就这样种满在院中几日艳阳高照便容易枯竭,还请殿下抬手,放了那宫人吧。”
所有人本都低着头,这会儿竟都不可思议地悄悄抬眼注视着我。
“我知道你喜爱此花,若是这么点事都做不好,那留着这些废物有何用?”
“殿下,有一两盆在院中看看就好,花无百日红,正是因为娇贵才更令人珍惜,雨绸求殿下…把这些花都埋了,只留一两盆我便高兴…”
“是吗?”
我轻轻触碰着他的手指,欲勾未勾,他似乎很受用我主动去亲近他。
抬手便并退了那些人。
那受了重伤的宫人早已不省人事,被侍卫拖着不知带去了何处。
“进去吧,小心着了风。”他搂着我的肩膀送我回屋。
我的确很疲惫,虽接连两月并没有什么害喜的孕吐之征,但疲惫得很。
很快宫人便端来了药。
我没问缘由便径直饮下。
若他想杀我,随时都可以,没必要紧张徘徊,我早知归处。
“……”太子蹙着眉,“很苦是吗?”
我想起那日分别,夫君以口喂药,并说这就是换种喝法的方式想给我以安慰。
每一份药都是我与他的连结牵绊,苦与不苦我亦甘之如饴。
“殿下…你既然知这一切为何还要留着我?”
他不可能是不介怀的。
即使现在略还沉迷于我的美貌,但很快便会厌倦,这皮囊不过是一阵子的新鲜,久了便知无趣。
“你到现在还在怀疑我对你的心意?”他抱起我坐回塌边,将我轻轻放下,盖上被褥。
“……”我踌躇了片刻,“雨绸实在不知…我身子…”
“我放任你独自归来,却没想到他如此胆大,明知你已是我的人了,还敢如此。”
“!”我心中一惊。
“雨绸,我不忍心伤你,但他…这事绝不可能轻易揭过。”
太子的语气冰冷似铁。
我只得起身对着他,“殿下…是我的错,是我一心想留住他,他早已弃我如蔽,一切都是雨绸的错,你答应过,会放过与我有关之人…”我哀求道,眼中蓄满了泪水,不多时便滑落下来。
他望着我,表情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