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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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断指

    我不敢伸手去触碰他,微微闭上眼,左右便是死路,多求无意。

    “那便断他两指罢,悬丝诊脉也算是一门精学,很考验手指的灵敏度,两手各断两指,选哪两指呢?”

    “……”我的指尖不自觉地嵌进掌心,想起刚才被拖走的宫人,太子想如何又有谁能阻止。

    终究是我害了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愿从来没爬下马车去怜惜太子的病痛。

    “雨绸饿了吧?我叫人炖了羹汤,这就命人取来。”

    “殿下…”我还是不死心,“殿下要雨绸如何我都愿意,怎样殿下才能放过他?”

    我将双手呈到他面前,“就断雨绸的手吧,五指皆断亦可,只要殿下高兴。”

    他抓住我玉白的指尖,“怎样亦可?”

    我朝他坚定地点了点,他将腰带解下绑住了我的手腕,直至完全无法动弹,取出身侧的匕首。

    我将手指舒展开来,根根分明地按在床榻上凝视着,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我的这双手了。

    柔弱无骨,白皙稚嫩。

    明晃晃的刀刃没有直指我的指尖而是挑开我肩膀上的系带。

    太子绕有兴致地看着我,“你今日还在为他求情那就不是断两指那么简单了。”

    我突然抓住那刀刃,太子没想到…他下意识地想第一时间把刀抽出,被我死死抓住,来回一扯,掌心和指腹便被割破了,鲜血顺着刀柄缓缓滑落…

    太子震惊地看着我…松了手。

    我顺着刀尖握住刀柄将刀抵在脖颈处,我能感受到我心跳快得惊人就连脖颈处的细脉都在随之震动。

    “既如此…雨绸便无所求了…”

    说完我便将刀锋一转,在即将割伤颈间之时,太子挥手一打,刀柄便从我尚且不稳的手中掉落。

    我怔怔地望着甩出去很远的匕首…

    太子急忙查看我的颈部又将腰带解开查看我手心的伤势,立即命人传来了御医。

    这次还是他…我的晏清……

    小珠被叫来替我换了衣裳,见我满手是血,噙着泪默默守在一旁。

    太子捡起地上的匕首回身望了一眼,居然缓缓踱步出了卧房。

    我见晏清行礼进来,右手的腕处裹着厚厚的纱布,但仍禁不住沁出暗黑的血迹。

    他用左手提着药箱,右手本埋于袖中,但查看我伤势时露出,从腕处一直无力地垂着。

    他蹲下身单手取了药为我仔细地上着,我压根不敢抬眼去看他的脸,但还是忍不住…

    此番应是太子故意为之,他想看看我会如何。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更不能去说,只能绷着一张冰冷的脸,甚至连疼惜的泪都不能流下。

    双手麻木,早已感知不到疼痛。

    他为我小心地上着药,白色的药粉细细密密落在豁开的口子上,那只使不上劲的手还不忘在下面托着。

    他还是抬起头看我了,疲倦的面容挂着支离破碎的神情,“如何伤的?”

    就在他问的同时,视线又转向我脖颈上的血迹,气息一窒…

    我脖颈上的血迹…我没有真想自戕,若真是想死便不会只是如此。

    我还有和他的孩子,能活一日我便会支撑一日。

    但我要让太子知道,若他真的心里有我,那我便将命做筹码赌上一把。

    我绷直了嘴唇不发一言,但我盯着他的瞳孔看到了我自己难言的样子。

    我在心里说:夫君,此刻你能明白了吗?若我真想跟着太子,会成了今日这样吗?

    罢了,我也不知事到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还是这就叫做命中注定。

    我很想问问他的手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紧,可太子此时正悠闲地站在屋外扇着扇子……

    我用上好药的那只手拖着那只他无力的手,把另一只手叠上来让他继续上药。

    叠在最下面的那只手轻轻地托住他的手背,手指在上面小心地划着:“两…心。”

    我抬头看着门外,太子回身过来看着我及晏清半跪着上药的背影,“归…一。”我划着字直盯着太子的脸。

    我明显感觉他的手指发颤,我知道他意会到我的意思。

    便轻轻地在他的腕处抚触着,他指腹在我的手背来回摇了两下,应是说无碍。

    太子带着笑一步跨过鲜红的门槛,“如何?苏御医?太子妃可好?”

    “……”我心里怔了一下。

    太子妃…

    “回禀殿下,无碍,未伤及肌理,切记这几日不可触水。”

    “好,你去罢。”晏清刚起身,太子又问道,“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望着太子,不是他做的吗?这种时候何必做戏给我看……

    “不慎摔伤了,劳殿下挂心。”

    “哦?苏御医平日又不喜骑射,常日都是做些细致的活怎的如此不小心?”

    “一时不慎,殿下。”

    “哦,行了,去吧,跟御医所告几天假回去休息休息罢,如此妙手若是残了太可惜了。”

    “是,殿下。”晏清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出了寝殿,我盯着他的背影,眼神没多久又陷入了虚化。

    不能沾水…可我想好好洗洗,太脏了……

    “去把羹汤端来。”太子背对着小珠坐在榻边说道。

    “是。”小珠转身去取来了饭食和羹汤装在一只镶金镂花托盘里小心翼翼地端过来。

    “放下,去罢。”

    小珠看了看我依依不舍地答了“是。”

    太子端起金黄的羹汤用勺子搅动了几下吹了吹,“雨绸来,喝一些,你睡了两日,都不曾吃过东西。”

    两日……

    “……”看着他递过来的汤匙,我往后挪了挪躲进了床榻的一角抱起双膝将头埋了进去。

    “我若说断他两指就不会动他的手腕,他那手腕一看便是被挑了筋。我若说不是我,你也不会信是吗?”

    “!”

    谁会如此伤他…除了太子…还有谁……

    “乖,雨绸,来多少用一些…刚才我说的话不必介怀,左右不过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以后这院里所有的锐器都得收了,你好生待着,养好身子,我答应你的会做到。”

    太子将羹汤搅了搅又吹了吹,“说出来你或许不信,他那伤正是自己弄的。”

    我嘴角微微勾起,内心亦是冷笑。

    他为何要自伤?

    就算是也一定是意外。

    “为了赎罪。”太子轻轻尝了一口感觉不烫,才又舀了一汤匙送到我嘴边。

    我将头埋得更深了。

    “连日不吃东西可怎么行?是想生生将自己饿死便可以不用再面对我,是吗?”他语气很平淡。

    而我的泪却不住地淌下来。

    太子没有强求我吃,夜里也没有强行要与我发生点什么,一张床榻我们睡在两边,我紧紧地靠在内侧,连他的一缕发丝都不想碰到。

    我一直无法入睡,但也没有辗转反侧,只是待着,静静地不动,脑中忍不住胡思乱想,回忆从前的时光,又想到几日前的画面。

    突然!腹中一阵绞痛!像遭了雷击一般!

    “殿…啊……”我忍不住唤他,因为太痛了,那一瞬间开始实在太痛了,痛到我浑身一阵冰冷,冷汗顿时失了衣衫。

    “啊…啊啊啊……”我忍不住捂着小腹蜷缩着身子,太子闻声一下起身过来将我抱在怀里。

    “来人!快来人!”

    内侍们匆匆进来点上火烛,小珠披着外衣也闻声赶到。

    床榻上太子抓着我玉白如雪的纤臂,白色的裙摆已完全染上了鲜红的颜色,像一朵绽放的血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太子还是叫来了他。

    那晚所有人都被告诫若向外吐露一个字便会死无全尸。

    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不,不是我没能保住…

    “对不起…”他看着我微颤着手要触碰…

    “苏韶安…”我叫着他的全名,“终究…是我错付了……”眼底温热,泪水灼伤了我的面颊,“为何…你如此狠心……”

    怕是三日前他给的药是一副慢性药,落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

    “而今你……”

    “苏韶安…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原是我不配…为你…”

    “没有!不是!”他红着眼框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是这样的!”

    “那你告诉我…你开的方熬的药…到底是你…还是太子……”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却笃信太子说的他不会伤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曾是我最爱的夫君,从他的眼神里我就能确认。

    “……”

    “不必说了…你走罢…此生再也不要见了……”

    “你的身子需要调…”

    “走!”

    现下我已然不痛了,包括心,只剩下冰冷和麻木。

    过了几日我能起身后便将那日的血衣埋在院中的海棠花下,虽没有几株还开着。

    我跟太子殿下要了一株还是幼苗的橘子树,暂且还没有果实,栽种在了那几株还活着的海棠边上,正好遮阴。

    将来,这便是我的埋骨之地。

    不会很久了。

    太子命人送来了成箱的书籍,五花八门,种类齐全。

    我原是不想看的。

    但独自一人时泪水总是没来由地溢出来,一日数度心绞难耐。

    我已无牵挂。

    只想起父亲说的读书静心,想寻得片刻的安宁罢了。

    太子最近很忙碌,经常半夜才回到寝殿,但他还是事无巨细地关怀着我吃了没有吃了多少,有没有按时服药。

    这些宫人都会告诉他,但他还是会亲自问我一遍。

    有时候他回来早看过我以后便去了他其他妻妾那里,他笑着调侃说父皇命他雨露均沾。

    我心中毫无波澜,但见他笑意里有几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