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相信
过了一月有余,太子终是忍不住想行夫妻之礼,我由着他。
这一月我本不想吃喝更不愿服药,但他很有手段,如此便说是侍下伺候不周通通受罚,我便学乖了。
没来由何必让人因我受罪,只是吃得很少。
“雨绸…近日你越发瘦了,瞧这腰身我一只手都能握住。”
“……”我将丝绸锦被向上拉了拉,“殿下若不喜,且去看看她人罢。”
我大约猜到天子是想早日抱太孙的,所以才放任他娶了我这么个不洁之人,虽有名分,但无实权,或许只是三两年的玩物。
关于太子去不去别人房里雨露均沾我并不在意,“抱歉殿下,雨绸身子单薄,无法令殿下满意。”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很好,好到无法形容,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恨不能死在你身上…”
我捂着他的唇,轻笑道,虽声音有些暗哑,“殿下不可胡言,殿下千秋万代,万福金安。”
最近我已经很会说宫里这些吉祥话了,说得动听了,太子对我也更加宽仁。
我已经能够走出小院到皇宫内院走走,偶尔遇见过在御花园小坐的他那些妻妾,她们在聊天,见了我便立刻行礼四散而去,像见了瘟神一般。
我还去过一次皖皖的紫宸殿,那里时常有人打扫,只是人去楼空。
她那只长毛兔没有带走,我见它好似为了避着人躲在草丛里,待没人时会出来跳上皖皖的那张雕花椅,恐是她总坐的,那兔子就窝在上面。
我很心酸,原想将它带回去,但想着这里才是它想待的地方,充满了与皖皖的回忆,寄托了它小小的思念。
何必去搅扰。
想来,我已经很久没收到皖皖的信了,自从我入了宫…皖皖一定知道了,或许被太子拦下了,或许…知我嫁给了她的兄长亦很失望,不愿…再与我通信了…
但每每对着圆月,我总是双手合十寄托思念,祝愿她一切安好,有个疼爱她的夫君,不会孤寂。
很快,夏日来临,空气燥热。
太子毫不吝惜地在我屋里置了许多冰,弄得更冬日里似的,有时我不得不披上件厚衣。
“雨绸,”他拧着眉心在塌边坐着。
我见他很久没犯病了有些忧心,起身为他按着几处穴位,“殿下可是不舒服?”
“没有,最近政务繁忙疏于关心你的身子,我听闻你的眼睛……”
“可能是书看多了,一时会有些模糊…”我匆忙掩饰。
其实我断药了很久,总是偷偷倒在花丛中,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只怕他责罚宫人。
“那叫御医来看看罢。”他抬手。
“殿下…”我搂着他的脖子,见他沉醉地看着我,“以后我少看书多看看殿下就好了。”说完便枕在他肩上。
“雨绸,我对你终是…欲罢不能,该怎么办?”
“那殿下就多抱抱雨绸…”我娇羞道。
自断药后我便时时在深夜咳血,但他不是每日都在,想来并没有察觉。
且自从那件事后,我月信也开始不准,每每来时都有血崩之兆,疼痛难忍,不似以往。
如此甚好,我也不必担忧怀了太子的孩子。
我静等着那一日,我可以真的放下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中秋之宴时,家人被邀请来了宫内,我远远看见父亲母亲,一时语塞…
爹娘真的老了很多……仿佛是一下子……
母亲心疼地跑出来将我搂紧怀中,感受到我身子单薄骨感,一时便禁不住落泪…
“母亲…”我轻轻地唤她,“您和父亲可好?莫担忧女儿,女儿很好……”
“……”母亲说不出话来,只一味流泪,身旁的小珠也是。
小珠自从随我进宫后话就变得很少,也像变了个人,大抵是太心痛了,也看不明白眼前的一切。
“母亲,我求殿下把云珠放了,您给她安排一门好亲事罢…这些年,我一直当她是我的亲妹,幸得她的陪伴…她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婚了…”
“小…太子妃…”她望着我似心如刀割直抓着胸前的衣襟,“云珠…不要嫁人!此生绝不婚配!绝不…太子妃留着我近旁伺候…别…丢下我……”
我亦红了眼眶,转而将她抱在怀里,轻声抚慰,“小珠,去嫁人吧,嫁人很好,不会似我这样的,以后你就懂了,母亲会给你找个好归宿…若你喜欢成山…就同母亲明说。”
“我没有!”小珠拉着我的手臂不肯松开,我望着远处如老树一般的父亲,两相对望,未语泪先流……
此中无奈不必再说,我向他走去,“爹,女儿不孝,让爹娘担心…原谅我…原谅…”
父亲亦将我揽入怀中,另一边是母亲,三人抱着,在这圆月之下仿佛凝成了一座山。
夜宴后我目送他们出宫,只听得无数长吁短叹…此次便算告别…
云珠被拖着出了宫门,跟爹娘回去了。
近日里,太子对我的话很是重视,无论我想什么做什么要什么都一一满足。
包括…放了云珠……
现下宫内只剩我一人了,面对并不熟悉的内侍宫人,我亦淡然处之。
白日里就看看书,夜里便洗净身子静候着侍奉太子。
院内的那几株海棠还盛放着,很神奇,仿佛适应了这里的土地坚强地活了下来。
纵使有几日雨疏风骤,却道海棠依旧。
一日似又要下雨,我打开窗户看着漫天的乌云内纠缠的雷电。
小时候我很怕打雷,一打雷便颤抖不止缩着身子哭。
母亲告诉我,越是害怕越要去直面,当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回头看时,就会发现一切皆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就像曾经我觉得和某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他会待我好,敬我爱我疼我一辈子,我一生也会如此待他,今生唯愿侍奉他一人而已。
却道如今,只得苦笑一二。
纵使太子从中作梗,一切的选择都是他做的,我如这狂风中的橘数的树影,走不得逃不脱,只得发着颤被动接受这肆虐。
突然,有一宫人急匆匆来报,说太子犯了头疾,现下正在送回寝殿的路上。
我亦着急地随着他跑出院门,我不知我此刻为何心焦。
轿撵一到,我见太子手肘抵着额一脸痛苦,他踉跄着行走,我立时上前扶住他,见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殿下快进屋,要下雨了。”我幼小的身躯根本扛不住他,另一边由侍卫扶着。
脱了靴上了塌,已经去传了御医,他强装镇定地坐定在塌边,我见他双手抱头,肩膀…亦微微地发颤。
“殿下…”我知他此刻的痛苦,那是令他几近绝望的疼痛…我知。
唯有将他搂紧我怀中,用手轻轻为他按摩着穴位。
片刻…他似乎好了很多。
院外大雨倾盆,御医冒雨前来。
我见居然是公父,不,是苏老御医,亦没有惊讶,不是某人即可。
几番施针后,太子显得异常疲惫,躺下便睡着了。
我送苏老御医出门,开口问道,“劳烦御医,殿下这病…”
“哦,已无碍,但实话说,若这天下扁鹊在世或能开颅去根,只恕老朽无能,殿下这病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多谢御医。”我行了一礼。
见苏老御医欲言又止。
没等他开口我便先开了口,“来人,准备轿撵,好生送御医回去。”
“劳烦您开方抓药,务必缓解太子之疾,多谢。”说完便转身回了寝殿。
见太子睡得安稳,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便用帕子轻轻替他擦拭了,为他盖上被褥我便打算继续去窗前看雨。
“绸儿…”
这一声叫得恍如隔世!
我怕是我的错觉!
“绸儿…”但仔细辨认,发现是太子在唤我…一直以来,他皆是叫我雨绸,从未唤我绸儿。
我便去了他身侧,他已然醒了,但显得很虚弱,额上还沁着新生的汗珠。
我忙扶起他些,为他擦着汗,“殿下可还疼?”轻抚着他的额头。
“没有,好多了。”他微微皱着眉。
“殿下诓我,是不是?”我贴着他冰冷的脸颊便知他不舒服,“若…还是把苏韶安叫来吧,毕竟他医术了得。”
我怕太子多想,“叫他来我便回避,让侍卫和宫人伴着殿下,左右先治疗病痛要紧。”
“他不会来的。”太子扶额,但仍小心翼翼地瞥着我,我从未见他如此小心,“他自废了双手往后都无法施针。”
太子一直盯着我的表情变化,我亦木然,“他伤了双手早已不在御医所当值,辞官回了乡间,后听闻随他的一位恩师远游去了,如今早不知身在何处。”
“……”他走得倒洒脱。
我轻轻抚上太子冰凉的额头,“那太子此症更该遍寻名医,切不可荒废在此,我见宫中御医亦无法根治,不如索性放眼天下。”
太子轻笑一下,“傻丫头,我有病之事怎好昭告天下?罢了,治不好就治不好罢,绸儿多陪在我身边我便没有往日那么辛苦了。”
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竟心中苦涩,苦涩的只是太子无药可医,而不是某人归隐乡间。
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