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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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崇政殿讲筵

    数日后,距离辽国使团抵达只剩下一两日的功夫,朝廷在崇政殿设下讲坛。

    但这一举动遭到一些朝中元老的抵制,其中反对最激烈的官员就以王钦若一党的文学士为首。

    王钦若认为王曾此举是有意打压他在文坛地位,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王钦若都以编撰《册府元龟》一书的功臣自居,自认为是当下文坛的泰斗。

    而王曾跳过王钦若去请国子监孙奭来讲,显然是没有尊重他王钦若的意思。

    几番争论之下,王曾妥协让步同意让王钦若来主持这次讲坛,但作为制衡,王曾向刘太后提出由龙图阁直学士燕肃作为王钦若副手一并主持讲坛。

    燕肃在大中祥符年间考中进士,当时已经年近五十,属于大器晚成型的人才。

    其人精通天文地理,学识渊博,在文学方面更是精通琴棋书画,其中以画工最为冠绝。

    王曾心知只有这位燕学士是王钦若最无法拒绝的,最终刘太后同意由王钦若和燕肃来主持这次的讲坛。

    另外在王钦若的争取下,主讲内容不仅仅局限于孙奭擅长的太学,还要包含王钦若擅长的国子学,以及燕肃擅长的算学,算是一并将国子监的各项学术炖了一锅。

    到了讲坛设好时,崇政殿一共来了一百多名听讲学子,其中就包括赵祯和柳铭章。

    只不过在偌大的崇政殿里,赵祯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而柳铭章则和那一百多名学子一样,分坐在大殿的两侧,中间流出了一条宽敞的过道,各主讲要到安置在赵祯右手边的讲台上对在场所有人讲授各自领域内擅长的经典。

    在听讲的过程中,为了表示对主讲的尊重,所有学子都必须以一种微微躬身跪坐的姿势听讲。

    在有不同的见解或是疑问时,学子可以略微直起身板,等到主讲夫子同意后方能提出疑惑。

    一路躬身近两个小时,柳铭章实在有些难受,几次扭动身躯下竟引来了身旁几个学子悄悄投来鄙夷厌恶的眼神。

    在他左顾右盼下,居然发现了几个十分眼熟的面孔,其中就包括曾经在文庙中清谈辩难打赢的崇明三杰,崇光、吴子山、褚瀚杰,以及不知道哪个学院的卢慎、周焯、莫凡生。

    只是依然不见王霁雨,这也让他有些好奇王霁雨是不是已经有了官职。

    就在柳铭章犯多动症的时候,讲台上正主讲《易》学的夫子孙奭眉头微皱,脸上有些不悦道:“那位学子姓甚名谁,可是有什么疑惑?”

    听到孙奭的话,柳铭章左看右看,发现所有的学子都躬着身躯,而孙夫子点名的人竟然是自己,一时间无比尴尬。

    坐在一旁的燕肃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缓缓起身上前几步查看,倒是那王钦若在看清了柳铭章的长相后微微一笑,脸上倒有些期待,对赵祯说道:

    “官家,那位是河东学子柳铭章,臣在两个多月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臣观此子颇有些才学,莫不是此刻对孙夫子讲的《易传》又有了什么不同的见解?”

    赵祯听罢扬声道:“柳铭章,你可知圣人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若有疑问尽可提出,孙夫子必会为你答疑解惑。”

    一下子被皇帝摆到了桌面上,这下柳铭章没问题也得有问题了,于是站起身来彻底舒展双肩,对孙奭作揖行礼道:

    “学生柳铭章,私以为夫子适才解圣先师所注《易传》中的“乾”字一象,尤为不妥。”

    此言一出,立马引发在场学子一阵低沉的嘘声,就连一直坐着的王钦若和赵祯也不自觉站起身来。

    要知道,孙奭可是太学方面的大家,在《诗》、《书》、《礼》、《乐》、《易》、《春秋》方面可谓信手拈来,此番言论已经不是提出疑惑这么简单,而是红果果的打脸驳斥。

    这要是没有站得住脚的言论基础作为支撑,在这样庄重的场合下贸然提出驳斥,最后丢了面子不说,还有可能被扣上一顶“不尊师重道”的帽子。

    柳铭章知道眼下势成骑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夫子在讲‘乾’字一象时,侧重于天道,认为天道不可逆,这本不错,但殊不知圣先师此解,并非在讲天道,而是借着天道之变阐明做人之道,点出人若知天道,人力亦有无穷时,意在授人如何‘天人合一’,夫子此解重天而轻人,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

    孙奭听到柳铭章的话眉头皱得更深,但本着治学之道,百无禁忌的原则,孙夫子还是让柳铭章讲一讲,他从《易传·象传·乾》中解读得出的天人之道究竟为何。

    这时赵祯看了看王钦若和燕肃,与燕肃一脸凝重不同,王钦若倒显得十分轻松。

    在他看来,孙奭固然是太学方面的泰斗,如今有人能站出来挑战他的权威,他自然再高兴不过,对赵祯道:

    “韩昌黎曾言;‘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臣倒想听听他的言论。”

    “王相竟也能说出韩昌黎之语,看来是颇为看好这个柳铭章了。”

    听到王钦若的话,燕肃倒有些意外,便也从善如流地附和道:“官家不妨听听,若他说得不对,再治他不尊师长之罪亦不迟。”

    看到上方赵祯、王钦若、燕肃齐齐落座,柳铭章走到大殿中间对诸位主讲一一行了礼数后,又望向孙奭道:

    “学生读《易经》已有十余年,每有感悟皆倍感欣喜。经年累月的研读,对书中诸象自有一番见解。此番若是冲撞了夫子,还望夫子宽宏,原谅学生的无礼冒犯。”

    “无妨。”

    孙奭将手中书本放回案上捋了捋胡须,对柳铭章道:

    “正如韩昌黎所言:‘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若铭章专研《易》书十余年,理解深刻亦属平常,又何来无礼冒犯之说?”

    得到了孙奭的兜底首肯,又做了所谓“一家之言”的铺垫,柳铭章内心的紧张瞬间缓解了不少。

    那么,接下来就是表演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