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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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因果

    “噢?什么问题,你说说看。”

    丁谓倒没什么芥蒂,牢中两人完全像是相识已久的老友那般。

    “就以才华而论,丁相远胜王钦若,若丁相愿意,完全可以名垂青史。所以铭章实在不知,为何丁相丝毫不为后世名声考虑。”

    “哈哈哈哈!”听到柳铭章的问题,丁谓顿时大笑道:

    “古往今来士大夫千千万,流芳百世也不过为了帝王家,今日丁谓所作之事,和古往今来的帝王家有何不同?”

    “那危月组织又算什么?丁相不会想说,从始至终,你都没做过卖国求荣之事吧?”

    对于这种把自身利益凌驾于国家之上的言论,柳铭章根本不想和他讨论,转而问道。

    “为什么不呢?”

    丁谓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神色,傲然道:

    “我丁谓不是王钦若那种无能者,不需要出卖国家来换取自身,相反,正因为有我,宋辽两国的联盟才不至于破裂。”

    “这就是丁相想说的吗?”

    柳铭章扯了扯嘴角,脸上满是不屑。

    丁谓指节敲着酒坛,沉吟了许久后,松了一口气,对柳铭章说起了一些不为人所知的隐秘。

    原来在大宋立国伊始,辽国就已经虎视眈眈。

    更确切的说,是在朱温篡唐时,北面的契丹就已经趁着中原的混战局势崛起。

    可以说是从辽国建立那天,在往后长达一百年中,都存着入主中原之念。

    一个国家想在战争中占据主动,情报永远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于是辽国便开始大肆培养情报人员潜入中原地区,以图寻求中原政权最混乱的时机发动进攻。

    其中最成功的一次情报,自然是后晋时,契丹趁着中原无暇北固,逼迫石敬瑭割让了燕云十六州。

    石敬瑭这一割可谓影响深远,导致山海关以南的大片土地流入契丹人之手。

    没有了北长城作为屏障,北宋只能把北境防线枢纽设在大名府一带,也就是一千年后的河北邯郸地区。

    在这样的边境态势下,辽国内部滋生了很多战争情报组织。

    很长一段时间里,大量边民靠着在战线上走私情报和偷渡两国禁运品来维系基本生活。

    或许,这些走私者为了自身安全,还会修炼武技,甚至打造简易兵器和轻制皮甲。

    但从檀渊之盟签订开始,这部分边民的财路就断了,迫于无奈,他们只能成为农民,在长时间的耕种中失去了原本保命的技艺。

    这时,丁谓有些感慨地讲起了他和宰相寇准的相识相知。

    寇准为人非常喜欢推荐贤才,也不知道是跟哪个吕蒙正学来的,但却没学得人家的肚量。

    对于丁谓的才能,起初寇准非常赏识,但李沆却对丁谓的钻营媚上十分不齿,屡屡在寇准面前诋毁丁谓。

    柳铭章自然知道,有些话说得多了,是个人也会心生反感。

    就像一千年后那个时代,一旦丈母娘不喜欢儿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儿子跟儿媳感情再好最终也得分了。

    于是在一次部门宴会中,寇准喝汤不慎洒了一点汤汁到自己胡须上,丁谓看到上司出状况,连忙上前要为他整理妆容。

    不料寇准却当着众人的面,怒斥丁谓媚上,把一个原本是下属好心的举动变成了大型尴尬现场。

    要命的是这话从宰相寇准的嘴里说出,导致许多官员在心里也对丁谓生出了想法,纷纷带上了有色眼镜。

    “溜须拍马”中的“溜须”典故,也正是出自寇准和丁谓的真实案例,让丁谓得以名垂青史。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溜须”一度和“龙阳”、“断袖”、“分桃”并称四大。

    即便丁谓有了四个儿子,也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反而是活了一辈子连个儿子都没有,后来靠着兄弟过继延续香火的寇准,在世人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纯·爷们。

    历史往往就是这么奇怪。

    也正是在这样的歧视中,成功让丁谓对寇准心生怨念,让他认定只要一天不铲除寇准一系的官员,自己便不会有出头之日。

    佛说:“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日种者是。”

    可惜了寇准这个伯乐,没有对丁谓循循善诱。

    否则以丁谓的能力,高含金量的土木工程学外加24K纯钻的财务会计学,在吟诗作对上和寇准可谓一时瑜亮,在施政上还颇为务实勤勉……

    只要一朝宋辽盟约不稳,两人携手剑指北疆,也未必不能带着真宗小可爱到贝加尔湖看看风景。

    在丁谓看来,正是因为今日的寇准,才成就了今日的丁谓。

    两人明明可以相亲相爱,却要苦苦相逼,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听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柳铭章顿时一阵沉默。

    过去他蹲图书馆时,看过不少心理学的书籍,最是清楚人心究竟有多奇怪,很多时候是一步错,继而步步错,很难去说如果没有那样的因,又会不会有这样的果。

    只是时至今日,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丁谓最终会惨淡收场,而寇准也好不到哪去。

    想到寇准再过不到一年就会病逝在雷州,柳铭章心头便十分凝重,开口问道:“丁相未来有什么想法?”

    丁谓听罢长长一叹,望着墙边那道小得可怜的天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道州,去寇相待过的地方看看,或许,还会去雷州吧。”

    对于宋朝官员来说,如果雷州距离地狱只有一步的话,那道州便是距离地狱只有两步了。

    雷州自不必说,作为大陆上最南端的半岛,每到春夏之交天空便时常夹杂着滚滚雷声、或许还有涛声,和巨浪拍打崖岸的声响,古时说的天涯海角就是这里。

    道州的问题放在古时候也没比雷州好到哪去,在荆湖南路中,道州仅四万户,这里人烟稀少,除了旅游业发达以外没有别的经济资源,唯一拿得出手的特产只有一种名叫“灵香草”的感冒药。

    通常去到这两个地方的官员,那基本是被一撸到底等自爆的。

    对于丁谓的自述,柳铭章显得有些惊讶。

    他知道丁谓不会死,不管古代还是现代,都鲜少有处死贪污官员的记录,即便是最大恶极的和珅,罪名也不过是谋大逆赐白绫而已,远不像平头百姓,仅仅因盗抢就可能丢了性命。

    只是不明白为何事到如今,丁谓还能像这般淡然自若。

    丁谓像是看出了柳铭章的疑惑,说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做什么草菅人命的事,你查出那些,很多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做的,毕竟执掌中枢多年,官家是不会对我赶尽杀绝的。”

    “可是你依旧没有说出危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柳铭章追问道。

    “其实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担心没法和王相交差的话,就把这个拿去吧。”

    丁谓说着,从书柜中翻出了一本蝴蝶装书册给柳铭章递了过来,说完便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