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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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章 乘舆

    乘着狗皇帝安排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几个小时,期间还在驿站换过两次马,终于在下午时分赶到了东京城北门一带的玉清昭应宫。

    不过当柳铭章下车时,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兼浑身发软。这一路给他颠得心肝脾肺肾都像随时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

    看到乘客下来后站都站不稳,赶车的内侍太监连连致歉,说这车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日不知怎的,车底下的“当兔”像是出了问题,回头一定找工匠好好修理。

    原本柳铭章也没想为难他,只是看到这太监摆出一副推卸责任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即指着车轮问道:

    “那车轮上的蒲苇又是怎么回事?记得上次在东京城中官家诏我觐见,车驾的车轮上都缠着厚厚的蒲苇,怎么今天这辆车却没有?”

    “当兔”和“蒲苇”是古人车驾上的特殊避震装置,最早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

    当兔是安在车驾地盘和车厢连接位的一个木栓环,环扣中空的部分虽大,但底部缺口要比横栓木稍微开阔一些,形成一个反向的沙漏形状抵住横梁,在马车行驶过程中,双沙漏结构的铜制当兔能起到避震缓冲的作用。

    至于蒲苇则更简单,在那个还没有胶皮充气轮胎的年代,人们通常会用大量的蒲苇绑扎成一条蒲带缠在轮毂上,用于防撞减震。

    上次柳铭章见到龙羡着人派过来那辆马车,在轮子上就缠着厚厚的蒲带,即便在那参差不齐的大理石路面上碾压也没有颠簸的感觉。

    内侍见柳铭章不依不饶,直接说出最近宫中马车使用较多,蒲苇磨损严重,原以为柳大人年纪轻轻身体强健,没曾想竟不惯乘车,实在让人唏嘘,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大人多多海涵。

    内侍官反将的这一军实在高明,高到柳铭章差点都想给他拍手鼓掌。

    转念想到自己得皇帝诏令,正是炙手可热,犯不着和这宫人一般见识。

    于是随口问他要了参拜用的玉笏,跟随前来接送的宫人进了玉清昭应宫。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专门用于封神拜鬼的宫殿,在去往长生崇寿殿的路上用那飘飞的眼神好生参观了一番。

    只是从这一路走过的冷清来看,这天应该不是正经参拜玉清昭应宫的日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突发奇想,选在这个时间宣他觐见。

    长生崇寿殿在整座玉清昭应宫的区位中稍稍偏北,而且地势比周边稍微高一些,属于坐北朝南的区位。

    这里供奉了大量仙家的全身像,其中不乏如“皓华素灵玉女”、“太阴玄和玉女”、以及“太妙真人”等,绘图可谓栩栩如生,笔端充满了古人对神仙的想象。

    当柳铭章来到这座长生崇寿殿外时,第一次看到赵祯身着衮服站在大殿中,凝神望着高挂的绘图。

    见此情形,他只能装模作样地上前行礼参拜,低头那一刻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五品外的墨绿色官服,呼止时嘴角泛起阵阵苦笑。

    “起来吧,随朕走走。”赵祯转过身来冷冷丢下一句便从柳铭章身旁走过,朝殿外而去。

    柳铭章只得起身,旋即想到今天应该是临时加塞的这场参拜,赵祯觉得无趣才派人来找自己,卡着参拜结束的时间节点和自己这个朝局之外的人聊聊心事。

    来到殿外的廊宇间,远望可以看到大半座玉清昭应宫,赵祯步履突然停住,这时他凝神望着远处的景致,好像自言自语般说道:

    “你可知为何千古以来贤明仁厚之君鲜少而昏聩残暴之主众多?”

    柳铭章听罢愣了挺长时间,左右看看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这才确定赵祯是向自己提问,这才细想起这个问题。

    见他沉默不语,赵祯不以为意,接着说道:

    “天下人都想成为皇帝,是因为他们只知道帝王主宰天地万物。当一个人拥有了主宰天下事物生死去留的权力,便享有坐拥天下最美好事物的权利。”

    “可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又是这世间最简单的道理。弱者想要主宰强者,这是有违天道的,不是每个皇帝生来就是强者,尤其在他们降生伊始更是如此。”

    “为了世间秩序不发生剧烈改变,储君从小便走上了必须强大的道路。从儿子到儿臣,从本王到本宫,直到后来……朕,必须称朕。”

    “可是,即便朕贵为天子,朕和天下百姓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渴望得到父母关怀疼爱的普通人,仅此而已。”

    普通人?

    柳铭章睁大了眼睛,实在无法想象,一个身为一朝天子的赵祯,居然会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时赵祯好似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接着说道:

    “没有人能做到一辈子不犯错,人们能做的,只是选择和取舍,在问题出现时是否做到及时选择取舍,避免损失继续扩大。如果天下食粮仅能供养百万人,而朕却有千万子民嗷嗷待哺,你说,朕,又该如何抉择?”

    “陛下。”

    听到赵祯的话,柳铭章不禁愕然,下意识见甚至用上了帝王家的敬称,寻思良久方才说道:

    “臣记得陛下才说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天道。’但,既然是天道,陛下又何苦违逆天道?”

    “哼!”

    赵祯冷冷一笑,回过身来时已经带上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容沉声道:“任何事朕都可以顺应天道,唯独这一件事,朕,欲逆天而行。”

    “那陛下打算如何逆天?”柳铭章不解。

    “百万子民之上,若朕多活一人,便是朕胜了天道一子,如此说,你可明白?”赵祯逼问道。

    这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听到这里,柳铭章立马匐倒在地,“官家是否又要是不便吩咐朝臣左右,需要铭章为君分忧呢?”

    “起来吧。”赵祯轻笑,十分满意柳铭章的知情识趣,再次背过身去说道:

    “朕有个朋友名叫赵四,他曾和朕提及他的生母奉家族之命自请幽闭,连亲生儿子都不能相认,为此他夙夜忧叹,只恨不能对生母尽人子之孝。朕体恤他一片孝心,又想到你这人向来鬼点子多,今日特召你前来问问,你,可有什么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