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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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公媳大战

    大华子在前,肖晓丽和肖晓书在后,沿着泡子沿儿走到大道上,左拐往屯里走去。刚到屯头儿,就看到大老周家门口围了许多人,不详的预感升上心头,这些年人们都有种感觉,消停一段时间就会出横事。

    她们快步走过去,站在外圈跷脚往里张望,只见里圈地上躺着一个人,直挺挺的,正有人给她按人中,还大声呼喊“李玉芝,李玉芝,快醒醒啊”。

    肖晓书正狐疑怎么回事时,听得一声“哎呦”回过气儿的声音,然后哭天抢地,边嚎边骂:“我不活了,我哪还有脸活着啊,人家就是有事到我那坐一会儿,那个老不正经的也跟过来,人家一走,他就……谁能像他干出这样不要脸、没伦常的事啊!”

    感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肖晓书转头一看,是冯薇,一脸与这吵闹不协调的冷清。肖晓书赶紧放下脚跟儿,悄声问怎么回事,冯薇家就住在大老周家的斜对个儿。冯薇并不像她外表表现的那么冷清,附耳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李玉芝跟着人,被大老周逮个正着,她说大老周是掏灰耙,要对她不轨,还拿二齿子刨大老周,你没看大老周拿着二齿子吗,那是从她手里抢过去的。”

    肖晓书寻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大老周灰白着脸一手叉腰一手拄着二齿子,站在栅子边,完全没有了平时咋咋呼呼、满不在乎的架势,他的不远处站着他媳妇领着两个漂亮孙女,大眼睛空洞茫然地看着人群。大孙女周海英比肖晓书小一岁,上四年级。

    李玉芝是个中等人,也不是太好看,水蛇腰,有点拱肩儿,人就显得不那么挺拔,但皮肤很白,人白美三分,干净利索,又爱打扮,倒是耐看了几分。她并不是往男人堆里凑,而是和女人站在一起说话唠嗑,用眼神与想勾引的男人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这也是一项一般人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专业技能。

    所以搬到后趟街,姚玉凤只是和住在西面五间的孙俊海一家来往,从不与住在东边两间的李玉芝有过多接触。有时李玉芝特意晃到家门口,跟在院中做家务的姚玉凤有话没话找话地闲聊,看着她飘忽的眼神在院里瞄来瞄去,姚玉凤就借口,有时借口都不找,直接进屋,等她走了再出来干活。

    姚玉凤也不让肖晓书和周海英一起玩儿,说有其母,其女也好不到哪去。肖晓书倒不是因为李玉芝的品性问题,不喜与周海英一起玩儿,而是感觉她的脑袋和她的眼睛一样空洞,人很没趣儿。

    不过有段时间为了看周润发演的《火凤凰》,为了看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微微翘起的嘴角、有些痞气的跩劲儿,常跑去她家看电视。

    肖晓书当时非常迷恋周润发,曾一度暗自模仿那股劲儿,不知道当时在别人看来是怎样一个不伦不类的感觉。

    对那些本就外形出众,又经过美化包装后,更展现出来风光无限、耀眼璀璨的美好一面的明星们,对他们盲目地迷恋,每个青春期萌动的孩子都应该有过这种时候吧,在自己独立的人格还没形成前,找不到自我,需要寻求一个偶像式的人物,进入沉浸式的膜拜,那是理想与心愿的某种寄托吧。

    肖晓书偏头过去问:“那屯里传大老周惦记……”肖晓书向里圈示意了一下,“是真的啊?”

    冯薇深知内情地摇头撇嘴道:“嗯!那是瞎说八道的,是大老周知道他这个儿媳妇不安分,替他儿子看着,别人误解了,或者就是她硬要这么说,掩盖自己呗。”

    肖晓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悄声问:“逮个正着,是啥情况?那人是谁啊?”

    冯薇推了她一下,抿嘴笑道:“你啊,想啥呢!”左右瞅了瞅,然后悄声道:“说是王大会计!”

    肖晓书歪了歪身子,不好意思地呵呵两声,又“啊!”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

    周落子有事外出不在家,大老周一直盯梢儿李玉芝。李玉芝把两个闺女打发到大老周家,往东头儿招摇地走了一回,然后看到王大会计晃晃悠悠、左张右望地就去了。大老周后脚也跟着进了屋,没事找事,没话找话,就是不走,王大会计心里也明镜似的,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大老周看王大会计消失在胡同子拐弯处,随后也走了,前脚刚出门,李玉芝拿着二齿子就追了过去,嘴里骂着大老周老不正经的,竟然惦记儿媳妇,把大老周吓得一溜烟儿跑回家,李玉芝跟着追到家里,大老周没办法把二齿子抢过去,争抢之时,李玉芝就势倒地装昏,就有了肖晓书她们快步走过来看到的情景。

    想起来什么似的,肖晓书又靠近冯薇说道:“大会计出了那事儿之后,咋还不知老实点儿呢!”

    冯薇轻蔑地哼哼笑了两声说道:“我爸说了,本性难移呗!”

    肖三娘担心二儿子也像老大一样越大越不好找对象,最终还是与那个挺相当的姑娘订婚,寻个合适的时间日子结了婚。

    结婚一段时间发现,这个媳妇有些不实奸,爱走动,谁家都去,和谁都自来熟儿,屁股沉,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忘了时间地点和人物,看不出个眉眼高低。

    有一次晃悠到王大会计家去,老侉子不在屋,只有王大会计一人胎歪在炕上。按理这种情况,知点儿深浅的女人抬脚就走了,她不但没走,还搭讪起来。王大会计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她不走,王大会计以为她有意于自己,开始动手动脚,这时老侉子从外面回来,看到孤男寡女的在屋里,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这媳妇有些傻,也不是任嘛不懂,憋了一肚子气回家,也不分公婆大伯子小姑子们在不在场,把事情事无巨细地表述了一番,以泄心中不愤。

    肖三娘的二儿子有个绰号二阎王,是个横冲直撞、做事不经大脑的。这种事情,他应该告诫自己的媳妇以后少到处溜达,多点心眼儿才对,而他听了之后火冒三丈,提着砍刀去找王大会计理论,大张旗鼓要打要杀,要补偿。王大会计在外经历的事儿多,不为所迫,说他媳妇来家勾引他不成还要反咬一口,来讹他,去镇里报了派出所。而二阎王在民警面前还是一副不打杀王大会计誓不罢休的架势,民警调节不成,最后以持刀杀人未遂判了两年的徒刑。现在二阎王还在监狱里呢。

    肖晓书心里倒是踏实了些,不管怎样,这样的烂事儿,总好过死人的事。这么想着,只见人群又呼啦一下往东面跑去,虽然在里圈,披头散发的李玉芝还坐在地上大声哭着骂着。

    “走,看看去!”一直在旁边听音儿的肖晓丽一把拉上肖晓书跟着跑。肖晓书扭头看向冯薇,冯薇矜持地笑了笑摇头示意她不去,肖晓书被拽着跟着跑过去。人们又在王大林家大门口聚拢起来。大门口那儿,只见王大林的大儿媳妇坐在地上,指着院里,一脸骄横地破口大骂,嘴角儿都冒出了白沫儿,精神振奋,眼冒精光,除了没有大老周的罪名外,那是什么难听骂什么,祖宗八代都撅出来了,而王大林站在院门口顿着锄头,也跳着脚儿与之对骂,王大林家的其他人都不见踪影,应该是觉得太丢人了。

    小猫儿结婚半年多,就爆发了公公儿媳的大战,刚开始还是争个里儿表,后来就是污言秽语,什么难听骂什么,即便分家另过,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是时不时来一场骂战。

    当初王大林给小猫儿定亲前,明知道那家的老婆子是出了名的泼妇,也听说她的姑娘也不是善茬儿,可他以为她不过是比一般人厉害,只要能正经过日子,以他强硬的性格,应该能压得住。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大儿媳妇的泼悍会超出他的预期,胡搅蛮缠的程度,思考和处理事情的角度,远远超出一般人所能理解和掌控的范围。

    肖晓书到了近前,瞅了一眼,跟肖晓丽说:“没啥意思,别看了,回家吧!”肖晓丽也就跟着往回走,看到站在家门口的大华子转身进院去了。到了家门口,肖晓书说:“老姐,搬家时我不能来送你,等我上初中了,我去找你。”肖晓丽也不舍地说:“嗯呢,记得来找我啊!”说完转头就进了夹道。肖晓书看着她决然的背影几步就消失在院门里,落寞地回了家。

    进了院,没看到烟囱冒烟,也没看到姚玉凤忙里忙外的身影,这时候该做饭喂猪喂鸡了。

    肖晓书开门进屋,只见艳蓉正跟姚玉凤哭天抹泪呢,见肖晓书进屋来,赶紧擦了擦眼泪,勉强冲肖晓书笑了笑,肖晓书叫了声“艳蓉姐”,知道她们还有话要说,就去外屋地打土豆皮,切片泡上。一会儿,艳蓉要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出了门。

    肖晓书跟艳蓉姐很亲。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姥姥来她家住,那是肖晓书有记忆以来,姥姥唯一在她家呆过的一次,有半年多,姥姥教会她梳头,暑假的时候还带着她去大舅姥爷家串门儿,以前姚玉凤从来没带她去串过门儿。

    大舅姥爷七十多岁,是一个个头儿不高的瘦小老头,慈眉善目,拄着一根光滑发亮的桃木拐棍,手里总是拿着一个黑烟斗。天不冷的时候,他隔一段时间就走着来看看姚玉凤,也不住下,吃一顿饭就走,他说,上了年纪的人,不能在外边过夜了。

    姚玉凤每次用鸡蛋炒一碗毛葱,再炒一盘花生豆或者拌个豆腐,烫上一壶酒,大舅姥爷坐到炕桌前,一定拉上肖晓书作陪一起吃。大舅姥爷喝完一壶酒,吃完两盘菜,点上黑烟斗,拄起拐棍拍拍屁股出门。肖晓书每次都送到东头儿的那几棵大杨树下,大舅姥爷就不让她再往前,小老头拄着拐棍悠哉悠哉地走了。

    那次和姥姥去大舅姥爷家,就是姥姥带着她与艳蓉姐住在里屋,十多天的时间,艳蓉姐非常耐心地帮姥姥和她打理起居。肖晓书没有姐妹,几个堂姐除了肖晓丽带她玩之外,都不大搭理她,姚玉凤的性格也冷厉,平时对她都是说教,从艳蓉姐那让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柔与温暖。后来听说艳蓉姐要嫁到她们屯来,还真让她兴奋了一阵儿呢。

    晚饭,姚玉凤和肖振山说:“这不是老三订婚了,小猫儿媳妇听说给大华子的彩礼比当初给她的多,先去找艳蓉,攒了她一起跟大林闹。不说艳蓉还是新媳妇,哪好意思出面挣讲,另外艳蓉和我说,这彩礼要多少一个是自己愿意的事,而且此一时,彼一时,虽然她比大华子订婚结婚也没差多长时间,但自己当时想着一个人相当比啥都强,彩礼也不能花一辈子,差不多就行,也就没想着多要彩礼。”

    姚玉凤扒了一口饭进嘴,一边嚼着继续说:“她一个新媳妇,又不好直接驳回,和大伯嫂闹掰,只得找个借口躲一边去了。小猫儿媳妇一看攒了不动,就自己闹开了。这人呢,心眼真是嘎咕,说艳蓉先去找她,说老人对待儿女不公,要和她一起找大林说道说道,把每家差的彩礼,差多少,都补了。大林一听,不愿意了,直接去问艳蓉是不是她主张要补彩礼的,艳蓉说哪有的事啊!大林又去和小猫儿媳妇对质,小猫儿媳妇认准了说艳蓉就是这么和她说的,现在又说不是,拽着大林一起去找艳蓉,不说艳蓉一个新媳妇,就是我这年纪,也没见过这等事啊!艳蓉不知道咋办,气得跑咱这儿来了,这不一顿哭。”

    姚玉凤叹了口气说:“唉!艳蓉还埋怨我说:‘三姑你给我找的啥人家儿,都这么驴货的。’你说,当初也知道大林这破脾气,以为只是倔呗,大林媳妇不声不念的,也从不东家长西家短的,小子们个个也都仁义,要不大林和小猫儿媳妇又吵又闹的,大嫂能愿意把大华子给了老三?哪想到大林这个老的,分不清事理,还胡搅蛮缠。”

    肖振山也觉得不可思议,说道:“小猫儿媳妇这也太没道理,她都结婚好几年了,现在彩礼水涨船高,还有这么找后账儿的!而且这么挑事儿,跟搅屎棍子有啥区别!再说,大哥那房子说是给大华子结婚住,其实是算了价钱,小两口儿以后要慢慢还,哪是白给的,也不是大林出钱给买下了。明天你去找大林和他媳妇唠唠,帮艳蓉说道说道!”

    肖振山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又道:“这么一整啊,就有隔阂了,早晚得分家。”

    姚玉凤附和道:“就是呢,这不艳蓉来就是想干脆分家另过得了。我只能先压服着,这么快就分家让人看了笑话,再说实在过不到一块儿去,也找个合适的机会坐下来好好说,不能这么赌气分家。而且小两口儿也没啥底儿,分家了往哪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