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陵贞
此言一出,和众堂内外顿然轰动起来,叫喊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李陵贞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只是独自笑着,周围吵闹声越大,他笑得越厉害,静静等待众人的回复。
“你!”
作为贺会的主角,刘福英见他如此拆台,拿起狮头忍不住就要冲上去和他比试比试。
岑谨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大刘,今天是你贺会的好日子,万一有个马高蹬短输他一招,今后不免麻烦。”
一听这话,他也是哑了火。刚才他看得真真的,自己上去估计也讨不了好。
“谨哥,那这...”
岑谨叹了口气,作势便要亲自上场。
可他刚准备换衣服,一旁的岑飞却率先开口道:
“孙贼,我陪你玩玩!”
听到有人拾茬儿,李陵贞瞟了他一眼。见岑飞还是个学生样子,不由得撇撇嘴。
“你是个什么东西,该喝奶喝奶去!”
“龟儿子,小爷儿我叫岑飞,今天和你比量比量!”
李陵贞一听他姓岑,开始上下打量起他。
“原来你就是岑谨的大儿子,以前我还抱过你呢。若我猜的不错的话...”
他指向了岑飞身旁的岑雄。
“这位是岑雄吧。小时候背诗倒是不错,不知道舞狮怎么样。话说回来了,你这哥哥的傻病还没治好呐?”
他这话说的没错,岑飞小时候开蒙晚,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周围人都以为是得了什么病。
岑雄闻言怒火中烧,双掌已运足全力,蓄势待发。
“你再辱我哥哥一句,不管你是谁,我都让你横着出去!”
此刻他杀机顿现,凌人的双眼盯紧了李陵贞。
李陵贞瞧他气急,哈哈一笑。
“有点样儿啊。不过也好...”
他扭头看向岑谨。
“要是赢了两位少都管,你丢脸丢得更大。”
在场众人也齐刷刷地望向了岑谨,把和众堂的命运交给两个十六岁的孩子,说什么也太过儿戏了。
岑谨眉头微皱。他心里清楚,岑飞话已出口,此事修刀难入鞘。
不管同不同意,都已经失了先机。
岑飞他倒是了解,虽然这孩子傻是傻了点儿,可练武却没得说,曾教给他的套路也都烂熟于胸。
问题就在于岑雄,虽然他这些年在少峰山大有长进,但舞狮不是一个人的活儿,不知他和岑飞能不能配合好。
正当他犹豫之际,岑飞和岑雄早已接过了金毛太狮站到了场中。
见事已至此,众人皆是为他二人捏了把汗。
方才大家瞧得真着,李陵贞可算是古往今来的好手。
岑家兄弟尚且年幼,经验不足。不知这事情最后会落个什么结局。
“弟弟,都还记得吧?”
岑飞扭头向身后的岑雄问道。
“放心,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岑雄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盘算。
附近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都是大惊失色,原来这俩小子压根没排练过,到了这个关头还问记不记得。
“咱们就从小大三开始,二十四把活儿一一练个遍。”
“好。”
不待他们再多废话,李陵贞率先扣上了狮头,高高地昂起,做了个挑衅的动作。
岑飞二人也不遑多让,先是在空中打了个张儿后,翻身跃入舞台。
两幅钢铃在此刻同时嗡嗡作响,仿佛找到了相同的频率,震得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说时迟那时快,李陵贞翻囊藏头,狮头狮身三百六十度越转越快,像是个黑旋风一样,延着场地外围边转边舞,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岑雄把哥哥扛在肩头,整个狮子立了起来。
岑飞将狮头举在头顶,一招一式顿挫有余。
每每发力时,钢铃之间的撞击都爆出了金石之音,让全场的桌椅都一阵微颤。
他居高临下,如同戏耍小儿一般俯视着黑狮,稳若泰山。
众人见状皆是啧啧称奇,无不赞叹于这天下奇观。
随着热身结束,两头雄狮张牙舞爪,凶态毕露。
说得上是:
腾四海如履平壤,焕英姿之勃发。
震五岳似掠百花,逞天地之芳华。
李陵贞见岑飞二人竟配合得如此绝妙,心下不免一惊。
他收敛起胸中轻视之意,将压箱底的本领抖落出来。
岑雄自不必说,多年的修行早已让他的身体异于常人。
此时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儿,定要让李陵贞好看。
岑飞一开始为了配合弟弟,时不时地瞄上两眼。
当看到他丝毫不落下风时,更打起了几分精神。
二人好胜之心愈盛,卯足了力气使出浑身解数。
只见得场内双狮并舞真是个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一时之间,双方竟斗个难舍难分,不分伯仲。
在场宾客无不凝神瞩目,一是惊异于李陵贞实乃良才,二是难得岑飞岑雄后生可畏。
王之远见状哈哈大笑,帮着侄儿子捧场:
“行啊老岑,这你以后就有挑班儿的了!”
岑谨虽然心中欢喜,却面露不悦。
看着两人在台上龙飞凤舞,开始不按套路出牌,他慢慢紧张起来。
“这要是玩砸了可怎么弄...”
岑谨小声嘀咕着,眉头又皱了几分。
“这不是耍得挺好,你看看大家的反应。”
王之远指着周围噤若寒蝉的众人。
“这人老了会死,物件老了会坏。墙头再高也拦不住会轻功的。规矩嘛...”
“好好个大活人,要是被死人定的规矩给吓怕喽,那不成了活废物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陵贞有些后继乏力。
眼见岑飞二人依旧生龙活虎,他开始动起了别的心思。
一错招的功夫,他揉头后撤,向狮尾的人低低说道:
“一会别拽我,看我毁了他的狮头!”
说完,他招式一变,直愣愣地寻了过去。
到得岑飞近前,他扭胯转腰,飞身一个摆莲腿向狮头踢去。
岑飞早看他势头不对,连忙弯腰含胸,将他的腿闪了过去。
李陵贞见一招未中,向前垫了一步后,用了个十字踢,由上至下蹬踏而来。
岑飞正好抬头,因为有狮头的遮挡,看不见上方来势汹汹。
的亏是岑雄,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为了更好的配和哥哥,一直运气于足阳明经别之上,盖着狮囊也能看清外面动向。
此刻他一看李陵贞用了阴招,急忙扯动岑飞后腰上的板带,将他拽了回来。
‘嗵!’
猛地一声巨响震撼了和众堂内外。
李陵贞真是用了十足的力气,这一脚竟隔着地毯将下方的木制基建给踏碎开来。
岑飞见状心中砰砰直跳,怒骂道:
“操,这孙子急了!”
岑雄双眼微眯,凑近岑飞说道:
“待会多放点儿囊,让我踢他一脚,不死也得半残!”
岑飞听后却断然拒绝。
“不行!我们是正统,岂能落了他人口实。我有办法能治他。”
“哥,你能行吗?”
岑雄看着哥哥满头大汗,不禁有些担心。
“相信我,一会跟紧点儿。”
众人此时也是如梦方醒,见李陵贞铁了心要破坏太狮,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掌礼司的各位都是心中一紧,那太狮头可是百年前传下来的,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才保存至今。
若是今天真被毁了,定会动摇了根基。
岑谨更是万分焦急,想上前阻拦却又生怕帮了倒忙。
暂领‘户部秧歌’都管的童玉生此时穿越人群,来到岑谨身旁。
他一抖手,两只斤镖已捏在指尖。
“哥哥,我这两镖下去,定叫他生不如死,绝伤不着孩子。”
岑谨沉了沉气,握住了他的手。
“别急,看他俩有什么办法。”
此时场中,李陵贞早已迷了心窍,脚踏连环之下,地板声声破裂,已经将岑飞二人逼得无路可走。
看准他喘息的功夫,岑飞高喝一声:
“上桌子!”
关爷和严爷离得最近,听到他喊叫,立刻将身边两张实木方桌扔了上去。
桌子刚一落地,岑飞翻身前纵,双腿舞了个内外摆莲飞身而起。
旋转半周后,两条大腿在空中与胯平直,向着一个方桌生生的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后,实木方桌应声而碎。
李陵贞闻声而至,誓要与他玉石俱焚。
岑飞迅速抄起散落在地面上的一条桌腿,随后狮头一摆,在原地转了个圈,连囊都拧在了一起。
岑雄会意了哥哥的意思,他抓住岑飞腰上的板带,用尽全力将他悠了起来,自己也纵身一跃,整个狮子便飞在了半空中。
李陵贞见二人跳起,心中暗道不好,鸡呲步紧往前冲,可他只出去了一半,身后的同伴没反应过来。
岑飞刚刚落地,顺势将手中桌腿插进两人之间的囊中,力道之大,一直杵进了地面。
看到已然得手,岑飞不敢耽搁,直接上了另一张木桌的桌面。
纵深一跃间,金狮再次飞上了半空,那落地的位置,正好是举着狮头的李陵贞。
李陵贞抬头时看到岑飞在头顶,连忙急着要跑。
可惜,那带着一小块桌面的木腿像是钉子一样,牢牢地把黑狮钉在了原地。
他急中生智,想转到一旁。
没曾想岑雄作为狮尾已然率先落地,一把就薅住了狮头下巴的胡须让他动弹不得。
“你就在这吧!”
岑雄朝着他冷冷一笑,像是判了死刑。
岑飞在空中打了个旋子后,再次抬起双腿,整个人直直地朝黑狮头砸了下去。
‘嘭’,狮头碎裂的声音孤零零爆响在场中。
和众堂内外,死一样的寂静压抑了片刻。
随后,众人酝酿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宣泄,雷鸣般的叫好声骤然而发。
惊呼声掌声连成一片,阵阵的满堂彩经久不绝,点燃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火。
不只是赢,而是赢得太漂亮了!
岑飞岑雄刚才一招一式间矩方转圆,哪怕对方率先犯规,他们也没做出格的事情。
诸位都管都点了点头,当今世上,恐怕再无两人能配合到如此境界。
在众人的欢呼雀跃中,李陵贞缓缓爬起。
突然,他嗓子发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咬着牙握住断裂的肋骨,硬生生拔回了原位。
缓了片刻后,他拾起了一块狮头的碎片,眼神极其复杂。
为了羞辱掌礼司,他故意将狮头涂得漆黑。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这仿制的假狮头救了他一命。
那足有七十斤重的狮头里,框架十分牢固。
在众人的目光下,岑谨走上前去。
“知道这狮头为什么这么沉吗?”
“哈哈哈哈...”
李陵贞眼望头顶,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岑谨依旧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到底明白了吗?”
李陵贞渐渐收起笑容,侧脸看向一旁的岑飞和岑雄。
“我明白了...”
说着,他在同伴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
饶是他这般健硕,也还是被岑飞那一砸折磨得不轻。
在所有人鄙夷的神色中,李陵贞如同丧家之犬,一步一步走到门口。
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和众堂的牌匾,接着将目光落在了岑飞二人身上。
“你们两个,了不起。”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突然开口说道。
岑飞低着头默默无言,对于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师兄,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还会再见吧。”
岑雄在一旁开口道。
李陵贞咳了两声,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一定会,不过...”
他的双眼逐渐凌厉起来。
“下次再见,躺在那的会是你们。”
他无力地向后倒去,身旁的同伴连忙将他扶起。
一名打手看他狼狈如此,作势便要冲上去打人。
李陵贞一把抓住了他,用力撑起身体,在那人不解的表情中狠狠抽了他两个嘴巴。
“输了就是输了,你个没种的废物!”
他扯着嗓子呐喊着,像是在骂自己一样。
“走了...”
李陵贞最后招了招手,几人抬着他离开了和众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