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禄扯过铁链，将童玉生捆了个五花大绑。又猛地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钱先生，是废了他还是轰出去，您看着来吧。”

    听完这话，周围人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这么严重？”

    一些新来的人不禁有些嘀咕，生怕今后自己犯了错也会接受这种惩罚。

    “不管怎么说，童玉生现在都是户部秧歌的都管。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番话，理应以身作则。”

    一旁有年老的人解释着。

    钱建章缓缓站起身，开口问道：

    “你说要去报仇，是找谁报？”

    童玉生甩过头，瞪着他说：

    “自然是找那群畜生报，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好。”

    钱先生赞同地点点头，“谁去？”

    “不用劳你们大驾，我带着户部的兄弟自己去！”

    他讥讽地看着钱建章，对他的不作为嗤之以鼻。

    “那你去吧。”

    钱先生又坐了回去，向张明禄说道：

    “给他松绑，让他走。”

    不过多时，童玉生活动活动身体，点齐了二十几人。

    正当他要迈步跨过大门时，钱先生突然开口道：

    “死了人别找我们收尸。”

    童玉生闻言一怔，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弟兄们。

    虽然他们脸上都带着决绝之色，但僵硬的四肢和偶尔痉挛的脖颈却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沉吟片刻后，童玉生又打发他们回去，自己咬着牙走向门外。

    “童哥，别去了吧...”

    一个人拉着他的手，嘴唇有些哆嗦着说道。

    “不行，那九个人不能白死，说什么我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童玉生皱着眉，一把甩开了拉着他的手。

    钱先生听完却哈哈大笑：

    “就你那点能耐，连赤手空拳的张都管都过不了，还能干什么？”

    童玉生依旧执拗，心中好似有一口气顶在了嗓子眼儿。

    “哪怕豁出这条命，我也不愿意当王八！”

    “行，有点骨气。”

    钱先生点了点头。

    “然后呢？”

    “然后...”

    童玉生长叹一口气。

    “最起码我对得住死去的那几人了。”

    “然后你爹就得带着丧子之痛，去给死去的那几人料理后事，抚慰家属。低声下气地接受他们家人的埋怨甚至报复，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事后还要给军部写一封道歉信，骂你是个不肖子，自作主张给五方阁添乱...”

    喘了口气后，钱先生摇了摇头。

    “你爹和我岁数差不多，要换做是我的话，估计到不了这步就该被活活气死了。”

    童玉生听完后愣愣地呆在了原地，钱建章的一番话像盆冷水一样浇灭了他心中的火焰。

    钱先生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前。

    “我问你。”

    他一指身后的六名都管。

    “假如我们现在都听你的，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这...”

    经过刚才的一番争论，童玉生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他想了想，随后说道：

    “尽快通知死者家属，帮忙料理后事，尽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

    钱建章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倒是挺仗义。”

    “现在最重要的是大家聚在一起，保证不会再有人伤亡。谁也不知道那兽群会不会再回来。”

    “况且，出了这种事，该向谁问责，该由谁处理，国家都有很明确的体系...”

    钱先生低着头，继续说道：

    “可是作为直接负责人，大家不免会把原因算在你头上。”

    “如果不是你，他们也不会去玄安楼，没准今天就能逃过一劫。”

    他目光炯炯，盯着童玉生的双眼。

    “我再问你，这九条人命你扛得起吗？”

    “我...”

    童玉生如雷灌顶，扫视着面前的众人，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不论哪种情绪，都是需要宣泄的。

    现在人也救不了，仇也不能报，每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是在煎熬中度过。

    深深地自责与愧疚在心中蔓延开来，覆盖了冲动的怒火。

    “我...”

    童玉生浑身都泄了气，可自尊心却让他说不出口。

    ‘啪’

    又是一个耳光抽在了他的脸上。

    钱建章怒目圆睁，贴近了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连九条人命都扛不起，还要不要做事了？”

    他冷哼一声，双手猛地推向他的肩膀。

    “给我滚蛋！”

    童玉生后退了几步，面色苍白地望着他。

    见他还杵在原地，钱先生再次上前，又是猛地一推。

    “去，回家混吃等死去！”

    童玉生肩膀摇晃了几下，退到了门口。

    钱先生又一次走到他跟前，再次推了他一把。

    后脚跟撞到了门槛上，童玉生跌坐在地上，他双眼通红，强忍着把泪水含了回去。

    “去找个工作吧，去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去当那个谴责别人的人！”

    “去当个看客，去批判别人的行为，去评论别人的善与恶！”

    钱先生居高临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对你这种孩子来说，这样的活法儿也许刚刚好。”

    刚走回两步，钱先生转过头，用力挥出一拳打在了童玉生的脸上。

    他佝偻着身体，自己差点没站稳，一旁的张明禄赶忙扶住他。

    “人生哪有那么简单！”

    他嘶哑地咆哮着。

    “今天只不过死了九个，你应该开心！你应该开心没有死十个，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

    “如果你觉得不忍心的话，就把心扣出来，捻碎了再塞回去。”

    “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咬牙硬挺着！哪怕把牙咬碎了，哪怕就剩下一口气，也给我挺着，别他妈唧唧歪歪的！”

    钱先生喘着粗气，鲜红的血丝攀上了双眼，脑门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那不是你自己选的路吗！”

    寒夜中潮湿的地面稀释着童玉生的体温，逆流的血液冲上了大脑，他感觉全身都在发麻发胀。

    激动的情绪让他感觉有些发昏，眼前的一切都一抖一抖地，时近时远。

    至少现在，他不赞同，更不理解钱建章的话。

    “那还算是个人吗！”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

    闻言，钱先生对上他的双眼，盯了很久，终于感觉有些累了。

    王之远赶紧起身与张明禄一同扶着他回到座位上。

    缓了半天后，钱先生低垂双眼，瞟向门外倒在地上的童玉生，有些虚弱地说道：

    “谁让你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