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弹肖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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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坏了,校长亲自巡查

    羽泊烨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上。

    木桌漆面抛光做得很好,饱满而明亮。几只玉盘置于其上,灵食色泽诱人,腾起缕缕热气。

    他原本以为,这清韵六味居,味道定然不佳。却没想到竟如此惊艳,跟他上辈子吃惯的科技味儿完全不同,这里烹饪主打一个本味至上。

    蒸煮煎炸,烩炒溜滑,仅需略微调味,至于剩下的,全凭食材本身品质。

    总之,羽泊烨吃得倒挺痛快,让他不由得想起毕业旅行的时候。

    或许吃饭的心情会更重要一点?他多久没像现在这样,如此悠哉,只是单纯享受用餐的过程了?

    可能他吃过不少好东西,只是自己不知道。沦陷在社会齿轮的缝隙中挣扎求生,到头来连吃饭都索然无味。

    若不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他说不定会把这段时间,拿来干些所谓“更有意义”的事情。

    当然,那都是过去时了。

    羽泊烨才来这儿两天,但那股岩居川观,悠然自得的劲儿,倒确确实实把他感染了。步子,语调都跟着慢起来。

    想来也是,且先不说凡人,修真者寿命动辄几百载往上,又以天地之气为生,急来干嘛呢?难道为了一日三餐?为了荣华富贵?

    羽泊烨倒是能理解那句话了:“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是啊,只够爱一个的。”想到这儿,羽泊烨使劲儿用筷子戳了下碗底,一脸嫌恶地看向木桌对面。

    他其实还能再吃点,不过已经没那个兴致了

    “来,张嘴,啊~”赵松凛用筷子夹起一片肉,另一只手护着,缓缓喂给身边那位。

    “嗷呜~”叶晚云咬住筷子,一脸满足的模样。

    羽泊烨闻到一股子酸臭在空气中弥漫,让他食欲全无,于是赶紧把头别过去。

    他觉得自己像个灯塔,而且最大最亮的那种。或许他该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叫“madang”。(注:madang是现世的一座老灯塔,很亮,非常亮。)

    “听起来会很明亮的样子,倒是可以去站在海边上。”羽泊烨自嘲一句,他本来打算顺势拉进一下同门关系,这才叫赵松凛来和自己坐一起。

    谁知吃到一半,突然窜出来个叶晚云。话也不问他两句,直接就在赵松凛身边坐下。要只这样就算了,毕竟情侣嘛,很正常。

    “关键你俩.......非得相互喂是吧?”

    羽泊烨环视四周,没人朝这儿看,或许大伙儿都觉得这很合理?他长叹一声,抓起手边的瓷杯,轻抿一口。

    入口清甜,没有丝毫辛辣,可细品却是醇香十足。

    羽泊烨心中略惊,旋即便将其一饮而尽。只觉得身子乍然升起暖意,毛孔舒张开来,酣畅淋漓。

    他摇摇空杯,视线锁定在柜台的酒坛子上。拇指擦去嘴角残酒,正欲起身,抬头却见一抹璀璨的金色。

    来者是位少女,约莫十八九岁,金发分成两股扎成马尾,很是耀眼。

    单从气质上看,她和秋十月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素白罗纱裙,耀金流云纹,紧紧包裹着那娇小却丰腴的身躯。

    “哼。”凌月兮冷哼一声,开门见山,气势咄咄逼人。“你就是那个江湖骗子吧?那个羽百叶?”

    “怎么听起来像能涮火锅似的.......不对,姑娘,我招你惹你了啊?”羽泊烨很想吐槽,但还是放下了酒杯,勉强憋出个笑容。

    “如果你指的是羽泊烨,那我就是。不过事先声明,我可不认江湖骗子这个外号。”

    “认不认可不是你说了算。”凌月兮在桌边坐下,跷起二郎腿,满脸轻蔑。

    “我叫凌月兮,要打个赌么?”

    “打赌?”羽泊烨瞬间有了兴致,挺直腰板,眼中似乎要冒出光来。

    上辈子他可从来没碰过,那些跟钱沾关系的赌约,扑克麻将贰柒拾,任谁叫他都会不去。

    按照羽泊烨本人的说法,赌钱干什么?多没意思,更何况生活都快过不走了,赌什么赌。

    不过嘛,若是赌约跟钱无关,那就不是赌博了。按照他那套理论,这种赌约的叫“搏奕”。

    “不是赌钱吧?”

    “呵,果然是个俗人,真不知道你有哪儿吸引十月姐姐的……”凌月兮不屑地别过头去,长发随之摇动。

    “我要是赢了,你以后就不许再靠近十月姐姐半步。”

    “十月姐姐?秋十月?”羽泊烨先是眉头一皱,随后便释然点头。

    他算是看明白怎么个事了,原来是个姐控。

    凌月兮纤手轻抬,食指在桌面上敲击,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就赌两天后的乐会上,咱们谁得分更高。我就跟你用一样的乐器,省得说我欺负人。”

    羽泊烨现在很想笑,可还是装作认真的样子,频频点头。

    他原本还在担心,万一对方下个自己赢不了的局,那该怎么办?现在倒好,撞上他的专业了。

    来六味居之前,羽泊烨专程留意了路上演奏的清韵弟子。无一例外,都不咋样,和集训期刚刚起步的学生掰掰手腕,顶天了。

    比起在修仙中顺带学习乐器,还是他们那种只学音乐,而且还往死里整的方式,来得比较实在。

    “毕竟,咱几个可是靠这玩意吃饭啊。”

    羽泊烨心中感慨一句,饶有兴致地看着凌月兮。

    “要是你输了呢?”

    “那就随你处置,如何?”凌月兮有着相当的自信,在她的认知里,眼前这个江湖骗子,也就嘴皮子功夫强了。

    “好啊,一言为定。”羽泊烨正欲敬酒,却发现杯中早已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原本自己是打算去倒酒来着。摇摇头再度起身,端着瓷杯朝着柜台走去。

    “到时候可别……诶?十月姐姐!”

    听到这动静,羽泊烨下意识回头,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回头,让他险些没拿稳手里的杯子。

    “月兮,二长老让我来叫你回去。”不知何时,凌月兮背后多出一位人影。神色淡漠,仪态端庄,白发随风起,清眸蕴水秋。

    羽泊烨对上她的目光,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可看看周围那些兴奋不已的弟子,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之后再说也无所谓。”他这么想着,总算是走到了柜台边,打开酒坛给自己倒上一杯。

    灵酒下肚,羽泊烨畅快地呼出一口气。他感觉自己似乎有点上瘾,毕竟这玩意,可比上辈子喝的那些带劲儿多了。

    虽然俗话说得好,美酒不贪杯。不过这可是灵酒,多喝点应该没问题吧?大有裨益才对啊?羽泊烨说服了自己,准备再来一杯。

    “小心喝醉哦。”

    柜台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提醒,羽泊烨总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可就是跟脑子里的人对不上号。双手往柜台上一撑,他将身子探过去,打算看个究竟。

    只见赵松凛坐在柜台后的一把椅子上,坐姿极其标准而端正。叶晚云则靠在他怀里,抱着木桶装的爆米花,手里还抓着不少,正准备往嘴里送。

    “唉,你提醒他干嘛啊?”赵松凛手掌扶住额头,略微显得有些尴尬。

    “他要是喝醉了,你是得送他回去吧?”叶晚云将爆米花放回桶里,有点委屈地看着赵松凛。

    “可我想你多陪我会儿,不行么?”

    这种放假在家的小情侣光辉,简直快要把羽泊烨给闪瞎。

    “呃,我……你们……算了,爆米花哪儿弄的?”

    他本想说点烂话之类的,不过此番场景槽点实在太多,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是放弃了吐槽。

    “看你有事,我们也不好继续留在哪儿咯。其他桌子上又都有人,就只能来柜台后面坐着了。”

    叶晚云耸耸肩,伸手指向台面的另一角,那里摆着个盖盖的大木桶。“喏,爆米花在那里。”

    “好好,谢了。”羽泊烨装起一桶,靠在台面边上就吃起来,看着倒是很像吃食堂没地儿坐的学生。

    虽然他现在确实没地儿坐了,凌月兮赖着秋十月,直接霸占了他那张桌子。

    “原来会有不那么冷的时候啊?”羽泊烨低声喃喃,望着那略显无奈的冷艳脸庞,抓起几颗爆米花丢进嘴里。

    没有糖精,没有奶油,只有淡淡的甜味,回口略显得有些寡淡。果然爆米花这种东西,没了现代工业的加成,就始终会少点味道。

    不过对于这儿的人已经够了吧?这所谓的煌天王朝永盛三年,要是放在他那儿的历史里,会是哪个时期呢?估计也在公元一千一之后,毕竟爆米花都有了。

    如果没有修真者,这世界还需要多久,才能发展成现世那样?

    羽泊烨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不过他大概是看不到了。区区凡人,寿命不过七八十载,若能在历史的丰碑上刻下一道留痕,便已是人生之大幸。

    管他呢,看不到就看不到吧。

    或许他确实可以凭脑子里学的那些东西,去说服皇帝搞内政,可他羽泊烨又不是那种成大事的人,会在垂暮之年仰天长啸,说出“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之类的话来。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羽泊烨感慨一句,还是又倒了杯酒,将其一饮而尽。

    恍惚间他脑中旋律翻涌,音符欢呼雀跃起来。在纷乱复杂的协奏曲中,羽泊烨准确抓住了那道灵感。

    他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已经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曲子参赛了。

    此时,六味居门口却喧闹起来。

    羽泊烨踮起脚眺望,那是一位老人,在众多弟子的簇拥中缓缓前进,看不清服饰。老人脸上带着微笑,不断朝着众人招手。

    就像是头一只公鸡打鸣,鸡群就会跟着鸣叫。不知是谁大喊了声:“宗主好!”,紧接着四面八方不断有弟子涌过去,各种各样的问候语都响起来。

    “嚯?校长来食堂巡查了?”羽泊烨算是搞明白了情况,当然,没人在意他。

    羽泊烨看向一旁,那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个空空如也的木桶,孤零零立在椅子上。

    不得不说,这清韵校长的凝聚力,可比上辈子那些人强多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学生能这么狂热的,或许跟修仙世界以武为尊有关?

    “也罢,不关我事儿。”自己又不是清韵弟子,跟着涌上去干嘛?

    反正现在也走不了,不如再喝两杯。这么想着,羽泊烨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直到将其饮尽,羽泊烨这才发现,整个六味居此刻安静得可怕。

    他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却发现那位宗主正缓缓朝他走来。

    众人顺着宗主的步伐,视线落到了羽泊烨身上。有不少人认出了他的身份,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是之前,大师姐带上那个凡人乐师么?宗主找他什么事儿啊?”

    “我不道啊。”

    “我倒是听说,大师姐和他两厢情愿来着,可这家伙只是个凡人啊?”

    “诶!说不定宗主就是来问罪的呢?”

    “到底是谁在造谣啊,还传到校长那儿去了。”羽泊烨听着周围弟子的激烈讨论,表情很是难堪。

    要真查早恋就算了,可这是修仙世界诶!万一这老头一巴掌给自己拍死了怎么办?

    吐槽归吐槽,羽泊烨总不能真的这么叫出来,依旧是乖乖放下酒杯,俯身恭敬拱手。这一路耳濡目染,他倒也把清韵的礼节学了个七七八八。

    “想必阁下就是羽泊烨了吧?”老人朝着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我是尚玉山,清韵仙宗宗主。”

    怎么每个人见他第一面,都得这么多此一举?那干脆整个大牌子挂胸口得了,上面就写:羽泊烨就是我,我就是羽泊烨。

    “这老头慈眉善目的,应该不会弄死我吧?”羽泊烨这么想着,脑子一抽,竟然直接将手伸了出去。

    这家伙脑子出问题了吧?和宗主握手?可众人还没来得及替羽泊烨哀悼,就看见尚玉山真的握住了他的手。有几位不停地眨眼,觉得自己应该看错了,更有甚者惊呼出声。

    羽泊烨这才反应过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并非上辈子那些领导或者专家,而是一个仙修宗门的宗主。

    如果连赵松凛都是元婴期,那这个看着和蔼可亲的老头该是什么境界?化神?又或炼虚?

    羽泊烨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对后面几重境界的实力没什么概念,反正都是举手投足间天崩地裂。

    而就是这么一位当世大能,正在和自己,区区一个凡人握手?

    想明白这事儿,羽泊烨突然紧张起来,掌心开始往外冒汗。可越是冒汗,他就越紧张。

    “这两天,在清韵待得可还习惯?”尚玉山松开手掌,微笑着问他。“没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吧?”

    “没有没有没有.......”羽泊烨赶紧回答,这么大个帽子扣下来,他可受不起。

    “这里个个都是人才,曲子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面的感觉。”

    “那就好。”尚玉山微微点头,转身走向其他弟子,清清咳子,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羽泊烨抓住机会,赶忙在裤子上擦了一把手汗。

    “很高兴各位能来参加本次乐会,我尚玉山代表清韵仙宗,祝愿各位旗开得胜。”

    话音刚落,便有人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的掌声和欢呼。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地走出了六味居,跟游行似的。

    “这套官话倒是和领导挺像的。”羽白烨低声感慨一句,转头又开始喝起酒来,这玩意确实上瘾。

    原本拥挤的食堂空旷下来,他看见另一个人影朝着自己走过来。

    忽闻屋外歌声回荡,白衣带起思绪滚烫。

    “C宫的调子么?还是四三慢板。或许是外面那群人整兴奋了,开始唱歌了吧,倒还挺有意思的。”

    羽泊烨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那道人影说话。他从柜台里拿出另一只瓷杯将其倒满,递向来者。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喝酒么?”她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酒杯,却只是端在手里。

    “怎么就没心情了?”羽泊烨自顾自地与她碰杯,轻抿一口。

    “我不知道你拿什么和月兮在打赌,但你赢不了她。”秋十月将酒杯放回柜台上,语调平静。

    “月兮她三岁学琴,只论音乐上的造诣,宗门上下还没几个人能胜过她。”

    “哦,童子功嘛,这个我懂。”羽泊烨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满脸不在乎的模样,抬手又要喝酒。

    可秋十月却一把将酒杯抢过去,用力杵在桌面上。声响清脆却刺耳,仿佛再用力些就会碎似的。

    “我没有在说笑。要是你现在去找她道歉,说不定尚有回转的余地。”

    羽泊烨手臂僵在半空,就这么看着她,那是一种相当平静的神色,却又能从中看出点忧虑来,叫他心中忽得多出些感伤。如此熟悉,如此怀念。

    “你在……担心我?”连羽泊烨嘴角也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出口时,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是的,我很担心你。”秋十月承认得很坦然,眉宇间难得染上些愁绪。

    “虽然羽先生不同意我的提议,但你是我带回宗门的。在此期间,我理应对你的安危和名誉负责。”

    呵,担心,多久违的词汇啊。

    他有多久没听过这种话了呢?大概是在父母死了之后吧?再也不会有人关心自己的吃穿用度,甚至也不会有人在乎他的生死存亡。

    如果在去参演的路上死掉,或许主持人会说一句:“六号无故缺席,有请下一位。”之类的话吧?

    是啊,除了家人谁还会担心他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呢?可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而现在有人就站在他面前,朝着他说:“是的,我很担心你。”那这句话背后无论有什么东西,都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之前选择留下来,仅仅只是为了还人情。那现在,他就是真正地想要帮她。

    遇事不决可问春风,春风不语即随本心。一个最为直接的念头,一个执拗不过的想法。至于成功与否,便不是现在的事了。

    “啧,还真有点讽刺。劝别人要不后悔,到头来自己先后悔了。”

    羽泊烨做了个深呼吸,将涌起的泪憋回去。随后抬起头,朝着面前的少女微微一笑。

    “放心吧,我可从来不拿命打赌。”

    “再说了,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输?我可是很有信心啊。”

    他很早就想试试这种主角专属的场景了,在别人觉得自己必败的情况下,先不慌不忙地说调侃两句。再悠哉地转过身去,缓缓走出门外,同时背对着大伙儿摆手,说出那句逼格拉满的话:

    “我会赢的。”

    果然,帅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