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泊烨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清醒过来时，他正坐在一方宽阔的庭院里。

    白玉地砖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子，四周墙壁上是各种浮雕，花草鸟兽虫鱼，美的让人目不暇接。微风吹起桌上花枝摇曳，大有几分春意盎然之感。

    恍惚间，他听到缕缕笛声悠扬。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立于庭中，罗纱青衣，长发如雪。

    “秋十月？”羽泊烨认出了她，正欲询问，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连开口说话都是奢望。

    一曲终了，“秋十月”放下竹笛，缓步朝着他走过来。姿态优雅端庄，让他莫名有些熟悉。

    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殿下，此曲如何？”

    她紧贴着羽泊烨坐下，轻轻靠上他的肩头。俏脸带着一丝轻柔的笑，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羽泊烨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说话，可那不明所以的禁锢依旧存在，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忽然间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传来，眼角余光瞥去，却见一把长剑贯穿了他的心脏。光晕萦绕在赤金剑刃之上，伤口处鲜血决堤般喷涌。他眼前逐渐暗了下来，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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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泊烨一个翻身从床上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检查起自己的胸口。确认没有任何伤口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环顾四周，还是熟悉的房间。裸露的立柱和房梁，雕花的家具，以及那柔和的檀香味儿。

    还好，是个梦。

    羽泊烨在椅子上坐下，揉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儿。

    “那真的是秋十月？还有她叫我.......殿下？那柄赤金长剑又是什么？”

    羽泊烨脑子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他很确定那是个梦，但为何又觉得如此熟悉？

    轻叹一声，他决定将其抛在脑后，不再去想。

    他舒展了下身体，抬手推开房间窗户。

    窗外曜日高悬，楼下日冕赫然指着“巳时”。按照世界时的计法，现在已是十一点左右了。

    羽泊烨深深吸气，空中弥漫着山林间独有的清新气息，夹杂着房间中的檀香，倒别有一番风味。

    一觉睡上十六个小时，这要放在以前，羽泊烨连想都不敢想。

    当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他只得迫将自己闲置。

    不用熬夜早起练琴，不必赶时间去赛场。不用在浑浑噩噩的生活里，整天做被评委赏识的白日梦。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千里宝马，顶多能算匹普通健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虽然健马注定平庸，但谁又能说它心里，没有一个被伯乐看中的梦呢？

    羽泊烨注意到桌上的竹笛，又想起那位白发少女。

    他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在自己人生地不熟，无处可去的时候，是秋十月带他进了宗门，包吃包住还拿钱。

    可她只要自己帮一个忙，他却还回绝了。哪怕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哪怕自己明明可以先答应下来，他也依旧拒绝了。

    因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自己只是个凡人？还是因为，自己怕了？

    害怕又一次被寄托希望，最后却让人失望透顶。害怕又一次去真心相信，最后却还是一场骗局。犹如鼹鼠那般，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任何光芒都足以让它仓皇逃窜。

    她会骗自己么？自己答应之后会让她失望么？如此种种，羽泊烨都不知道答案。

    “唉，就当是还个人情吧。”羽泊烨拿起竹笛，要就这么拿了好处就走，自己心里确实有点过意不去。

    他脑子里忽然窜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三天后的乐会，自己非但不弃权，还要拿下第一。然后说服宗主，让自己留下来。

    这种规模的比赛，要放在上辈子，羽泊烨顶多能撑两局淘汰赛。

    但很可惜，这里不是现世，更何况在他脑子里，少说也有一千多首现世的曲目啊。

    猪站在风口上也能飞，更何况一匹健马呢？

    忽而敲门声响起，像是荒原上的一声战鼓，打响了进攻的先锋。可门后没有主帅，只有一个传令兵。

    “额.......您好？”赵松凛看着眼前呆滞的青年，有些不知所措。

    “啊，你是那个看门的。”羽泊烨反应过来，下意识喊出了声。随后意识到不对，只可惜已经晚了。

    “在下赵松凛，内门弟子，特来通知羽先生前去参加抽签。”赵松凛嘴角抽了抽，笑容多少有些僵硬。

    赵松凛忽然觉得叶晚云说得很有道理，这就是个江湖骗子。自己就不该把这事儿通报上去，最后还得来看着羽泊烨。

    “啊？哦哦，好。”羽泊烨带上房门，径直走下楼梯，还不忘对着赵松凛招手。“那就麻烦您带路了。”

    “我带路你走前面是吧......”赵松凛长叹一声，很是无奈。没有办法，这可是自找的活儿，再怎样都得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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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抽签的路上，不断有宗门弟子朝他们拱手行礼，大多模样恭敬。

    准确地说，是在对赵松凛行礼。

    至于跟在一旁的羽泊烨，也多少沾了点光，偶尔也会有弟子向他行礼。上辈子没受过这种待遇，他只得现学现卖，照猫画虎地拱手。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内门子弟吧？”羽泊烨心里嘀咕着，就一路上行礼的人来看，这个赵松凛威望可不低。

    “莫非自己还引起长老关注了？”他纳闷，但很快便释然下来。“管他呢，又不是坏事儿。”

    “那便是抽签处了，还请羽先生自己前去，在下会在此处等候。”赵松凛停下脚步，抬手指向一处地方。

    羽泊烨顺着望去，那有一块用红线划出来的区域。里面站着不少人，很规整地排成队列。

    “好的好的，有劳了。”羽泊烨赶紧点头，很听话地走到队伍末尾站好。

    这样排队，倒是让他想起以前抢音乐会门票的日子。那时他很年轻，还盼着有天能把自己也印在门票上。

    轻叹一声，羽泊烨摇摇头，开始琢磨起吹什么曲子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正因如此，他也没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自己。

    不过现在，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

    在对方抬手的一瞬间，羽泊烨右臂便已经动了起来，紧紧钳制住了那人手腕。

    “啊这，抱歉抱歉！”羽泊烨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朝着面前的青年道歉。

    “怎么回事？”他心里疑惑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反应，身体为什么会自己动起来？

    “呵，没事。倒不如说是我的问题，没注意羽兄正在思考。”青年嘴上这么说着，却是下意识地揉揉手腕，拉过衣袖将其遮住。

    此时，羽泊烨才得以看清来者的相貌。

    二十出头的青年，黑色长发垂落到后背，面容清秀。耀金淡青云纹袍，湛蓝绣花天马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鄙人尹逸尘，清韵弟子。”青年露出微笑，对着羽泊烨拱手行礼。

    “久闻羽兄大名，今日一见，当真一表人才。”

    “久闻？”羽泊烨有点没搞明白，自己才刚来这地儿一天，怎么连久闻大名这种词儿都冒出来了。

    “哈，羽兄那是有所不知啊，你在宗门可是传闻满天飞啊。”尹逸尘倒是很热切，一把勾住羽泊烨的肩膀，熟络得像是老朋友。

    “有说你是什么，旷世音乐奇才的。有说你和大师姐是青梅竹马的。还有说你啥也不是，就一江湖骗子……”

    尹逸尘本想接着说，但看着羽泊烨不断摆手，表情跟吃了黄莲似的，只好笑着做总结。

    “总而言之，因为大师姐的缘故呢，羽兄你现在可是我们宗门里，当之无愧的大红人啊。”

    羽泊烨嘴角抽动，他当然知道，所谓大红人，只是个好听点儿的说法。大概用眼中钉肉中刺之类的词来形容，只怕是会更贴切一点儿。

    “唉，遭老罪咯……”

    果然，这个定律无论在哪儿都适用：只要跟漂亮妹子待一块儿，各种流言蜚语就会不请自来。

    “也罢，反正早晚都得来。”羽泊烨释然下来，既然已经决定要留下，这些东西迟早会找上他，倒不如早来早痛快。

    “诶，抽签开始了！”尹逸尘眺望队伍最前端，寂静已久的人流终于动起来。“羽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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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号。”

    羽泊烨端详着纸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微微皱眉。没错，97号，一个相当靠后的位置。

    “嘛，不好不坏吧。”

    虽然真功夫在手，第几个上台都无所谓。但他就是对于靠前的位置，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尤其是第一个上场，大概是上辈子的坏习惯。

    “97号么？”人潮逐渐散去，场地开阔起来，赵松凛缓步来到他身旁。“看来羽先生上台前，需要等一些时间了。”

    “赵.......”羽泊烨想找个什么话题，毕竟这老兄陪着自己，看着似乎挺无聊。但直呼其名多少有点不礼貌，他只好临时改口。

    “赵兄不打算参加乐会么？”

    “在下原本也计划参加，不过奉五长老之命，目前筹备任务中。”赵松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里却在后悔。要不是自己把羽泊烨的事儿通报上去，也不会被安排来看着这个江湖骗子。

    “羽兄！哦？赵师弟也在啊！”尹逸尘声音洪亮，回响在整个广场上，一如既往地精神焕发。

    “社交恐怖分子，当真恐怖如斯。”羽泊烨现在只想转过身去，然后说自己不认识这人。

    “等等，这家伙刚刚管赵松凛叫什么？”

    羽泊烨瞥向一旁，赵松凛甚至在朝着尹逸尘点头，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

    从先前路上的情形就能看出来，赵松凛绝非普通内门弟子。而能称其为师弟的，至少也是内门第一之类的，搞不好是个亲传！

    “不至于吧……”羽泊烨看着这位流氓兄，怎么都不能把尹逸尘和亲传弟子联系到一块。

    “羽兄抽到了几号？”

    “97号，很靠后。尹兄呢，如何？”羽泊烨扬起手里的纸条，倒是有点像在摇白旗。不过弃权是不可能弃权的，不然他可就真成江湖骗子了。

    “唉，正好和羽兄相反……”尹逸尘轻叹一声，脸上难得有些难堪之色。“尹某是第一位。”

    “岂不美哉？尹兄正好大展才华啊！”

    羽泊烨自己对于打头阵这事儿很恐惧，但并不妨碍他现在说点冠冕堂皇的好话。这招在前辈面前尤其好使，屡试不爽。

    尹逸尘听到这番话，苦笑起来，拍拍羽泊烨的肩膀，一副“你不懂”的表情。随后便转身朝着二人招手，迈步离去。

    “怪了，这招怎么不好使了？”

    “羽先生要是知道，尹师兄师傅是何人，就不会这么想了。”赵松凛望着尹逸尘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大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

    “五长老可是出了名的严厉，脾气也炸。他的弟子只要没达到要求，定然是少不了一顿劈头盖脸的。”

    “懂了，暴力班主任。”羽泊烨用自己的方式翻译了一下，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不过这和位置有什么关系？第几个上不都得挨骂？”

    “正因如此，像乐会那种场合，五长老坐不了多久就会溜出去。”赵松凛双手一摊。“而且五长老记性很差，也不会过问。所以只要在后面上场，就不用挨骂了。”

    “徒弟一副花花公子样也就算了，怎么师傅也是个怪人？你们清韵招人的时候，莫非还有什么独特要求？那我特别会摆烂，能不能试试啊？”羽泊烨在心里吐槽，无奈扶额。

    “羽先生可不要误会了，宗门里只有五长老和尹师兄有些独特。其他长老，额……”赵松凛刚想出声解释，就忽然意识到，其他几位长老似乎也不是很正常，只得是换了个说法。

    “额.......至少，普通弟子都很正常。”

    “我啥也没说啊？”羽泊烨嘴角一扬，故作无奈地耸肩。

    赵松凛看着那张极其欠揍的脸，心里莫名腾起来想上一拳的欲望。

    “好了好了，不为难你。”羽泊烨笑着拍拍赵松凛的肩膀。“对了，赵兄，不知道你们清韵，有没有个吃饭的地方啊？”

    从昨天到现在，羽泊烨就只吃了点随房附赠的绿豆糕，他现在真的很饿。

    虽然按理来讲，在他的印象里，修真者都能辟谷，像吃饭这种事情已经优化掉了。

    不过既然对外允许凡人参加，那也会考虑凡人的吃饭问题吧？一定会考虑的吧？不然别提参赛了，他就先得被饿死在这儿。

    魂穿修仙世界结果被饿死，未免也太窝囊了点儿。

    “有倒是有的……”

    “太好了！赵兄，麻烦你带路咯。”羽泊烨欣喜若狂，一把揽住赵松凛，直接朝广场外走去。

    “那你倒是让我带路啊……”赵松凛咬牙切齿地说出几个字。不过很可惜，沉浸在炫饭幻想中羽泊烨，大概是听不见这番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