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

    沉默片刻，羽泊烨抬起头微微一笑。

    对嘛，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他还活着，无论充实亦或虚度，他都还有很多日子可以过。

    再说这地方又不像他那儿，没有轰鸣的钢铁巨兽，不会碾碎普通人那平凡的理想。

    那就去把过往埋入坟墓中吧，用一些仪式感，加上一块儿立着的石头。

    生者总是需要这些东西的。

    人总得对着这些东西挥手告别，再从头开始，直到自己的身体也走进坟墓中。

    再说了，自己也并非一无是处，不是么？

    总有人会在路口，等着你随她一同向前开拓。

    “师姐......”羽泊烨略显迟疑，此番近乎偏执的自我拷问过后，反而突兀的尴尬起来。

    毕竟不是一个人的哲思时刻，可以任由情绪决堤，肆意发疯。

    但既然选择了倾诉，最后的句话就必须好好说出来。

    “我在听。”

    “谢谢你。”

    随着话音落下，羽泊烨便只觉前所未有放松，似乎过往的愁绪都在此终结。

    在这个宿醉的早晨，他总算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脚步轻盈。

    “嗯，羽师弟不必客气。”

    秋十月朝着羽泊烨点头，却见他只是呆呆地傻笑。

    “你在......笑什么？”

    闻言，羽泊烨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嘴唇，直到指尖触碰到嘴角的弧度，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在笑。

    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或许只是这松弛感太过久违，连他都由衷地欢喜起来。

    发现这事儿之后，羽泊烨直接大笑起来，甚至有些站不稳脚根。

    只可惜没等他尽兴，头上便挨了一下结实的。

    “哎呦！嚯.......”

    “我就一会没见，怎么变失心疯了？”泷烟从羽泊烨身后绕过来，说着又在他头上敲了下。

    “别敲了！师傅！痛啊！”羽泊烨赶忙抱头蹲防，窜出几步同泷烟拉开距离。

    “嗯，看来应该没毛病。”泷烟欣慰点头，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嗯哼，小十月也在啊。”

    泷烟朝着秋十月招手，又看看自己那蹲坐在地上的徒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哎呀，我会不会来的不是时候？”

    “师傅你是戏精转世么？”羽泊烨看着自家师傅如此浮夸的演绎风格，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起来。

    “大长老说笑了。”秋十月浅浅一笑，走近了些。“您这次，应该没和二长老拌嘴吧？”

    “别提了，一说起那老古板我就来气。”泷烟背靠在墙壁上，耸耸肩。

    “我也不想吵嘛，可就是看不惯咯。”

    “那师傅只怕是又要唠叨您了。”

    “呵，我还怕那老狐狸不成啊？”泷烟满脸傲气。

    “这哪儿是关系好啊？这俩分明就是闺蜜吧？”羽泊烨在心底吐槽，他趁着两人交谈，悄悄地凑了过来。

    单纯从这个场景来看，反倒是秋十月更还像长老一点儿。

    至少在羽泊烨的固有印象里，女长老应该都是德艺双馨，风姿绰约才对。

    至于自己这个师傅嘛，顶多占了风姿二字，其他的一律没有。

    大概比起自己，或许流氓兄会更适应这种风格的师傅。

    “不过嘛......”泷烟抿唇一笑，甚至没有回头看，抬手便直接按在了羽泊烨的脑袋上。

    “不是吧？还要来？”事已至此，羽泊烨也跑不掉了，只好认命似的闭上双眼。

    可没有预想中疼痛，仅有温软的触感传来。

    “好徒儿，怼的不错。”泷烟轻轻搓揉着他的短发，神情相当满意。

    “没事儿，老古板要是敢找你麻烦，师傅会罩着你的。”

    羽泊烨此刻的心情有些怪异，按理来说，他应该对这种哄小孩的举动提出抗议。

    可实际上，他似乎......有点儿享受？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这种未曾体验过的新鲜感，迅速占领了他理智的高地，险些就要沉浸进去。

    羽泊烨赶紧从泷烟手下挣脱出来，溜到一旁。

    泷烟倒也不计较，只是走近几步搭上他的肩膀，同时朝着身后的秋十月挥挥手。

    “那小十月，小烨子我就带走咯？”

    “您无需过问我呀。”

    秋十月无视了羽泊烨那求救的眼神，只是轻笑着挥挥手，同两人告别。

    羽泊烨就这么被泷烟拉着，漫无目的走了好一会儿。

    准确来说，是用近乎于挟持的方式带着。

    “师傅，咱这......要去哪儿啊？”

    “去地主老财家领东西。”泷烟显得相当悠哉，嘴里甚至还哼着调子。

    至于街上那些普通弟子，一见大长老来了，立刻溜得无影无踪。

    “师傅您这民众印象未免也太差了吧！还有这大山上哪儿来的地主老财啊？”

    羽泊烨无奈扶额，跟这位师傅同行，唯一的好处大概是不会社死，毕竟人都跑完了。

    “等等，领东西？”羽泊烨低声重复一遍，他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性。

    走过拐角，一栋装潢极其华丽的建筑映入眼帘。现在他可以确定了，他们就是来拿福利待遇的。

    其实在想通之后，羽泊烨反而觉得这些东西不重要了，就算没有这些它们，也无所谓。

    或许以前他会很看重这种身份证明，大概是因为佝偻久了，就连站起来都需要用拐杖撑着，不然就会摔下去。

    而对于一个腰板本就挺直的人来讲，拐杖是用来增强气势的装饰品罢了。

    “啊......好啦，进去吧。”泷烟打个哈欠，松开了挟持羽泊烨的手臂。

    “尚玉山已经通知过他们了，你直接进去就行，会有人来接待你的。”

    “那师傅您呢？”羽泊烨走出两步，却见泷烟仍在原地，不紧不慢的样子。

    “嗯？我么？当然是回去睡觉了。”泷烟不耐烦地摆摆手，掉头就要走。

    “你忙完了就自己歇会儿吧，下午再来找我。”

    “啊？师傅......唉，这人真的靠谱么？”

    羽泊烨望着那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无奈叹息一声，也只得朝楼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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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泊烨略显艰难地行走在街道上，眉头紧锁，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子滑稽感。

    他偶尔能听见街上其他弟子的笑声，可他没有办法，只能再扯扯袖口或者衣襟之类的地方。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羽泊烨可从来没穿过长袍之类的东西。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种袖口奇宽无比，从头到脚都是松松垮垮的衣服，那群人到底是怎么穿出飘逸感来的？

    更别提衣服上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品，看的羽泊烨那叫一个头皮发麻。

    “怎么能，这么麻烦啊！”

    羽泊烨认栽了，干脆放弃了整理的想法，任由衣服在风中凌乱。

    他还得去向别人打听泷烟的住处，她甚至没给羽泊烨留个位置。

    至于那些弟子，听到他竟然在询问如此禁忌，脸上无一例外，都是副惋惜的神色，在叹息中为他指明方向。

    一番问路下来，羽泊烨总归是走到了大长老的院落前。

    他推门走进院落之中，却只见到院中一棵古树，以及那满地的落叶。

    “坏了，不会我班主任还没醒吧？”

    这要真放在学生时代，班主任不在，反而是大伙儿最喜闻乐见的环节。

    但现在可是教修仙诶，超酷的好吧？完全等不了一点。

    “总不能直接敲门吧？”羽泊烨望着那扇门看了会，终究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万一自己师傅有起床气呢？他可不想被暴打一顿。

    他迟疑了一会，走到树荫下盘腿而坐，开始尝试起幻想作品中的修仙方法来。

    众所周知，修仙嘛，大同小异。别的不说，至少照猫画虎这事儿，羽泊烨还是很有信心的。

    反正都是些最基础的东西，练了也不会出事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自己试试。

    得益于仙灵根对于真气的超高感应，羽泊烨竟然真的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周身聚集起来。

    “不过话说这个真气，到底该怎么吸啊？”

    羽泊烨的身体紧绷起来，试图依靠使劲儿吸气的方式，来把真气吸入体内。

    当然，这种方法是不可行的。他越是用力，身体似乎就堵的越紧，真气怎么也进不来。

    他刚想换个方法试试，结果就发现自己身体变得僵硬无比，完全动弹不得。

    “小烨子，放松点儿呗，搞那么紧张干嘛？”

    听见泷烟那慵懒的声音，羽泊烨压下心中的慌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使身体放松。

    随着肌肉与神经逐渐松弛，他发觉自己似乎能够看见真气在流淌。

    宛如溪流般平稳柔和，在四肢百骸缓缓流动。

    五感愈发清晰起来，掠过身边的微风，洒入围墙的暖阳，铺满院落的枯叶，此刻都在他脑海中浮现，一清二楚。

    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融进了天地之中，躯体随着每一次的吐纳而缓缓律动。

    “这就是......引气入体的感觉么？”

    羽泊烨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的眼眸似乎更明亮了些。

    身体的各个部位没有任何变化，但体内那股通透之感却是相当真切。

    “嗯哼，不错嘛，比我当年还顺畅不少。”

    羽泊烨循声望去，可当他看自己师傅时，却是略微一怔。旋即赶紧别过头，低声念叨起来。

    “罪过罪过，贫僧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泷烟正依靠在门框上，波浪似的红发披散下来，睡眼惺忪的模样，显然才刚刚起床。

    而此刻她的身上，竟然只有一件极为单薄的亵衣。大片粉嫩裸露在外，吹弹可破。

    “嗯啊......仙灵根就是好啊，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情况。”

    泷烟本人倒是毫不在意，甚至当着他的面儿伸了个懒腰。

    “修真者会睡觉也就算了，但师傅您好歹把衣服穿好再出来啊！”

    羽泊烨完全不敢回头，只得是低声提醒。

    “那个，师傅啊......你的衣服......”

    “什么？”泷烟有点儿疑惑，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忽然轻笑出声。

    “呵，小屁孩儿，这就受不了了？”

    “额，我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俗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尊重女性是我一概不变的理念......”

    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跟念经似的，试图以此来摒除自己脑海中不断窜出来的怪想法。

    “停下停下！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能叨叨？”

    “我是小屁孩儿，话多点很正常吧！”

    羽泊烨把头低下去，幻想手里拿着个木鱼，开始不断敲击。

    泷烟微微撇嘴，她总感觉有点儿受打击。

    自家师傅如此大好春光，这家伙竟然能忍住不看两眼？

    这要换成其他人，估计眼珠子都得瞪出来咯。

    她有点儿不信邪，轻身跃下台阶，缓步走到他面前。

    可羽泊烨反而把头埋的更低了点儿，就差下巴插进肋骨里了。

    不仅如此，他手上的敲击动作还越来越快，好像真的能听见木鱼声似的。

    “不是，没完没了是吧？”羽泊烨在心里大喊，他手都快敲酸了。

    “您能不能有点儿老师的样子啊？我可以举报给教育局说骚扰学生么？”

    “啧，没意思。”泷烟柳眉紧蹙，从戒指中取出那套霞红焰纹裙穿上。

    “给我把眼睛睁开！”

    “师傅您要不穿衣服，我是绝对不会......哎呦！”

    再一次的，羽泊烨后脑勺狠狠挨了一下。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让你睁开你就睁开，废什么话！”泷烟咬牙切齿，强忍住再给他来上一拳的欲望。

    羽泊烨先是将眼睛眯起一条缝，确认对方穿着得体之后，这才敢放心大胆地睁开双眼。

    “我这么没魅力？”泷烟蹲下来，直勾勾盯着羽泊烨，脸色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不不不，怎么会呢？师傅您可是绝代佳人，容貌倾城啊！”

    羽泊烨僵硬地憋出一个笑容，他额头冷汗直冒，这师傅昨天头一次见的时候，明明挺正经的啊。

    拜托您能不能变回去啊？装一下也行啊。

    “那你怎么不看？”

    “贫僧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老话说得好......”

    “停停停，一听你叨叨我就头疼。”

    泷烟赶紧摆手，要真让羽泊烨就这么说下去，恐怕没一两个时辰别想结束。

    见泷烟不再揪着这事儿不放，羽泊烨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你怎么还对小十月死缠烂打的？”

    “那......怎么能叫死缠烂打呢？明明是师姐来找的我好吧？”

    羽泊烨才刚刚站起来呢，险些又摔下去，得亏手抓住了树枝。

    “再说，我们那都是在谈正事儿啊。”

    “是么？那怎么昨晚，你还拉着人家喝酒去了？我可是亲眼看见，是她扶着你回去的哦？”

    这下轮到羽泊烨汗流浃背了。

    “别那么紧张嘛，我只是好奇你和小十月的关系而已。我既然给了你玉符，自然也不会管你带谁进去。”

    “不过嘛......”泷烟红唇微抿。“下次记得给我留酒，省得我还得再去一趟酒窖。”

    “好嘛，合计着您也是去喝夜酒的？”羽泊烨嘴角抽动，这师傅在他心里的形象算是塌完了。

    “倒大霉，我师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现在就算她说出点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来，羽泊烨都不会意外了。

    “好啦，这下该回答我了吧？”泷烟柳眉微挑，兴致勃勃的模样。

    “我可是听说，你还打算说服尚玉山那个老狐狸让你留下来呢？”

    “啊，这......师傅您是听谁说的？”

    羽泊烨欲哭无泪，他才来这儿多久啊，底裤都要被扒完了。

    “没有，我猜的，不过看来还挺准。”泷烟抿唇一笑，眼中竟有些欣赏的意味。

    “没想到小烨子你还挺敢想的嘛，莫非你喜欢小十月？”

    “怎么可能？我们是合作关系！合作！”

    “合作？小十月需要跟你一个凡人合作？”

    “这个.......”

    羽泊烨有些迟疑，按理来讲，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往外说的比较好，万一其他人不知道呢？

    “无可奉告！”

    “嚯哟，还挺神秘。”泷烟忽然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等等，不会跟小十月失忆有关吧？”

    羽泊烨觉得前几秒的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就以她俩的亲密度，这种事情不知道才怪嘞。

    “唉，是这样。她说她脑子里那个人认识我。”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泷烟轻声叹息，一副大失所望的模样。

    “算了，来干正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