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意料之外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是否也算意料之外？”赵松凛忽然想到这句话。

    在他拿起核心之后，周遭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安静的有点儿让人害怕。

    既没有地动山摇，角落里也没窜出个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

    唯一变化的，大概只有房间中那个法阵。

    随着水晶脱离阵眼，黑色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可直到阵法完全熄灭，还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呵，咱们找到假货了？”少女蹲下来，试探着碰了碰法阵纹路，指尖沾上些灰尘。

    “这东西应该.....不能造假吧？”

    赵松凛举起那块儿拳头大小的黑水晶，还没来得及观察，小臂上的血红符文便突然扭动起来。

    符文如同嗅到猎物气息的蟒蛇，从他肌肤上猛然窜出，沿着手臂一路向上攀爬，牢牢吸附在水晶表面，顿时便有耀眼的金色光辉爆发而出。

    叶晚云那枚符文也随之亮起，似乎在此刻拥有了生命，脱离手臂融进了那抹血金之中。

    两枚符文交织变换，逐渐在晶体表面形成了一层血金外壳，将核心牢牢包裹在其中。

    二人只感觉身体一轻，真气久违地开始运转起来，随着吐纳进入体内。

    避厄状态已经消失，真气流动不再有所限制，可他们却未有丝毫不适之感。

    赵松凛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回头望向身后走廊。黑雾仍旧存在，却不似先前那般凝实。

    他抬脚迈入其中，那点儿细微的气流竟能将这黑雾给直接吹散。

    此时赵松凛才敢确定，朔城这处敛息境的杀气领域，已经被他们解除了。

    余留的大量杀气虽未褪去，却已是一盘散沙。如同失去了将领的士兵，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喂？不是说联系上了么？喂？能听见吗？听见了就回一声！”

    江秩那暴躁而急切的声音在两人耳边炸开，听着却是如此让人安心。

    他们成功取得了领域核心，接下来只需要出城同其他人汇合，这任务便算是圆满完成了。

    “喂？喂！到底联系上没有？”

    “能听见！五长老，能听见！”他回过神来，连忙应答。

    “我们已经成功拿到了领域核心。”

    赵松凛轻轻捏起那块水晶。在那层半透明血金外壳之中，漆黑雾气不断翻涌，却始终无法突破束缚。

    “避厄符文......将杀气阻断了么？”叶晚云凑近了些，仔细观察着核心。

    “看起来是这样。”

    赵松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避厄符竟然压制了领域核心，事情有点儿蹊跷。”

    “嗯？怎么了？”叶晚云疑惑起来，她的小脑瓜自然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联系。

    “五长老和宗主都没提到过这种情况，说明他们也不清楚有这功能。”

    “唔......莫非是万法的说明书没写全？”

    “万法可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江秩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赵松凛，叶晚云。放弃核心，准备撤离。”

    “放弃核心撤离？为什么？”赵松凛眉头微微皱起。“五长老，有情况么？”

    他问出这句话后，传音那头却突然安静下来。

    要不是能听见对方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赵松凛甚至会以为传音又断了。

    江秩沉默了足足好几分钟，这才在叹息中缓缓开口。

    “朔城里......有个炼杀者。”

    “炼杀者？”赵松凛脸色骤变，顿感后背一阵寒意升起。“你们能确定么？”

    “确定，实力应该在敛息境左右。”

    江秩深吸了口气，语调冷静下来。“但现在那东西不见了。”

    “不见了？”

    “对，先前识观阵上显示过它的位置，在缓慢朝你们移动。可在你们取下领域核心之后，它就突然消失了。”

    江秩略微停顿了一下。“我们推测，它的目的或许是融合核心。”

    赵松凛安静下来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手中那块水晶，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假设情况真如江秩的推测那般，他们就必须抛弃核心直接撤离。

    那可是敛息境的炼杀者，就算是江秩，也没把握能杀死对方。

    可如果就此放弃，核心大概率会被炼杀者所占据。若是它立刻将其融合，那会达到何种境界？铸形？还是涌囚？

    到时候又该如何处理？重演一遍四十年前的惨剧么？

    可现在整个煌天加起来，也只有三位合体期大能啊。

    就算最后成功将其杀死，他们也无法再对核心进行研究。如果接下来其他地方也出现了杀气领域呢？那该怎么办？

    赵松凛当然可以为了大义，为了更多人的安危，从而义无反顾地选择将核心带出去。

    但他偏偏就有那么一点儿私心。

    他身边还有叶晚云，那个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女孩儿。他不能，也没办法把她的性命同自己一起压上赌桌。

    忽有温热轻轻抚过脸颊，纤手替他擦去那不断滴落的汗水。

    “做你想做的就好。”

    少女朝他微微一笑。

    “咱们一起出生入死的时候还少么？”

    赵松凛望着那双月牙儿似的眼睛，她是如此信任自己，选择了与他共同进退。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按在耳侧。

    “五长老，你对上那东西有几成把握取胜？”

    带着领域核心会被炼杀者盯上，应付不了那东西就出不去。

    那不如把思考方向换过来，先把那东西给弄死再出去。

    “四成。”

    “那要是加上我和晚云呢？”

    “大概七成左右”

    江秩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你莫非打算把它干掉？”

    “对。”赵松凛点头回应。

    “我们会带着核心开始游走，以防止它融合，还请五长老尽快前来接应我们。”

    江秩没有立即回话，他在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以赵松凛他们俩人的实力，就算这个炼杀者是敛息境，应该也能周旋上一段时间。

    只要自己能够即时赶去接应，他们便能联手将其杀死。

    “好，我明白了。保险起见，我再联系清韵增援......”

    “轰！”传音另一头，爆炸声骤然响起，震耳欲聋。

    “五长老！喂？喂！”赵松凛焦急地大喊，可江秩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传音再次断开，听上去似乎是江秩那边发生了战斗。

    他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试图理清现在的情况。

    这个时候城外发生爆炸，还在如此偏僻的地方，那么会是什么东西？

    即使万法猜到他们要来调查朔城，也不该知道具体时间才对。

    而在任务开始之前，江秩还特意用神识探查过，周围并无埋伏。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放弃了领域核心么......”

    赵松凛低声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将那晶体小心放进衣包之中，拉起叶晚云便朝楼下跑去。

    “诶？咱们就这么带着走了？所以是什么情况啊？”

    “那个炼杀者大概在和五长老交手，毕竟猎杀强者也能获得杀气。”

    赵松凛一步跃下台阶。“所以现在，我们是安全的。”

    “唔...没听懂。算了，我跟着你就是。”

    “那就走吧，出城去和五长老他们汇合。”

    两人跨过城主府的大门，重新回到了街道上。此刻大半黑雾已经散去，视野比起来时不知好了多少。

    也正因如此，那些原本只是模糊可见的血迹，此刻已然一览无余。

    直到现在，他们才惊讶地发现，不仅是那些建筑物残骸，街道上，窗户边，甚至是房屋顶端，到处都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而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地方，整片区域都被染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不仅如此，地面上尽是染血的破旧衣物，却见不到任何尸体，显得尤为渗人。

    “阿松......”叶晚云不自觉地抓紧了些。

    “我在呢，别怕。”赵松凛深深吸气，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镇静。

    可他心里仍是升起一股寒意，这洒满整条街道的鲜血，曾经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在炼杀者面前，这群凡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根本来不及反抗或者逃走，就会在那种怪物的手下化为一滩血水。

    赵松凛望向身旁那栋早已化为废墟的建筑，血迹从各种木材，石料的缝隙中蔓延而出。

    他甚至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炼杀者从天而降，轻而易举便将整栋建筑都化为了尘土。而房屋中那些欢声笑语的人们，就这么瞬间失去了生命。

    叶晚云直直盯着脚下的一个地方，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里...不是我们来的路。”

    赵松凛瞳孔陡然收缩，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那些废墟和血迹上，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在前往城主府的途中，他们一路上都做有标记，就是为了防止返回时迷失方向。

    可现在的街道上，哪儿还有什么标记？

    但他们明明是按照原路下楼的，为什么又会走到另一边的大门口？

    赵松凛朝着身后望去，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怎么也推不开。

    他眉头紧皱，拿出鼓槌正欲破门，却是一阵骇然。体内的真气运转近乎于停滞，比起先前有过而无之不及。

    避厄状态下他们好歹能发挥三分之一的实力，可现在有没有十分之一都难说。

    现在这个情况，别说破门而入了，他连御空术都用不出来。

    杀气领域已经解除了，那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影响着真气的流动？

    不过好在城主府的位置并没有变化，他们还有一个最蠢的办法:沿着城主府的墙壁绕回到原先的来路上。

    赵松凛试着朝着左侧望去，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就在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堵被鲜血染红的墙壁耸立。足有四五米之高，显然无法直接攀爬。

    而右侧也是同样的情况，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他们面前只剩下了一条路。

    那就是笔直向前，直到可以拐弯为止。

    可这两堵墙究竟延续到何处？赵松凛不清楚。或许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个炼杀者正在城外同江秩缠斗，暂时威胁不到他们。

    “晚云，你还好么？”赵松凛看着身边略显慌乱的少女，轻声讯问。

    “嗯，我没事。”叶晚云冷静下来，朝着他微微点头。“接下来怎么走？”

    赵松凛缓步走到那墙壁之前，伸手轻轻放于其上，感受着墙壁的质地。

    墙壁整体厚度一般，建造材质较为上乘，倒是还算结实。可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结实反而是坏处。

    “啧......”赵松凛低声砸嘴，若是真气运转未受影响，他仅需一击便能将其击碎。

    可没有真气，他的法宝就只是柄好看点儿的鼓槌，只能用来敲锣打鼓，砸不开这种墙。

    “看来是绕不回去了，只能往前走。”

    赵松凛长叹一声，牵起叶晚云，开始紧贴着墙壁右侧往前走。

    这样不仅能防止四面受敌，更是能第一时间锁定拐角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壁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仍旧看不见拐角或者尽头。

    赵松凛略微有些焦躁起来，可就在此时，他瞥见前方似乎立着个什么东西。

    他隐约能看出那是个人形，高度也刚好与成年男子相近，通体却是黑色。

    赵松凛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试图看清那东西的具体样貌，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具骸骨，一具完整的骸骨。

    整副骨架就这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每一根骨头都是深邃的黑色，其上隐约有淡淡的黑气窜出。

    这是他们自从进入朔城以来，见到的第一具尸体。可现在，赵松凛宁愿自己没见过这东西

    他很清楚那骨骼上的黑气是什么，同先前弥漫的黑雾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杀气。

    这具骸骨也是一处杀气源，一处并没有被识观阵所标记出来的杀气源。

    赵松凛明白了，为什么真气运转近乎停滞？因为这里就是一处小型的杀气领域，领域核心正是这具骸骨。

    又因为这骸骨所散发出的杀气过于弱小，才躲过了识观阵的鉴别。

    而这处杀气领域顶多只有铭骨境，所以他们才只有真气运转受到了影响。

    若是先前那般敛息境的杀气领域，他们就算没有爆体而亡，也早就陷入癫狂之中了。

    “这里...为什么会有具尸骨？”叶晚云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是啊，这里为什么会有具尸骨？

    在赵松凛的认知之中，只有炼杀者在死亡之后，才会留下这种黑色骸骨。

    他使劲儿摇摇头，将种种疑虑抛到脑后。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们必须继续往期走。

    五长老正在和城外同那个炼杀者缠斗，他们早一秒同江秩汇合，便能多一分胜算。

    两人不由得加快脚步，又是几分钟过去，他们总算看见了两侧墙壁的尽头。

    随着他们跨过第一个拐角，赵松凛惊喜地发现，那种细微的压迫感消失不见了。

    他们已经跑出了骸骨领域的笼罩范围，真气再度活跃起来。

    赵松凛抬手便要使用御空术，却突然感觉后背有杀意袭来。

    漆黑的弧光以流星赶月之势朝他奔袭而来，赵松凛避让不及，只得是取出鼓槌硬接下这一招。

    从未感受过的庞大冲击力，从手臂传导至全身，将赵松凛震得倒飞而出。

    “阿松！”叶晚云大喊一声，赶忙撑住他的后背。闪烁着绿色莹辉的编钲漂浮而起，将二人护在其中。

    赵松凛稳住身形，他感觉自己双手有些发麻，虎口处已然溢出了几缕鲜血。

    他挡下了对方的偷袭，却始终捕捉不到敌人的身影。周围仍旧是寂静的一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赵松凛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总算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一具炼杀者的骸骨了。

    因为这座城里的炼杀者，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