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弹肖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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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好!我去!

    “你是...谁?”

    薄唇于鲜血浸染中绯红,血污点缀起面容的美艳,仪态却不见丝毫惊慌。

    唯有那柔声,似这秋末晚风般的,幽然回荡在羽泊烨耳畔,叫他蓦的生出些久别重逢的亲切。

    可羽泊烨却并不认识她,记忆中也未有任何留痕。

    他终是没有回应此番问话,只是用呼吸让自己的震惊平复下来,将聊胜于无的树枝随手扔到脚边。

    就此来看,这白发女鬼大概是能正常交流的,再指着对方未免不妥。他可不想因为细节激怒对方,从而死于非命。毕竟只是能正常交流,又不代表这是个正常人类。

    毕竟正常的人类,大概是不会从一头熊型怪物的肚子里炸出来的。若是自己不小心激怒对方,只怕下场不会比葬身熊腹好多少。

    羽泊烨脑中不断冒出诸如幻形,金蝉脱壳之类的猜想,若真如他猜测那般,那今天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就连黑熊都能长出翅膀,保不齐后面还有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他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考虑。

    所以他更宁愿相信,这是正常人类落难熊腹,黑熊殒命后侥幸出逃。

    待到羽泊烨从思索中挣扎出来,少女已经迈着步子从碎肉堆中走出,离自己仅有半米之遥。

    羽泊烨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血液玷污下的华服用料考究,以至于他这个门外汉都能窥见端倪。裙摆刺绣的云烟纹浸染暗红,金丝在绯色衬托中更为耀眼。

    短短几步的路途,少女端庄的贵气却是显露无疑。这种仪态羽泊烨见过,在那些功成名就的顶流艺术家身上。艳丽脸庞神色自若,仿佛此地该是明净华贵的贵族宅邸,而非血影斑驳的山野。

    羽泊烨心底算盘打得直作响,衣着奢华而相貌艳丽,若的确是正常人类,那便该是皇亲国戚之流,再不济也是豪门闺秀。没准正能借此机会,混个工作讨生活。

    前提得这位小姐真的是人类,而并非牛鬼蛇神之类的玄乎东西。

    “啊,抱歉......”

    柔声再度,打断羽泊烨对于未来的美好畅想。声音仍是如风般幽幽的,又似乎带着些许淡漠的歉意。

    “为什么要道歉?”羽泊烨低声嘀咕,目光随着少女的视线游离,重新落回到那沾满血污的华服上。没料想之后的场景,竟会让自己瞠目结舌。

    少女手指撩开额前散乱的发丝,神态眨眼间化为专注,双眸隐约泛起湛蓝水色,如同落叶归于这秋末泉流,惊起丝丝涟漪。她轻点着脚尖退开几步,右手拟作剑指竖于胸前。

    羽泊烨几近恍惚,顿觉周遭空气潮湿起来。于是那样独有的芬芳,开始在他鼻尖萦绕。此后土壤中积水便开始翻腾,融合铸造成莫约两尺的高墙,恰巧将二人隔开于墙壁两侧。

    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要么自己摔坏了脑袋,不然就是长期饥饿产生了幻觉,否则绝无可能目睹此番奇景。

    没时间留给羽泊烨自我感慨了,水墙如同危楼般轰然倒塌,带着浸润的湿气朝他倾泻而来。羽泊烨终于是反应过来,却已来不及逃离,充满魔幻色彩的潮水封死他所有去路。

    洪流冲击躯体,他预想中那般刺痛并未发生,仅有似丝绸流过般的柔和触感。气力在沐浴中逐渐恢复,肌肉与筋骨随之舒展,就连伤痛都在此刻被水流带走。

    待到涓流尽数退去,羽泊烨顿觉自己恢复如初,惊叹之余回神张望。水墙消散,残流重新归于大地的怀抱,他这才看清那少女此刻的姿态。

    华服显露出原有的光辉和色泽,洗涤般柔顺整洁,却又不见水渍。精细华贵的云烟纹同金纹绣于裙摆,托出几分儒雅的贵气。

    雪色发梢再无半点猩红,发丝不再是先前那般潮湿的杂乱模样,飘逸随林间晚风而摇曳,将那张惹人惊叹的容颜衬得恰如其分。

    羽泊烨呆望着眼前这位佳人,脑中不禁回想起方才所见的奇景。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魔法,忍术,还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咒语?诸如此类的疑问,在他心中如同激流的浪花般不断升腾。

    但无论如何有件事是可以确认的:这里绝不是他上辈子那种普通世界。

    本以为自己魂穿古代,又幸得这幅强健体魄,至少自保大概是没什么问题。如此来看还是考虑不周,就连山野间的黑熊都能长出翅膀,他一介凡夫俗子,恐怕还是只有自求多福。

    想到日后的悲惨命运,羽泊烨不忍轻声叹息。无意间望向几步外的少女,却见她正安静地看着自己,神色在此刻竟是有些......局促?

    那是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所幸羽泊烨早已习惯揣摩他人想法,这异像自然是没逃过他的观察。

    至于为什么?他懒得去思考缘由,既然对方与自己并非同类,那估摸着混工作讨饭吃也轮不到他羽泊烨来。再说给这种“超能力者”打工,危险系数绝非光凭想象能预知的。

    羽泊烨并不想冒险,自己不久前才从熊爪下艰难逃生,这种需要某个红色公牛厂牌赞助的活动项目,这辈子有一次就足够了。

    希望反复破灭,让羽泊烨很想坐着缓缓,脚下泥土干燥而坚实,大概也是那水流法术的作用。此时他耳边却传来细小的噪音,那是如同冷水淬火般低沉声响。

    血腥气冲入他的鼻腔,那些四散纷飞的血肉,竟然迅速化为成片的血水,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干涸。

    羽泊烨甚至还没完全起身,便径直扑到某堆碎肉前,双手捧起其中几块,却险些惊叫起来。碎肉流溢出的血液如同沸水般滚烫,可他根本来不及撒手,碎肉便在顷刻间化为血水,从羽泊烨指间流淌而下。

    任凭他怎样挽留,哪怕双手挖开土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遍地血水逐渐消散,化为半空中的几缕白烟。

    好半晌无用功后,羽泊烨总算承认了自己的失败,颓唐地坐在土地上,双手托住两腮,脑中穿着熊皮大衣吃烤肉的情景愈发遥远。

    “唉,周郎妙计安天下啊......”他不忍自嘲。

    自己拼死拼活,最后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甚至现在连皮草和肉料也没了,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黑子路的骨肉均为毒物,又难堪入药,卖不上价的。”

    柔声中略带疑虑,将羽泊烨的目光给勾过去。少女仍站在几步外望着他,乍看神态毫无波澜,眼眸中却有几分诧异的味道。

    “所以...也就是说,不能吃么?”

    面对羽泊烨问出的怪异问题,少女很果断地摇头,眼中疑虑更盛。

    听见这些肉无法食用,羽泊烨心里这才好受不少。既然不能吃,那自然也不存在浪费的说法。如此看来,反倒是他为林除害了。

    在他为这点事情反复斟酌时,轻盈的脚步声随风而动。待到羽泊烨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抬头却见少女正蹲在他身前。半步之遥而四目相对,林间晚风忽起,带起翠叶绿草,以及少女的长发一同摇曳起来。他隐约嗅到了茉莉花香,似乎是对方身上的气味。

    “秋十月,余音山清韵弟子首席,师从清韵水天真君。”

    尽管羽泊烨早就做过思想准备,亲耳所闻也仍旧会感到震惊。清韵弟子首席,水天真君,这些名词无不指向他其中某个猜想:这是个存在仙人道法的修仙世界。

    “师尊说过,询问别人的名讳前,要先自报家门,这样才符合礼数。”没等羽泊烨消化自己的猜测,秋十月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羽泊烨此刻仍旧沉寂在思索与震惊中,自然是没空去理会她的询问。

    秋十月见状倒也不生气,只是歪头望着他,似是在犹豫着什么。片刻后她终究是伸出手指,轻轻扯了下羽泊烨的衣角。

    “该你了......”

    “啥?”羽泊烨这才从广袤无垠的胡思乱想中挣扎出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名字?”她的语气加重不少,能听出点嗔怪的意味。

    “哦哦!羽泊烨,额......巴蜀研溪地乐师?师承......额,嘉州居士!”

    羽泊烨这话说得断断续续,他已经尽可能照猫画虎地胡编乱造了。什么巴蜀研溪地,嘉州居士,全部都是他临时现编的。

    “乐师?”秋十月似乎是抓住了关键词,却并没有追问的打算。只是脑袋低垂下去,大概是在思考。

    “巴蜀研溪......好远。嘉州居士?没听过。”

    羽泊烨感觉自己的后背正在冒汗,自己完全就是随口胡扯的,这么还真琢磨起来了?他就会搞点西洋古典乐,所以才自称乐师,总不能这个什么清韵仙宗也是研究音乐的吧?能有这么巧?

    “先生独爱琴棋书画,生平不喜功名利禄,平日又深居简出,自然是不像那些大家,四海名扬。”

    羽泊烨伸手去擦额头的汗水,脑中飞速构造着“嘉州居士”的人生事迹,深怕被问出点破绽来。他已经开始后悔了,随口胡扯的东西需要几十个谎话才能圆回去,早知道还不如实话实说。

    “先生平日里就教导我钢琴---”

    羽泊烨突然截住话头,双唇紧闭像是说错了话,可似乎已经晚了。自己光顾着给“嘉州居士”编故事,秉承着半虚半实最为真的理念,却忘了这钢琴东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年代。

    “没听过的乐器...莫非是令师独创的吗?”

    秋十月倒没有往最坏的方向思考,羽泊烨闻言连忙顺着她的意思点头。不能再说下去了,指不定自己还能编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来。

    “难怪......”秋十月若有所思的颔首,轻盈地后退几步,双手背于腰后微微俯身,仔细打量起他这位黑衣青年。

    羽泊烨被她看得不太自在,只好跟着起身整理衣着。可衣衫上沾染的污渍,早就在水流法术的冲洗下荡然无存,他只好装模作样地拍拍袖口。

    “你的乐器呢?不在身边吗?”

    羽泊烨闻言顿时燃起斗志,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清韵仙宗并非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邪修宗门,而且极大概率还对音乐有所研究。只要自己趁此编个故事卖卖惨,最差应该也能让她给自己送下山去。

    “不瞒姑娘,在下路过此地,却在山脚遭遇凶兽袭击,不仅丢了全部家当,还被逼上山,数十日只得靠野果饱腹。谁知又遇这黑子路,若非在下急中生智,只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羽泊烨尽可能排除话里的逻辑漏洞,以免露出破绽而遭人询问,又得费大力气才能圆回来。

    “路过?你...不是来参加乐典的吗?”秋十月听完却只是歪歪头,脸庞少有的带上了迷惑。

    “啥?乐...乐典?什么乐典?”羽泊烨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惯有的印象里,修仙世界中的仙家向来跟凡人不沾关系。没把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当成蚂蚁踩死,都已经算得上是大发慈悲了。

    但听秋十月这番话的意思,清韵仙宗莫非是举办了一场凡人也能参加的音乐会?这事的离谱程度,不亚于在北门菜市场中心修建外国语学校。

    “雅律乐典,令师未曾提过吗?”

    秋十月眼神真切而诚挚,却又带着些好奇的意味,仿佛羽泊烨现在就是那位“乃不知有汉”的桃花源人。

    羽泊烨当然不可能知道,毕竟连“嘉州居士”这个名头,都是他现想现编的。

    “嗯...令师既不屑功名,或许也不想沾染外界是非,这才未曾告知与你。”秋十月给出了“姑且合理”的解释,羽泊烨连忙装作很认同的样子点头。无论如何,总归是将这个话题给圆回来了。

    事已至此,羽泊烨的目的大概是达成了。这位清韵的弟子首席,并没有对自己的卖惨故事产生怀疑。

    可气氛却在两人的缄默中沉寂下来,山野在断断几次呼吸间,便只剩下了细微的风声。秋十月纤指轻抵红唇,貌若沉思,羽泊烨却是在时间的缓慢流逝中煎熬起来。

    他现在走就是功亏一篑,那莫非就这么站在原地干等?自己的伤势确实好了,可身体的疲惫仍旧实打实存在,他的眼皮已经疑似在打架了。

    过了好半晌,只见秋十月自顾自地点头,正欲开口向羽泊烨说些什么。似乎又有些迟疑。

    “乐典,要试试吗?”

    羽泊烨脑子还没转过来,对这个毫无征兆的问题,神色无可避免地显露出迷茫。

    “雅律乐典只看才气,不论修为地位的......”似乎是怕羽泊烨直接回绝,秋十月略显急切地补上这句。

    可羽泊烨仍旧是副呆滞的模样,秋十月歪头看着他,也跟着疑惑起来。

    “你们...给选手包食宿么?”羽泊烨犹豫片刻,终究是问出了这个,有些多余问题。

    “嗯?来访乐师的餐食和住宿,自然是有清韵一手包办......”

    “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