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弹肖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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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伤黑子路不会梦到拼命普通人

    羽泊烨调头想跑,脚却是恰好踩在一块稀泥覆盖的石块上。

    土壤混着雨水成为临时拼凑的青苔,为他这场逃亡之旅,多添了上几分紧张色彩。

    “呸!咳咳......”

    他酿跄着从土壤中爬起,甚至来不及将误入嘴中的泥水吐掉,便拿起家当开跑。

    羽泊烨的黑色衣衫沾满泥浆,手中仍旧攥着衣服,赤脚于山林中仓皇逃窜。

    而在他身后几十米的地方,则是跟着一头足有十来米高的黑熊,似乎是在穷追猛赶。

    庞然巨物的奔跑震撼大地,羽泊烨只觉得整座山仿佛都在晃动。

    他终于在此刻明白了,为何这片森林如此丰饶,却始终见不到任何动物。

    因为自己脚下这片密林,正好就是黑熊的领地!其他动物嫌命长才会来这地方!

    而他却在这种龙潭虎穴里住了快半个月!

    如此看来,直到今天才被发现,也能算他羽泊烨福大命大了。

    熊哥这体型,随便落脚下去,他整个营地连带着周围的陷阱都得报废。

    他先前竟然还在营地四周设下陷阱,试图依靠捕猎来改善生活水平。

    瞧瞧,现在谁才是那个中了陷阱,对方领地内仓皇逃窜的猎物?

    他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呢,等会就要变成这头黑熊的午饭了。

    思绪在慌乱的逃亡中漫游,胀痛的酸楚自小腿蔓延开来,逐渐侵蚀他整个身躯,脚步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他要是敢在这种紧要关头减速,自己大概就会变成养分,然后字面上去“更护花”了。

    羽泊烨记不清时间与距离,他只觉得自己逃窜了很久,跑过很长的道路。久到分不清楚自己的方向,长到忘记了逃亡的来路。

    被泥土浸染的蔬果,带着雨水以及露珠的林木,生机傲然肆意生长的草野。

    景色在他眼前掠过,重复或是新奇。如同是翻了倍速的电影,结局通向死亡的终末。

    路途遥远得像是没有尽头,羽泊烨仍这么奔跑着,用尽所有肌肉和所有力气,直到身后的脚步逐渐迟缓,直到大地的震颤偃旗息鼓。

    空气被急促的呼吸压入肺叶,身体为他在奔跑中争取到了回头的力量。

    他看见那庞然大物的步伐渐缓,胸口如活塞般不断起伏,在喘息中尽显疲态。生机带来的喜悦冲上神经,让羽泊烨整个人都由此放松不少。

    羽泊烨目光顺势向下,落在黑熊的腹部。在那堆杂乱无章的毛发下,一条骇人的狭长伤口正散发热气。

    暗红血滴随其脚步而垂落,落在泥泞中又迅速冒起些许白烟,似是沸腾。

    单论眼前所看到的情况,这头黑熊似乎伤得不轻,甚至可能触及内脏。

    天无绝人之路。

    羽泊烨暗自庆幸,他对自己这具躯体的耐力有着绝对的信心。只要速度不能远超自己,他就能把对方活活熬到跑岔气。

    此番逃亡属实危险,但所收获的情报也对得起这场惊心动魄的旅途。弄清楚了自己所面对的威胁,那就该针对性构建计划了。

    当然,羽泊烨得先想办法甩掉身后这位“热情好客”的朋友。

    树林随着他的奔跑而愈发稀疏,阴沉的天色在他疲于奔命时已然消逝。

    久违的阳光,从湛蓝中透出金辉。光芒穿透了树梢,在林间枝干的空隙中洒下希望。他就要逃出这片密林了,到时候就能找机会直接甩到熊哥。

    羽泊烨对准最后那层林木的空隙,铆足气劲全力一跃。

    碧蓝天穹浸染眼帘,山野间绝景依旧,在此刻清澈了。悠然彩云随着雨后的微风摇摆,初晴的气息在鼻尖缓缓荡漾。

    雄鹰在他手边盘旋,仅有咫尺之遥。可那威严鹰啼却是在瞬间消散了,转而化为近乎于哭泣的哀嚎。

    那只鹰不敢再做任何停留,收起自己的棕色翎羽,直朝着羽泊烨脚下山崖俯冲。

    秋日的阳光洒向山野每处角落,不仅是宽阔平坦的空地,更有方寸一隅的悬崖。

    比如羽泊烨现在所站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又壮着胆子探头朝下张望。脚边碎石滑落而下,迎着秋风和潮湿的水汽坠落,在他视野中不断缩小,直至消逝。

    “得,这下完蛋了。”

    羽泊烨下意识后退几步,他感觉自己双腿有些发软,很想坐下来歇会。他没有能把鹰吓破胆的魄力,那么就只剩下背后那位熊视眈眈的哥们了。

    如同羽泊烨猜想的那样,大地片刻后久违地颤抖起来,熟悉得令人恐慌。他赶紧往后缩回去,生怕这悬崖边被黑熊给震塌方了。

    这里距地面目测至少几十米,除非自己能变异长出翅膀,否则摔下去必死无疑。

    这么看来,正面对上黑熊,存活概率似乎还要更大些,毕竟对方带有较重的伤势。

    “好的,冷静...冷静。”

    羽泊烨不断吸气,他迫使自己从压力中解脱出来,再缓缓挪动到悬崖边缘。直到脚边响起碎石磕碰的声响,他这才骤然停下动作。

    黑熊脚步近在咫尺,树木倒塌与大地颤动融为轰鸣,一切宛如末日的鼓点。泥洼中积攒的雨水翩翩起舞,似乎是在为即将到来死亡而欢呼。

    已经没时间给他害怕了,那庞大的漆黑身躯从密林中踏出,扭动着奔袭过来。

    对生的渴求在此刻登顶,肌肉在收缩和紧绷中将澎湃的血液灌入四肢百骸。

    悬崖边缘并没有树木,土壤自然也就不存在植物的根系加固。加上又有连绵不断的淫雨,这处悬崖结构早已岌岌可危。

    自己体重仅有百余斤,并不会引发塌方。

    而眼前这位看着就得十几吨重的家伙,可就不一定能完好无损了。

    这是场走投无路的豪赌,也是羽泊烨所剩最后的生机。他做了最后的深呼吸,将带着泥土与草野的芬芳压入胸膛。

    俯身迈步冲刺,动作一气呵成。脚下的泥泞在塌陷,潮湿的土壤漫过趾间。黑熊利爪也在此刻撕出气浪,刺向黑衣青年的眉心。

    如同触发子弹时间般的迅捷,羽泊烨以极其精妙的闪身后仰,分外惊险地躲过一劫。

    熊掌所附带的泥水沾满脸庞,尚未等到羽泊烨回身,他背后便响起了颇为悦耳的声音。

    泥泞坍塌的滞溜,岩石碰撞的铿锵,以及某种动物凄厉的怒嚎。

    “罗~伯~特!”他附和着气势大喊出声。

    而就在此时,羽泊烨却是看见了,成为日后他噩梦常客的景象。

    庞大的漆黑身影漂浮于半空,宽大背脊上凭空长出翅膀,丰满的黑翼,足以将日光遮蔽。

    羽泊烨已经说不出话来,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于世界,以及生物的理解。

    他反应过来想要开溜,可黑熊的动作比先前还要快,时间根本来不及。利爪带着劲风拍向羽泊烨的头颅,没有留余任何用以反应的闲暇。

    完了。

    羽泊烨在慌乱中抬起双臂护在身前,试图依靠这种堪称荒谬的防护拦住对方。他下意识紧闭双眼,不愿再继续看下去。

    哪怕是只两米的黑熊幼崽,都能给他脑子连同手臂一起拍稀碎,更别提面前这家伙。

    羽泊烨眼前画面闪烁,逝去的双亲,比赛的邀请函,家里那些老旧的破乐器......还有那些评委居高临下的面孔。

    种种情形皆化为过往的注脚,被搓揉成一副图画,塞入他的脑海之中。上辈子死得那么草率也就算了,怎么这辈子更遭罪啊?

    老天爷,耍我呢?

    “你是谁?”

    轻柔嗓音自羽泊烨脑海中回响,似是近在咫尺的身旁,又仿佛来自内心深处。

    怎么,老天爷还是个女人?

    手臂上传来微弱的力道,似乎还带着不少潮湿的水珠,夹杂丝丝凉意。

    他缓缓睁开双眼,却见黑熊在不断后退,惊慌失措的模样,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它的左掌高高举起,爪尖隐约能见血色,缠绕而上不断侵蚀着血肉。

    自己的手臂却是为完好如初,甚至连肌肤都没有丝毫破损。

    羽泊烨并没有注意到,在他闭眼的短短半秒时间中,那骤然升腾的血色红雾。

    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正在从他的小腹缓缓流向四肢百骸。羽泊烨翻身从地面站起,肌肉的酸楚和疼痛正如同潮水般褪去。

    就此逃离,大概率能摆脱追击。但只要自己仍处于对方领地内,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遇上。

    这次撞上它发病,那算自己运气好。可之后再碰见呢?除非羽泊烨能真正做到一劳永逸。

    风险与回报同步增长,而此刻,正是自己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黑熊腹部伤势严重,他很容易便能在旧伤的基础上重创对方。

    趁对方尚未注意到自己,羽泊烨小心翼翼朝前摸索,尽可能将脚步放到最轻。

    他从大腿间取下自己打制的石刀,将其举至唇边轻轻吹气。这高原猎户独有的狩猎祈祷,经老爷子之手,最终来到了羽泊烨手中。

    往事随风,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随父亲同那些高原猎户出猎的情形。

    他曾懵懂无知地对其发问:

    “要是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又倒霉被野兽给盯上了,那该怎么办呢?”

    那时的父亲尚且身强力壮,脸庞即使不慎沾染鲜血,也会对他露出笑容。

    “祈祷有人能够救你吧。”

    “要是没人来呢?荒郊野外的......”

    “......那就拼尽全力,去争唯一的生路。”

    羽泊烨记得很清楚,老爷子说到此处,总会摩挲自己那僵硬的膝盖。

    父亲年轻时曾经历多少,早已无从得知。

    但现在该轮到他了,去争那唯一的生路。

    羽泊烨攥紧石刀,如赴死般冲刺,直奔黑熊腹部而去。咫尺之遥,转瞬即逝。

    黑熊高声怒嚎,巨响震颤耳膜,竟让他陷入了一瞬恍惚,利爪顷刻扑面而来!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黑熊的攻击动作却在羽泊烨视野中迟缓下来。

    连带着呼啸的破风声,以及从绒毛间飞溅而出的泥水,都在他的目光中滞慢下来。

    自己仿佛置身调速电影,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呆滞而缓慢。利爪在此刻如同嬉戏孩童的手臂,羽泊烨轻而易举便能将其躲过。

    羽泊烨来不及思索缘由,自己所见早已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畴。局面有利,那便足矣。

    他趁机闪身来到黑熊腹部,高举石刀捅向它那腥臭结痂的旧伤。

    刀锋没入血肉的刹那,羽泊烨双眼顿时如同针扎般刺痛,让他险些载倒在地。瞳孔晕起骇人血色,鲜血同泪水般从眼角流淌而下。

    景色在此刻恢复如常,仿佛电影的调速齿轮被拨乱反正,呆滞同缓慢荡然无存。

    锋刃割开愈合的新肉,暗红血液伴随惨叫喷涌而出,瀑布般流溢于他的手臂之上,如同沸水般滚烫。

    羽泊烨顾不得肌肤灼烧的疼痛,右手将石刀拔出攥在手中,左手抓住毛发攀跃而上。不等黑熊有所反应,羽泊烨已然登顶,双手握住石刀刺向它的右眼。

    刀尖穿刺角膜,没入血肉之中。石刀终于不堪重负,再无法承受分毫,在此刻陡然破碎。

    碎石撕开血管,带起淋漓鲜红四溅。羽泊烨没有停手,用所剩无几的气力,将整颗破碎的眼珠给扯了出来。

    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血肉在自己指缝间支离破碎的炽热,沸腾鲜血四处飞溅。

    黑熊再也无法维持平衡,身躯如同陡然塌方的高山,直朝着后方悬崖载倒。

    羽泊烨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拖到了黑熊的胸口,抓紧对方的毛发。

    局面发展至此,早已不在他计划之中,可他也只能将这场豪赌继续下去。

    坍塌声响起,失重感将他完全包裹。气流划过肌肤,如同刀刃切割般痛楚。

    羽泊烨试图睁开双眼,可瞳孔的痛楚却愈发剧烈,血液与泥水将视野完全遮蔽。

    撞击声震耳欲聋,响彻山野。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炮弹击中,似要将五脏六腑给撕碎殆尽。

    黑熊的皮毛如波浪般翻涌,骨骼断裂的清脆仿佛是新春的爆竹,欢快地惹人嬉闹。

    羽泊烨已经分不清了,或许这爆竹声中,夹杂着自己躯干的呻吟也说不定。他早就没有任何力气了,连站起来都是奢望。

    他就这么趴着在尸体上昏睡过去,直到午后的阳光入斜,带来久违的暖意。

    羽泊烨凭着这点恢复的力气爬起来,双手支撑着不断喘息,贪婪索取这劫后余生的空气。

    状况勉强能算良好,骨骼毫发无损,只有些皮外伤以及轻微的脑震荡。大概休息几天,自己就能恢复如初。

    羽泊烨检查完身体,目光落到脚下。那被当做缓冲垫,率先落地的黑熊。

    破碎的骨骼刺穿皮毛,鲜血淋漓的破碎骨骼裸露在外,放眼望去尽是血肉模糊。

    羽泊烨摇晃着走到附近的树旁,将身体依靠在树干上歇息。

    “Isthisthereallife.Isthisjustfantasy......”

    理论上来说,这种劫后余生的时刻,必须得庆祝下才行。

    但他既不抽烟,手边也没有酒。虽说现在连水都喝不上半口,倒也不妨他此时哼上两句。

    “Mama,justkilledaman.Putagunagainsthisheadpulledmytriggernowhe'sdead......”

    营地废墟在山上,自己完全不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必须重新画花时间探索。

    除此之外,还得想办法处理这具尸体。这可都是上好的皮草和肉料,浪费就太可惜了。

    算了,之后再想吧。

    羽泊烨将琐事抛在脑后,他现在只想靠着树干休息会,直到恢复力气为止。

    “Anywaythewindblowsdoesn'treallymattertome......”

    就在他轻声哼唱时,那死去的黑熊却缓缓站起身来。伤口在肌肉的挤压下飚出鲜血,为本就赤红的土壤再添几分色泽。

    “啧,没完没了是吧。”

    羽泊烨手臂撑着树干,试图挪动身躯,可他哪还有力气呢?没摔下去都算走运了。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强撑着捡起根半掌粗细的木棍,紧握住直指黑熊。

    “随你好了,再来过就是。”

    话音未落,黑熊躯体陡然颤抖起来,巨大的出血量宛如高压水泵。随后整个尸体直接炸裂开来,如同爆竹那般四分五裂。

    羽泊烨被此番荒诞场面所震撼,甚至没有及时回避,导致自己被碎肉块糊了一身。

    “呸......怎么还能自爆啊。”

    他吐掉那些落入嘴中的碎肉,又将脸庞的血污尽数擦落,视野这才清晰起来。

    爆炸的最中心,那堆小山般的碎肉中,似乎隐约能看见个白色的东西。

    羽泊烨握着木棍缓步向前,黑熊已经变成饺子馅了,大概是再起不能了。

    不等他靠近,白影却忽然蠕动起来。羽泊烨方才辨认出来,那碎肉堆中...竟然是个人类?

    原本素雅的衣装被鲜血完全浸透,只有零星几处还保留着原有的雪白。

    她的发丝似乎也是白色,毫无章法,披散着垂落到腰肢。血液如同流光般漫溢,从发梢不断滴落,色泽在浅红与暗沉间反复过渡。

    羽泊烨止住脚步,站在自己认为相对安全的范围外,警惕打量着这位应该是人类的东西。

    而那人影却缓缓抬起头来,正面迎上羽泊烨审视般的目光。

    秋末的微风荡开她额前的凌乱发丝,那张染血的脸庞便展现在羽泊烨眼前。

    纷乱的血色盖不住此般惊艳,更遮掩不了那对如同秋末泉流般的眼眸。

    “你是...谁?”

    少女的薄唇在鲜血浸染中愈发鲜红,轻柔嗓音回荡在羽泊烨耳畔,万分亲切。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