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强渡
“铁老三,竹木伐完了没有?”
“好了,好了,催什么催。”
“谁愿意催你,要不是你爹在山下等着竹子用,我才懒得唤你。”
铁家寨的半山腰上,一片繁忙,家家户户都在伐竹扎排。
自从族正决定渡河之后,所有的铁家寨人便开始上山砍伐竹木,制作渡河竹筏。
武陵山和雪峰山有个好处,就是楠竹极多,而且都是野生的,稍微往后山走一走,便全是野生楠竹,支大皮薄,乃是平日村民河水行舟的最好材料。
原本铁家寨也有很多竹排筏子,奈何洪水来的太急,筏子被冲走了大半。
此地的楠竹,中空极大,几乎不用晒干,直接砍下扎成排子,就可用来江上行舟。只是如果用来载物,那自然选用上好楠竹更为妥当。
不过现在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只要是楠竹,砍过来用便是。
“拐他爹,我们家才抢出这么点粮食,铁家寨没了,这要是渡河去了县城,以后该怎么办啊?”铁刘氏一边给丈夫递竹子,一边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走一步看一步,天知道以后会怎样!”铁喜没好气的嗡声回道。
旋即又怕媳妇伤心,便柔声安慰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用管那么多。族正叔不是说了吗,县令大老爷早有安排,不仅会施粥,还有临时住处。再说,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便是给人做长工,难道养不活你们娘俩?”
“嗯!”听丈夫如此说,铁刘氏便完全放心下来,轻轻应了一声。
望着老爹老娘的简易筏子,铁拐不禁暗自摇头:“马蛋,洪水这么大,这玩意儿,别几下子给冲散了,老子小命不保就惨了,老天爷保佑啊!”
经过这些日子铁家寨人的对话聊天,铁拐大概明白了自己身处何朝何代,或许是时空发生了偏移,又或者是历史发生了改变。
现在是南隋北唐,已经确认无误了。
这已经够荒唐了,更离谱的是,历史上有名的暴君,隋炀帝杨广居然没有被吊死,还南逃到了江都,建立了南隋,划江而治,继续偏安南方,以一隅之地,再图一统。
此时,北唐政权已经初步建立,皇帝还是李渊,不过刘黑达窦建德之流有没有被干掉,那就不知道了。
以铁家寨这些人的见识,也不可能知道这些。
不过不管怎么说,反正历史发生了改变,很多传说中的大咖大神,生平事迹都或多或少都被改变了,甚至连出生年月和死亡时间,都他娘的变了。
这让铁拐非常郁闷,别人穿越,不是王霸之气就是帝王之子,再不济,也得是个王爷不是,怎么轮到我,他娘的连地主家儿子都不算,直接混成贫下中农,何其的郁闷啊!
“啊……”铁拐烦躁的大吼一声。
“娃哭了,你去看看,是不是饿了?还是要尿尿?”铁喜对铁刘氏说到。
“可能是要尿尿,刚刚才喂的奶。”铁刘氏放下手上的事,一边朝铁拐走去一边对铁喜道:“咱娃真是乖,我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娃儿。”
“嘿嘿,也不看看是谁的种。”见媳妇夸儿子,铁喜嘿嘿笑道。
“不害臊。”铁刘氏啐了一口铁喜,抱起铁喜,揭开尿布,轻声道:“我的乖乖尿尿了,嘘嘘,我的乖乖尿尿了,嘘嘘……”
儿子只是嚎了一嗓,没有尿尿的意思,铁刘氏轻轻嘀咕道:“奇怪了,以前哭喊都是要吃要拉,今天倒是怪事了。”
“孩子哭闹一下,就一定是要吃要拉啊?你这妇人。”铁喜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那可不,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孩子,这可是我的乖宝宝!”铁刘氏说完,便将那黑瘦黑瘦的脸,凑在铁拐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搞得铁拐一脸口水。
“孩他爹,说来奇怪,自从洪灾来了之后,咱家儿子好像完全变了个样。这些天来,不哭也不闹,只有饿了或者要拉粑的时候,才叫唤一声。你说,这才几个月大的孩子,怎么这么懂事呢?”铁刘氏亲昵的用脸拱着儿子的下巴,一边向铁喜道。
铁喜挠挠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他发现如孩他娘所说,儿子自洪灾之后,就不哭不闹,那怕寨子里翻了天,他也一样不哭不喊,着实减少了不少麻烦,这跟寨子里其他孩童,越是忙乱越是哭闹,完全不一样。
铁喜甚至一度怀疑,孩子是不是生病了,但是摸摸额头,完全没有发热迹象。
有时候自己做点蠢事,这孩子还会一副傻笑的望着他,简直神了;如果你去亲他一下,孩子那一脸嫌弃的样子,简直更是神奇,可把铁喜震撼的不轻。
不过,铁喜铁刘氏也知道,自己把这事说与别人知,人家也不会信,谁不夸自家儿子聪明伶俐,难道只有你铁喜会王婆卖瓜。
所以说,自家儿子这事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或许……或许咱家儿子,是文曲星下凡,也说不定呢!”铁喜想不通,干脆自我吹捧起来。
“谁说不是呢?咱家儿子就是文曲星下凡。”铁刘氏抱着儿子,又搂又亲,笑嘻嘻的逗弄着小铁拐。
铁家寨人临时制作的排筏,已经成群结队的“集结”在湖面上,只等族正一声令下,便要强渡了。
族正站在湖边,一面看着大家装船,一面焦急的瞪着湖面的水流变化。
看到各家各户的船装得差不多了,便大声道:“铁云常、铁移、铁元,你们三家,先行渡河,探探河流水向如何?”
铁移是铁有父亲,也就是铁富的亲弟,听到族正吩咐,三人应了一声“是”,各自携家人登上竹筏,用木桨在岸上轻轻一点,将筏子推离河岸,向河中心划去。
洪峰看起来已经没有此前暴涨和回流时那么汹涌,但是河面宽阔,处处都是暗流,时不时还有上游冲下来的树杈枯木,需要及时躲避。
铁云常等三家的竹筏被河水冲的横七竖八,在河面上转来转去,三家用木桨努力控制着竹筏,尽量向对岸行驶。
待到竹筏稍微驶正一点方向,铁云常等三人一面挥桨,一边喊道:“族正,河水尚可,可以渡了。”
听到三人的喊声,族正挥一挥手,向焦急等待的众人道:“大家出发。”
一时间,各家各户纷纷登上竹筏,开启了铁家寨史上最“宏伟”的一次渡河。
“拐他娘,待会儿你不用划,一定要照顾好拐儿。”铁喜扶着铁刘氏登上竹筏,一边说道:“小心浪头,不要把你俩一起掀到江里。”
“当家的,我省的。”铁刘氏在竹筏上坐定,将铁挂往背上一放,用布绳牢牢栓紧,回复道。
铁喜制作的临时木筏不大,他家人口不多,家当也不多,所以不需要太大的筏子;再加上没人帮忙,太大的筏子,铁喜一个人划不动。
如果不是大洪水让赛马湾形成了燕塞湖,可能铁家寨人一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大场面。
彼时的铁家寨河面,千帆过境,远远看去,好一番热闹景象。
只有真正身处当中的铁家寨人,才知其中的凶险。
暴涨的河面,暗流极多,筏子如果被卷入暗流,极难出来,临时制作的竹筏,不甚稳当,如果被暗流的漩涡困住,甚至有被冲散的危险。
此时,河面上的竹筏,被洪水冲的七零八散,不时传来各种惊叫声,呵斥声,甚至妇女幼儿的惊恐哭喊……
其中有几家卷入了暗流,男主人一边奋力的控制船头方向,一边焦急的呼喊着家人赶紧划桨。
旁人也不敢靠近去救,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好在暗流漩涡只是困住了竹筏,筏子并没有被浪头掀翻、打散,挣扎了几下,便出来了。
铁喜努力控制着木筏,不让河流将木筏推向暗流,他感觉自己累极了,但他不敢停,河水在推着竹筏不断左摇右摆,一旦他停止划桨,筏子卷入暗流漩涡就是真正危险的开始。
铁喜的双臂完全不听使唤,几乎是凭借潜意识,麻木而机械的努力朝前划。
见丈夫已经到了力竭的边缘,铁刘氏焦急道:“拐他爹,要不你歇息一下,我来替你。”
铁刘氏手上拿着一只木桨,但她要小心浪头,一直是铁喜在划。
铁拐有些不放心,但自己已经到了身体承受极限,再不休息一下,哪能划到对岸,于是应道:“也好。”
铁刘氏小心挪动着身体,来到竹筏边上,轻轻划了起来;铁喜紧张的看着母子俩,生怕一个浪头将娘俩掀到河里。
铁刘氏毕竟是妇道人家,平时务农练了一些力气,但那有铁喜的臂力和耐力,几个来回,筏子便在激流的撕扯中,渐渐失了方向。
此时,刚好一个浪头打过来,铁喜暗叫一声:“不好”,转身快速扑向铁刘氏母子,用手紧紧抓住铁刘氏的衣服。
幸亏铁喜机警,那浪头又大又急,将筏子抛了起来,如果不是铁喜紧紧抓住母子,铁刘氏连带铁拐早就被掀翻到了河里。
铁刘氏吓得面色惨白,拍着胸脯道:“好险,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