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铁喜的宿命
没等铁氏夫妇回过神来,一个浪头再次打来。
铁喜大喊道:“抓紧木筏。”说完,赶紧抄起木桨,奋力划拉起来。
奈何竹筏已经失去方向,再加上浪头的连番拍打,筏子在湖面上随着黄泥般的洪水,快速旋转起来,完全不受人力控制。
铁喜急的满头大汗,铁刘氏紧紧抓住竹筏,吓得尖叫连连。
旋转的木筏,被汹涌的洪流推向了一颗上游冲积下来的大树,露头的部分看似不大,散在河面只是一些凌乱的枝杈。
但铁喜知道此树的危险性,大树露出河面的是小部分,真正的大树沉在河底,被河水一冲击,力道奇大。
竹筏一旦被大树挂住,非得被它拽散了不可。
铁喜使出仅剩的力气,全力划动木筏,试图避开河中的大树,奈何力量有限,竹筏最终还是被洪流推向了大树。
只听到“哗哗、哐当”几声,竹筏彻底撞向了大树,然后越过树头,骑在了大树的上面,动弹不得。
铁喜暗叫一声“糟糕”,再次奋力划动木桨,想以此摆脱大树,但不管他如何使劲,大树牢牢牵扯着竹筏,拽的竹筏似要散架了一般。
铁喜快速的在竹筏四周来回查看了一番,并没发现树杈究竟勾住了木筏的哪个位置。
此时,竹筏被大树裹挟着,在湖面上不断晃动旋转,随洪流一浮一沉。
更令人忧心的是,筏子随时都有被大树拽沉的危险,异常凶险。
铁刘氏焦急的问道:“拐他爹,筏子是不是被挂住了?”
铁喜紧锁着眉头,闷声道:“应该是被树枝勾住了竹筏的绳头,筏子动不了。”
说完,铁喜开始脱衣,准备下水查看情况。
生在怀城沿河两岸的村民,其实都会游泳,只不过这次洪水太急,下水很危险。
铁刘氏见铁喜脱衣,担心问道:“拐他爹,你要干嘛?”
铁喜一边脱衣一边回道:“我要下水看看筏子哪里被勾住了!”
铁刘氏连忙拉住铁喜,焦急道:“他爹,不能去啊,这么大的洪水,怎么能下水?”说到最后,成了哭腔。
铁喜沉声道:“不去不行,如果任由大树头勾着,我们的筏子非得被它拽沉了不可。”
铁刘氏道:“那也不行,太危险了。”
铁刘氏双手紧紧拉着铁喜,就是不放他下河。
铁喜已经脱得只剩一条裤头,见铁刘氏担心,便柔声安慰道:“拐他娘,我省的凶险,我就四周看看,手攀着竹筏,不会有事的。”
铁喜说只是四周查看,铁刘氏稍微放心一些,便道:“那你要攀着竹筏,不能冒险。”
“我省的凶险,你照顾好拐儿。”铁喜说完,便用手搭着竹筏,缓缓下到水里。
此时正值五月天,已经进入初夏,河水没有冬季的刺骨,但连续阴雨天气,使得河水有些微凉。
铁喜沿着竹筏在四周摸搜了一番,一只手攀着竹筏,一只手在筏底胡乱摸索着,却是一无所获,竹筏依然牢牢的勾在大树头上。
“拐他娘,我去筏底看看。”没等铁刘氏回答,铁喜一个猛子扎下去,向筏底钻去。
铁刘氏吓得尖叫起来,双手扶着竹筏的边沿,紧紧的瞪着河面,一边惊声呼喊着。
不一会儿,湿漉漉的铁喜从筏底冒了出来,呼了一口气,也不管铁刘氏的呼喊,再一次奋力的向筏底钻去。
良久,铁喜再一次从筏底冒了出来,在汹涌的洪流之中,铁喜像条泥鳅一样,游走于洪峰当中,泥黄的河水拍打在铁喜的脸上身上,让他整个身体都带上了淡淡的黄泥色。
树头依然拽着竹筏,在洪水中不依不饶。
当铁喜再一次从水底钻出来之后,大喊着对铁刘氏道:“我找到勾住的位置,你把柴刀给我。”
铁刘氏慌忙拿出柴刀递给铁喜,喊道:“他爹,你要小心啊!”
铁喜接过柴刀,没有说话,再次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不一会,只听到筏子底下传来一阵“咚咚咚”的闷响,大树头与竹筏,似乎已经脱钩了。
勾住筏子的那根枯木,脱钩之后,由于大树背着更大的水流,因此被河水快速卷走,大树上的枯木轻快的敲击着筏子底部,传来咚咚声响。
此时,铁喜的头再次从水底冒了出来,但铁喜却不像前几次那般吸足了气,而是被洪流卷席着整个身体,快速沉了下去。
在铁喜身体沉入水中的那一刹那,分明看到铁喜身上缠着满身的藤蔓,那些藤蔓是被洪水冲到大树之后,挂在了枯木之上。
当枯木勾住竹筏并被铁喜割断脱离之后,藤蔓由于树筏之间的势能改变,瞬间被洪水冲散,缠在了铁喜的身上。
铁喜在水中挣扎着,他的身体,随着大树和洪流,翻滚着……
铁刘氏见状大急,她一边呼喊着铁喜,一边寻找身边的长物,以便抛出去让铁喜抓住。
奈何身边除了簸箕谷物等家当,连一根竹竿子都没有。
铁喜试图用柴刀割断缠在身上的藤蔓杂草,但浑身全是这种东西,根本无从下手。
铁喜想奋力解开藤蔓,但是大树牵扯着藤蔓,不断的将他往水里拉。
铁喜渐渐没了力量,划桨本就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再加上大树翻滚而带来的呼吸不畅,铁喜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当翻滚的大树和洪流再一次把铁喜的身体带到了河面,脸色发紫的铁喜艰难的吸了一口气,大喊道:“支儿,你一定要把我们的孩子养大成人,将来考……咕噜……”
铁喜的话还没说完,再一次被洪流卷席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铁刘氏已经喊哑了喉咙,她哭天呛地的声音惊动着整个铁家寨,人们纷纷探头观望,却又无可奈何。
当铁喜再一次翻过身来,却再也听不到铁喜的声音了!
洪水将大树和竹筏渐渐推离,铁喜离竹筏,越来越远……
闺名刘支的铁刘氏,此时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嚎叫,她不断的呼唤着丈夫铁喜的名字,惨叫声传的老远老远!
那一声声钻人心肺的鬼哭狼号,似乎要穿破世间的所有悲伤,又像是祈求老天爷不要带着铁喜。
喊到最后,铁刘氏已经变得有些痴呆了,居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一个劲的喃喃自语,念着铁喜的名字。
湖面上,铁喜家的那一叶扁舟,任凭洪流冲击,显得那样的脆弱,那样的无助。
铁拐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一样,他想呼喊,最后成了哇哇哭叫;他想帮忙,却成了母亲背上的无力挣扎。
来到这个世上,铁拐一度既震惊又好奇,甚至一直抱着局外人的心态,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从感情上来说,铁拐没有把铁喜刘支当成自己真正的父母,他们是铁喜来到这个世界的保护者而已。
但在此刻,铁拐那双出离愤怒的眼神,已经逐渐变成哭泣,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铁拐恨自己无用,更恨这该死的洪水。
铁喜这个神奇的父亲,相处不过十几天,只怕从此就要天各一方了。
遗憾的是,铁拐还没机会跟铁喜说过一句话,此生也不会有。
族正铁富一边划桨,一边观察着铁喜家的竹筏,听到铁刘氏的哭喊声,铁富叹息一声,对身边的儿子道:“铁喜,出事了。”
铁前也在观察着江面上铁喜的一举一动,听到父亲的话,铁前伤心道:“铁喜哥,他人这么好,怎么就……唉!”
铁富摇了摇头,现在一切都晚了,如此滔天洪水之下,没人敢去施救,铁家寨的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只能各安天命。
已经上岸的部分铁家寨人,也在对岸急的连连呼喊,奈何,铁喜再也不会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