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婧姝去了离家很远的一所大学。

    火车走了一夜，望着车窗外面疾驰而过的景色，王婧姝笑了一下，这一次，她真的是离开了家。

    可是她那笑看起来却带着些苦意。

    那以后的日子里，她很少去想以前的事，另外一个人逐渐填满了王婧姝的回忆。

    印在她脑子里，被她刻进心里的名字就如一把利刃，划过刚刚结了痂的伤口，脓水腐肉渗着血一下子涌到眼前。

    王婧姝甩了甩了头，似乎想把那些回忆从脑子里赶走。

    她呆呆看着手里掐灭的多半支香烟，下了决心，起身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王婧姝退了房，心里有了主意，不再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不急不忙地先是吃了早饭，一直磨蹭等到快中午，才走出那家在穗州十分有名气的早餐连锁店。

    穗州地处华，属亚热带，温热多雨，接近正午，阳光强烈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潮热的闷。

    王婧姝缓缓沿着街边人行道走着，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搁浅在滩涂上的鱼，嘴拼命地张合着，肺里面的空气却依然稀薄。

    走走停停间，早上刚下的决心，似乎又缩了回去。

    她忽然有些力不从心，一种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解脱的压抑仿佛顷刻间抽干了她的体力，血气。

    她觉得一切都是徒劳。

    她像一具尸体一般继续走下去，脸上感觉一阵黏腻，不知是受了南方潮热的天气的影响还是她那久不见光的躯体就要发霉了。

    纵然心里明白，可是做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好好走在路上，突然一只恶犬扑出来，咬你一口后跑开了，你知道你无法追上去也咬那狗一口，可是你并不能当作没有事情发生。

    你的心情大概也不会不受影响，依然晴好。

    王婧姝想着，忽然就像一阵大潮赶来，被困的鱼顺势游回了水中一样。

    无论结果如何，她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当王婧姝再次站在那幢老旧的建筑前面时，她已经被不干怨恨裹挟了，她双目炯炯，就像一只正盯着老鼠的猫一般。

    站了片刻，王婧姝走了进去。

    快步上楼，王婧姝站在402室前，没有丝毫犹豫，掏出那把冰凉的犹如一条正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的钥匙，插进了锁孔。

    王婧姝打量着眼前的房间，有那么片刻的恍惚。

    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又要做什么。

    客厅里摆着一套布艺沙发，茶几上什么都没有，王婧姝瞪着眼睛努力的仔细搜寻着房间里的一切，想要找出另一个女人留下的痕迹，可是略显空荡的客厅，没有满足她高涨的探求心。

    王婧姝一边查看，心里一边想着，赵凡在这里住了半年多，不知道这房子里来过多少女人，又住了多久。

    每个角落她都没放过，每个地方都让她陌生又好奇，眼前的房子此时就像赵凡的化身，她对赵凡这个曾经最亲密的人，同样是既感陌生又心生好奇。

    这房子的格局是小两居，一间朝南，一间朝北成一线，与客厅并行，客厅延申朝北是个小阳台，通向南面就是厨房，厨房左手边是卫生间。

    赵凡一个人住其实一居室已经足够了，当时不过考虑着他们小夫妻一起生活才租下了这个两居室。

    大概赵凡自己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

    王婧姝开始打扫起来，她出去买了清洁用品，使出了把墨水洗白的力气，把房子收拾一尘不染，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一边收拾，一边留心着是否有不属于赵凡得物品，直到扫除结束，王婧姝几乎没什么发现。

    赵凡大概是已经处理过了，也可能是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不留下其他人的痕迹。

    就在王婧姝几乎要下定论的时候，靠右边床头柜一只抽屉最里面的角落，一盒已然拆封的计生用品赫然出现在她眼前，那盒子仿佛强光刺眼一般。

    王婧姝下意识地回避了目光，随后她苦笑，她进入这房子的时候，不是早已有了准备面对这些。

    她直直盯着静静躺在抽屉里盒子，感觉全身紧张，头发似乎都立起来了，看看包装，看看里面孤零零的一只。

    此刻，她心里不知是猜测得到了证实的踏实更多一些，还是不可名状的委屈失落更多一些。

    王婧姝坐在客厅里，内心已经恢复了平静。

    窗外太阳西斜，阳台上洒进余晖，好像给地板镀上了一层金色，王婧姝看着阳台上那金黄的大片，心里忽然觉得坦然起来。

    夕阳慢慢落了下去，沉入这森然的钢筋水泥森林里，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

    王婧姝静默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像是在等待着，也好像只是那样安静地坐着。

    黑暗中她感觉这房子似乎在发出一声声哀怨无尽的叹息。

    一声连着一声，长叹不已。

    不知坐了多久，月亮已经爬上了窗边，门口传来了响动。

    顺手习惯打开客厅的灯，一抬眼，赵凡惊恐地大叫一声，然后便愣在那里。

    灯光照亮房间的刹那，王婧姝脸上晕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赵凡所见，黑暗中坐得笔直的王婧姝，像鬼魅般那样笑着，看的他心里发毛。

    “你，你怎么来了？”

    赵凡显然被吓了一跳，说话时依然有些不自然。

    “我是你的妻子，我不在这里，该去哪儿？”

    王婧姝收敛了笑容，嘴角依然轻轻上扬，一副天真的样子看着赵凡反问。

    赵凡更糊涂了，王婧姝突然出现，不吵不闹，像没事发生过一样。

    赵凡狐疑地看着王婧姝，眼神里戒备着，明显在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王婧姝忽略了赵凡的眼神，也不管赵凡如何想，“你吃饭了吗？”

    也没等赵凡回答，又接着说，“我还没吃，陪我出去吃点东西吧！”

    等到赵凡坐在楼下那家湖南菜馆时，他还没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糊里糊涂地就跟着王婧姝到了这里。

    “剁椒鱼头，麻辣子鸡，辣椒炒肉！两碗白饭！”

    王婧姝冲着服务员流利点菜的功夫，赵凡才回过味来。

    他辣椒过敏，王婧姝却是无辣不欢，结婚以后，为了迁就赵凡的口味，在家里吃饭，王婧姝很少放辣椒。

    光是听着那些菜名，赵凡脑门上已经薄薄出了一层汗。

    “婧姝，你到底要怎么样？”赵凡语气似担忧，似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