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王婧姝直到进了家门，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跑回了家。
一路上，她仿佛失去了知觉，浑浑噩噩地居然还是回到了家。
她看着家里熟悉的摆设，一切忽然都变得陌生起来。
客厅里的那张全家福，三个人都在笑着，可是那笑怎么那么刺眼？
这还是她的家么？
相片里的爸爸妈妈，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两张面孔，可是今天她才发现，妈妈和爸爸都是那么的陌生，她仿佛不认识他们一样。
父亲亲口说出的那个故事，曲折离奇。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家里，自己身上。
她忽然想到李杰，不知道李杰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么些年她是不是也一直在欺骗自己。
王婧姝感到从未有过的愤怒。
她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
她觉得世界如此荒谬，为什么这些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高三的十二月份，王婧姝请了三天病假后，忽然住了校。
高三时间紧，每分钟都很珍贵，放在学习不错的王婧姝身上，她突然住校对其他人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以理解的消息。
王婧姝开始回避李杰，距高考剩下六个月，也没人去注意谁和谁还要好不要好了，除了当事人李杰。
李杰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婧姝从那次高考宣讲会之后，就一直不理自己。
李杰真的想不通，婧姝为何突然间变了个人。
李杰不知道，因为父母之间的事，王婧姝已经迁怒于她了。
李杰一向沉默，婧姝突然的疏远让她难过，可是她已经习惯默默承受，不去追问。
就这样，直到圣诞节前，察觉二人端倪的李浩终于找到了王婧姝。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姐了？”
李浩一遍遍追问着面无表情的王婧姝。
王婧姝强忍着怒意，看着李浩，最终冷冷留下一句，“问你妈去！”
李浩不由疑惑，这事和他妈能有什么关系呢？
“去把你姐叫过来。”
李浩看着一脸平静的母亲，十分诧异，母亲在听完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奇妙的话之后一点都不意外。
他看着姐姐李杰走进了父母的房间。
李杰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心一直没死，母亲刚才的话像一把尖刀，一刀一刀刺在自己的心上时，它是那么痛，痛到自己全身的血都好像流光了一般，冷得她直哆嗦，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牙呲磕碰在一起的声音，震得她脑仁疼。
她一直以为家里重男轻女，已经认命了，为什么命运还要和她开玩笑。
母亲的话，让重男轻女看起来都显得那么美好。
自己的出生竟是那样不堪。
母亲说话时特别冷静，冷静的让李杰害怕，她似乎从母亲冷静的眼神里看到了兴奋，就像嗜血的野兽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陷阱。
今天她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是在折磨她。
与母亲看起来，“父亲”竟然显得温柔起来，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只是不爱自己而已。
母亲太残忍了，她生下自己，却又慢慢杀死自己。
母亲的冷漠就像一种慢性毒药，她看着自己每日服下，一点一点枯萎。
李杰全身哆嗦着，走出了房间，母亲就那么看着自己。
“好冷！”
李杰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外面忽然下起了雪，一片一片，静静地落下，无声地覆盖住了地面上一切。
第二天是圣诞节，李浩再次拦住了王婧姝。
这天是周日，高三有半天休假，李浩一直等在校门口。
他想告诉她，李杰对那些事一无所知，他想告诉他，李杰昨晚开始高烧，烧得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李浩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儿，虽然王婧姝比自己大三岁，可是自己已经比她高出一大截了，他从第一次见她见就开始喜欢她了。
他从没有喊过她一次姐姐，想到这里，他不由苦笑。
他们大概永远不可能！哪怕自己拼命长大，想赶上她！
王婧姝用力地想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李浩，可是却怎么也推不开。
“王婧姝，李杰她什么都不知道！”
王婧姝依然沉默，不停地挣扎着想推开李浩。
“王婧姝！”
李浩一声一声，仿佛想要唤回从前的王婧姝一样。
突然，王婧姝趁着李浩失神，一下子闪开，跑过马路去。
李浩几乎是下意识地追出去。
王婧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撞击声，闹哄哄的学校门口一下子就安静下来，然后便是惊叫声。
王婧姝停下来回头，看见了让她一辈子都后悔的画面。
李浩躺在雪地上，喷溅出的血迹像片片凋零的花瓣，散落在他身旁。
时间仿佛静止了。
“李浩！”
王婧姝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李浩在医院躺了三个月之后，在2006年一个春日的早上，停止了心跳。
李杰很想去死，可是她没有死，家里再也容不下她。
王婧姝再也没有见过李杰。
李杰也再没有见过王婧姝。
王婧姝的高考志愿，选了离家最远的地方，她决定一辈子也不再回去。
王婧姝的眼镜盒里，从高一的时候，就多了一枚心形的小卡子。
王婧姝站在书架后看到，是那个叫李浩的小男孩偷偷放进去的。
她看着他脸上的近乎虔诚的神情，心里忽然一阵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