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灾变。

    突如其来的大灾变过后，日月破碎，天空大地满目疮痍。

    物种畸变，安全的粮食、水源极其匮乏，无处不在的污染，随时可能变成失魂者、变兽人的幸存者，文明被疯狂所毁灭。

    巫师文明，丢失了绝大部分的殖民世界，只能在母界苟延残喘。

    ……

    九月，灰蓝天空，裂着几条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裂缝。

    暗红的太阳，黯淡得好似垂暮的老人，随时都可能熄灭。

    灰沙尘土飞扬，赤灰的焦土；

    植被茂盛，但枝条扭曲、甚至有些还长着尖牙利嘴、灯笼眼睛的诡异绿洲，与污浊、发灰的河流交相错杂。

    不时有长相奇异的生物成群穿过。

    “唳—啊——！”

    一道刺耳仿佛金属割裂的轰鸣从天而降，一只翼展超过十米的巨大三头秃鹫，划过天空俯冲而下。

    下方是一片在绿洲里残存的破败城市。

    如果那修修补补，石料为底，缺口处用木头、泥巴堆积得像“破栅栏”一样的破旧围墙。

    和勉强还算高大但饱经风霜的城门也算是城墙的话。

    “该死的，那三头魔鹫又来了！”

    “下面的人！快跑！”

    “敲钟快敲钟！”

    木质塔楼上两个打着补丁的守卫，看到俯冲而来，慢慢从黑点放大的巨型秃鹫，神色惊恐，赶紧趴下身子，一边大喊，一边疯狂地用随身的剑柄敲响铜钟。

    “咚咚——咚咚——！”

    下方城门口排着长队的上百人瞬间四散。

    行商模样的胖子爬到货车下面，

    面黄肌瘦的农夫背着箩筐往两边的草丛扑去，

    拾荒客趴在地上就装死，

    持枪握剑的废土猎人也冷汗直冒朝人少的地方跑去······

    而城门口的守卫们和人群也没好到哪去，各个逃也似的缩回了城门，有人拿着弓弩、左轮，却不敢射击。

    秃鹫没有飞入城内，而是扑入城门口奔逃躲藏的人群。

    翅膀一挥就将一辆六脚牛车，连牛带货掀飞，露出撅着屁股，一脸惊恐的胖子。

    “啊——不······”

    一只秃鹫头伸过来，巨大的鸟喙将胖子啄成肉酱，红的白的黄的四溅！

    另两只秃鹫头，一只四下打量，一只啃食着痛苦呻吟的六脚牛。

    没错就是啃食，这只秃鹫头的鸟喙宽且短边缘竟然还长着獠牙。

    血肉四溅，腥臭与六脚牛的痛苦呻吟，三头鹫庞大挥动的身影和地面摇晃的可怕动静。

    牛车附近七八个或傻愣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群，或趴着找地方躲着的人，都被这一幕吓懵了。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开。

    “嘎嘎！”

    奇怪的笑声，从张望的那只秃鹫头嘴中响起。它扇动翅膀，朝最近的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扑去。

    “不！”

    “啊！”

    ……

    不知过了多久，等城门口又多了一摊摊血红，混乱终于平息。

    一个黑点渐渐在空中远去，四散的人，纷纷回来，好似什么也发生一样，除了十几二十条不成形的尸骨

    有些人继续排队进城，有些人更是一脸兴奋地争抢着地上尸骨旁，沾染血肉的财物、粮食。

    而守卫们终于出来了，十二三人面貌狰狞，抡起棍棒就打，拿了东西的人赶紧跑，没跑掉的被打了个头破血流。

    自然大部分的财物都落入了守卫手中，守卫们喜笑颜开。

    一个黑发少年，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尤其是胖子那已经分辨不出人形的尸体和一边被守卫们占据的牛车和货物。

    “啧，丁胖子死了，我的工钱找谁领啊。”

    少年叹口气，微微摇头，却无可奈何，只能转身回到了短了不少的队伍里继续排队。

    他叫卡彭迪斯，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十二年了，他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返老还童，变成婴儿肉穿到这个世界，还是转生降生在了这里然后被父母弃养。

    神父说当时那是“卡彭”一声惊雷巨响，他就出现在教堂门口了，然后神父看他顺眼就收下了。至于迪斯，则是深眠的意思，意味着神父被打搅的美梦。

    对于那时的记忆，他因为身体太过幼小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长大后的模样和前世一模一样。

    如今，这个世界每个人都需要挣扎求生，他也需要打些零工维持生计。

    而算数不错又识字的他，最近便在帮马丁这个游走在附近村镇的行商售卖、计算些货物，混口饭吃。

    可惜。

    这里是废土，是灾变后的巫师世界，一个死亡和意外随时可能降临的世界。

    “咕咕”

    肚子空荡荡的蠕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已经排队来到城门下。

    七八个没有离开的守卫，堵着门口，查看行人的行李，身份牌，不时刁难一下，然后接过行商们赔笑的纸币，或者从农夫、拾荒客的口袋、箩筐里顺走些食物、水果。

    为首，一个头上戴着凹凸不平的铁头盔，身上却是穿着皮甲、插着两把左轮的中年男人。

    他打量着眼前的黑发少年，脸上嬉笑，用力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臭小子，丁胖子那家伙被啃成了肉泥，你倒是一点事没有，真是个好运的小鬼。”

    卡彭不爽地推开汉尼斯大叔的手，

    “好运个啥，这两天又白干了！话说你才是走运了吧，大叔。白白得了这么多东西，当守卫真是好啊。”

    他没好气地回怼。

    汉尼斯脸上的笑容收缩，试图绷着脸严肃道。

    “别瞎说，这些东西都会交给他们的家人，是我能拿的吗？！”

    要不是中年男人他那难以下压的嘴角，和之前出去的守卫正欣喜地推着货物从身边经过，他就信了…个鬼啊！

    “qi！”

    黑发少年，不爽地抽出自己的铜质身份牌，在汉尼斯面前晃了晃，就走进城去。

    “真是没礼貌的啊小鬼，回去和哈扎德神父说一声，我晚上会来教堂一趟。”汉尼斯在背后大喊。

    卡彭头也不回，招招手。“知道了。”

    ……

    进了城，入目是大片的农田和棚户木屋，

    在城墙里种田似乎很奇怪，但如今可不是什么地方种出来的东西都能吃的，污染无处不在。

    两边的田地里不时可以看到身体黑瘦的农夫农妇在辛勤耕种。

    只是他们身体有些诡异畸形。大小脚、瘤子、独眼、歪斜的嘴角，呆滞的目光，看起来很是瘆人。

    就算小孩也是衣不蔽体、光着脚在地里劳动。

    卡彭微皱眉，随着他的走过，角落里一些人盯着孤身一人，看起来年龄不大的他。

    眼里好像冒着绿光，好像要吃人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黑发少年赶紧拉开衣服，亮出了腰间的简陋左轮，另一只手摸在枪柄上，同时加快了脚步。

    聚集的目光很快消失，

    少年微微松了口气，但手依然没有从枪柄上离开。

    这是神父在他十周岁时，送予的生日礼物，每个废土男孩梦寐以求的礼物，也是他跟着别人冒险出城赚钱的底气。

    田地后退，偶尔能看到几个蹦蹦跳跳、流着鼻涕的小孩靠近，好奇地打量着少年和他腰间的左轮，露出憧憬、喜悦的幻想，总算舒缓了几分周围的绝望。

    可惜……他们干瘪的四肢和奇怪的大肚子，已经象征了他们的未来。

    少年能做的只有握住手中的枪。

    前方渐渐开始出现碎石路，主干道的两边也出现了一些拒马和低矮的土木围墙，路口只有几个懒散的守卫。

    他们看到少年，点点头也没有检查。

    而穿过路口，则像是进入一个新世界。

    ……

    周围的建筑也不再是破烂的棚户木屋，而是逐渐出现了一些木石结构的房屋，甚至岩石、砖瓦筑造的塔楼。

    两边的行人脸上也终于有了些气色和说笑，身形也正常了许多。

    衣着不说有多好，但至少没有破破烂烂，保暖不成问题。

    时不时还有一小队守卫走过，

    老人在门前晒着太阳，小孩和伙伴们拿着木剑在玩乐打闹，妇人在喊着自家孩子回去吃饭，

    少年紧绷的心这也才终于放下。

    等来到一处十字路口，几个在路口驻守的守卫，看到孤身一人回来黑发少年，一个戴着眼罩的守卫好奇道。

    “卡彭，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丁胖子呢？”

    “死了。”少年也没多解释，有些无奈地回复。

    “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想找他买点东西的。”眼罩青年挠挠头。

    青年身旁的同伴打趣道。

    “买什么，不会是性药吧，戴夫。”

    “说什么呢？我还需要这东西，你去问问铁蹄酒馆的莉莉丝，就知道我有多强！”

    “就你，呵呵，不过话说那新来的莉莉丝可真带劲。”

    眼罩守卫同样没什么兴趣再问，而是转头和同伴打闹、聊起了酒馆里的姑娘。

    黑发少年也懒得搭理这几个混吃等死的守卫，绕过几个守卫，赶往前方的集市、商街。

    这里可以说是整个南加图城最繁华的地方了——南加图大道。

    两边商铺摊位林立，道路尽头就是雄伟的南加图城堡。

    面包坊的戴着头巾的胖大婶，趴在橱窗前大喊，门口已经排了不少客人。

    “新鲜出炉的面包，只要十城邦币一条诶！”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外来的货商捂着口袋冲着个跑远的人影大叫，

    “快来人哪抓小偷！”

    路边戴着头巾的中年妇人，焦急地提着几篮不知名的野果。

    “快来看看，野外刚摘的可食用野果，五城邦币一篮！”

    高大的白石大楼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少年，冲着来往的行人大叫，引得不少人驻足。

    “三头魔鹫又来了！猎人公会悬赏再加二十魔石！”

    几辆马车旁，几个仆人在大声叫卖，旁边竟然还站着个贵族装扮的中年人，

    “安全特供级小麦，一百六十城邦币一斤！只有三十袋啊！”

    一边城里最好的防具铺，几个学徒也扯着大嗓门，

    “独角蟒皮做的上好的皮甲快来看看啊！三金盖，只要三金盖啊！”

    “无畸变活鱼，一银盖两斤！”

    “炼金工坊，炼金火枪弹大甩卖了！”

    ……

    摆摊的叫卖的，公会、商铺、酒馆、旅店，人来人往，总算有了些城市的气息。

    “小兔崽子别跑！”之前见过的独眼守卫，急匆匆地从卡彭身边跑过，朝一个矮个子小孩扑去。

    那个人卡彭也认识，凯特，城里有名的三只手，但大家念在其死去父亲的面子上都没有怎么计较，当然这也和他只对外来人下手有关。

    撇了一眼，少年来到一处木石小屋前，门口挂着块木牌，赫莎小屋几个发光的大字下面画着一个药剂瓶。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了，城里这次又得死上多少人呢。

    卡彭有些沉重地敲了敲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