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强行扮演一个和我自身性格不一样的角色，果然是行不通的。”

    屏幕那侧，楠木薰呆呆地望着窗外花圃中精心修剪过的植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饱含着惆怅。

    “但是，如果让我扮演我自己的话，又要怎么做呢？怎么样才能真正的受人欢迎呢……”

    “姐姐、妹妹、青梅竹马、女仆、机器人、伪*、小恶魔，明明已经试过那么多角色了……”

    “世界这么大，就没有一个能真正欣赏我的人存在吗？”

    ……

    人设崩塌救不回来，开始装玉玉少女了是吧？

    眼看着画面对侧的就要陷入到自我怀疑状态，森川悟想了想，郑重地在手机屏幕上打字询问道：

    【恋酱做虚拟主播的初衷是什么呢】

    “初衷……么。”

    见森川悟还有跟自己聊天的心思，楠木薰深呼吸了一阵，像是甩开了包袱一样大声道：

    “告诉‘世界第一’大人也没关系，反正，往后你应该也不会再来看我的直播了。”

    “我做虚拟主播，初衷其实是为了交朋友。”

    【……】

    森川悟在床上猛的往后一靠，神情肃然起敬。

    在虚拟主播的世界里交朋友……勇气可嘉。

    “想笑就笑吧。”

    楠木薰破罐子破摔，无所畏惧的开始自言自语。

    “关注度、金钱，我都不是很在乎，如果是为了这些无聊的东西，我大可以发动集团旗下的员工帮我订阅、送礼物。”

    “能讨好社长千金的机会，那几位异常懂事的部长们想必一定不会放过的。”

    “但是这样一来，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因为我，因为喜欢我这个人，才来看我直播的呢？”

    “舞会、招待会、晚宴，我已经见过太多太多带着虚伪的面具接近我的人了，至少在隐藏了身份的网络中，我希望能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朋友。”

    【所以，恋酱在现实里没有朋友吗？】

    “……”

    “晴子，技术部负责人的电话是多少？！三分钟，我要这个人的全部信息，我自己出钱！”

    “大小姐，这位‘世界第一’大人说的没有错，你还是早点认清现实吧。”

    “……无路赛！”

    画面上花见坂恋的模型眼看又开始抽搐着撒泼打滚，森川悟及时的插上了一条评论。

    【之前恋酱你都播过什么内容？】

    “内容？”

    楠木薰嘟着嘴思索了一阵，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开始，我主要播杂谈，用的是一个黑长直的古典美少女形象，角色设定是大和抚子。”

    “当时我考虑的是，和观众们聊一聊商界秘闻，聊一聊我平时参加的聚会、见过的人和事，分享我的生活。”

    “后面我发现，他们对这些根本没兴趣，只想听我说那些花边新闻，要么就是让我装可爱撒娇，或者发一些带着屏蔽词的下流东西。”

    “所以第二次，我换成了可爱的丸子头小萝莉角色，想着观众应该不会再对我说那些不妙的东西了吧。”

    “结果没想到，他们反而变本加厉！”

    “而且，越是体型幼小、脸蛋可爱的模样，他们就越激动！”

    “甚至还有人管我叫妈妈！”

    “有一次气得我实在忍不住，狠狠的骂了他们几句，事后本来都打算道歉来着，结果他们反而更兴奋了，还让我多骂两句！”

    “太抽象了！这我怎么播得下去！”

    【……确实。】

    森川悟默默地将‘我也想被骂’这几个字从评论区里删掉，打上了正常的回答。

    作为混迹二次……宅文化圈多年的老人，森川悟对虚拟主播这个行业有着较为深入的了解。

    本质上，这是一个需要主播和观众互相配合、互相成就的互动型职业。

    面对有着明确人物设定的虚拟形象，观众将他们对这种形象以及经由形象传导、衍生出来的复杂情感，带入到生动具体而又‘虚拟’的人身上，在无法真正靠近的距离感中，不断地自我消费、自我满足，实现情绪的释放。

    既然是自我消费、自我满足，那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爽快怎么来了。

    【观众的这种行为很正常，恋酱你要学会习惯。】

    “嗯？‘世界第一’大人，难不成也喜欢舔着脸对没见过的二次元女孩子喊老婆，求亲亲求抱抱，但是一点礼物也不扔，只知道满嘴跑火车吗？”

    楠木薰向后靠在椅子上远离屏幕，表情忽然有些嫌弃，花见坂恋的模型也换上了一张阴沉的脸。

    “要真是这样，说实话，那可挺令人作呕的。”

    【咳咳，我是正人君子来的，不会做这种事。】

    就算做，也不会暴露自己的马甲。

    森川悟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发现那里空荡荡的，于是很自然的打出了自己的评论。

    “……好吧，看在你现在回答很正常的份上，我姑且相信你好了。”

    【我在网上搜索你的名字，没有看到之前的视频，是都被删掉了吗？】

    “嗯，基本都在我换号之后，让晴子安排技术部的人删掉了。”楠木薰的语气变得有些失望。

    “一开始，我以为就算换号了，也有人能认出来我，后面直播的时候还特意变换了几个声线。”

    “结果我发现，不要说以前看过我直播的观众，就连新进来的观众，也根本不在乎我的声音，不在乎我的故事，只想听我播什么掏耳朵、哄睡之类的东西。”

    “我不想播这些我不擅长、不喜欢的东西，也不想交这样的朋友……”

    ……

    闻言，森川悟遗憾的叹了口气。

    观众和粉丝可以在虚拟世界里毫无顾忌的尽情释放自己的情绪，但主播是不行的。

    因为，这是一个带有强烈的社会化标签的职业。

    虚拟主播在直播中要做的，就是在观众和粉丝自我循环的情感体系中，巧妙地调动彼此的情绪，在把控好虚幻与真实之间界限的前提下，扮演好一个引导者的角色。

    而作为引导者，则需要拥有极为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展现出鲜明深刻的人格魅力，同时保持着自我的清醒。

    在这种不对等的人际关系中，交朋友，本身就是不现实的。

    楠木薰的思考方向显然已经跑偏，虽然现实非常的残酷，但森川悟想了想，还是决定拉她一把。

    当然，他不会直接向楠木薰讲述这些理论性质的分析，而是转化成了更加通俗易懂的语言。

    【听好了恋酱，我只说一遍。】

    【前面的虚拟主播，把这一代乃至下一代观众的热情都消耗完了。】

    【也就是说，平和跟令成时代算是废了。】

    【想交朋友，你来错地方了！】

    “我……我来错地方了？”

    盯着屏幕上快速刷过的多条评论，楠木薰的目光逐渐变得迷茫，清冷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可我感觉，这个行业……还不错？”

    【还不错？】

    森川悟既悲愤又无力的打下了一行饱含着血泪的评论。

    【DD的心都被伤透了，没有油水……没有感情可以付出了！】

    “DD……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些经常活跃在各处直播间，热爱这个行业，热爱可爱的二次元女孩子，愿意帮助更多的虚拟主播实现梦想，充满爱的一群人。】

    【就是这份爱分裂成了好多份，每个主播多少都得占点，显得不专一罢了。】

    “可是我本来也没想过，要找那些到处看别的女主播，四处留情的不专一的DD当朋友啊？”

    画面那侧，楠木薰的小鼻子皱了皱，萌萌的鼻音更重了。

    “不如说，这种花心的人根本不可能成为我的朋友，他们不来订阅我的频道都可以。”

    【不让DD订阅你让谁订阅啊？】

    “当然让真正喜欢我、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人来订阅！”

    【你到底当没当过虚拟主播？】

    “当然当过了！还连续扑了27次……算了，‘世界第一’大人你继续。”

    见楠木薰态度还不错，森川悟满意的继续回道：

    【虚拟主播，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就让我来告诉你虚拟主播的真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