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吻你,你不会昏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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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看着一大堆漂亮孩子围着晕死着的娇美老公,我看着倒也甜蜜蜜的。

    工字厅西南,是一片碧绿的森林,有着浓绿醉人的“长林碧草”。富乡村风景的土山旁,广漠的水田陇密密的树林中,一阵阵的洋槐花香,钻进鼻子,布谷鸟也在林里飞来飞去,“布谷!布谷!”的叫着。

    孩子们都觉得它树高草密,绿得无边无涯,走在里面,像是穿过一个梦境。一条深幽小径从树林弯曲通过,是孩子们捉迷藏的好地方。树林的西南有三座房屋,当时称为甲、乙、丙三所。林中露出两座红色屋子一角的,便是校长梅贻琦和文学院长冯友兰的住宅甲所与乙所。其东还有一座丙所,是外文系教授陈福田的住宅。

    在冯友兰先生次女,与国立京宸大学同龄的宗璞童年印象中,“乙所东、北两面都是树林,南面与甲所相邻,西边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流往工字厅后的荷花池。溪水从玉泉山来,在校园里弯绕,分出这一小股,十分清澈,两岸长满野蒿,蒿草间一条小路接着青石板桥,对岸是一座小山,山那边就是女生宿舍静斋。夕阳沉在女生宿舍楼后,楼顶显出一片红光。远处西山的霞绮正燃烧着一天最后的光亮”。

    几家的孩子们常常曾把折好的纸船涂上蜡,放进小溪,再跑到荷花池等候,但从没有一只船到达。

    宗璞深情地写道:

    那青草覆盖的地方,藏着一段历史和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1928年10月,父亲冯友兰到京宸工作,找到了“安身立命之地”。先在南院十七号居住,1930年4月迁到乙所。从此,我便在树林与溪水之间成长。那青草覆盖的地方,虽然现在草也不很绿,我还是感觉到暖意。我暖意是从逝去了而深印在这片土地上的岁月来的,是从父母的根上来的,是从弥漫在水木京宸间的一种文化精神的滋养和荫庇来的。

    宗璞先生在不少文章中都写到过30年代京宸乙所住宅外,夏日傍晚美好的茧火。那是孩童眼中童话般的希望。但那日益成为了久远的梦。抗战胜利后回到北平,萤火已不复存在。如今,曾被誉为“胜境方壶”的乙所也早已不复存在,只有甲所、丙所依然屹立,成为学校著名的会议、住宿场所。

    若在淡淡的月光下,草丛中就会闪出一道明净的溪水,潺潺地、不慌不忙地流着。溪上有两块石板搭成的极古拙的小桥,桥流水不远处的人家,便是我儿时的居处了。记得萤火虫很少近我们的家,只在溪上草间,把亮点儿投向反射出微光的水,中便也闪动着小小的亮点,牵动着两岸草莽的倒影。现在看到童话片中要开始幻景时闪动的光芒,总会想起那条溪水,那片草丛,那散发着夏夜的芳香,飞翔着萤火虫的一小块地方。

    抗战开始,孩子们随父辈离开京宸园,一去八年,对北平的思念其实是对京宸园的思念。在京宸园中长大的孩子对北平的印象不够丰富,而梦里塞满了树林、小路、荷塘和那一片包括大礼堂、工字厅等处的祥云缭绕的地方。

    抗战胜利后,乙所前的树林,曾是琴声飘扬的所在。老京宸有浓重的音乐氛围,有自己的音乐教育,音乐室的活动很多,管弦乐队、合唱队都是比较出色的。

    长大了,又回到这所房屋时,在自己的房间里便可以看到起伏明灭的萤火了。我的窗正对着那小溪。溪水比以前窄了,草丛比以前矮了,只有萤火,那银白的,有时是浅绿色的光,还是依旧。有时抛书独坐,在黑暗中看着那些飞舞的亮点,那么活泼,那么充满了灵气,不禁想到仲夏夜之梦里那些会吵闹的小仙子;又不禁奇怪这发光的虫怎么未能在《聊斋志异》里占一席重要的地位。它们引起多么远、多么奇的想像。那一片萤光后的小山那边,像是有什么仙境在等待着我。但是我最多只是走出房来,在溪边徘徊片刻,看看墨色涂染的天、树,看看闪烁的溪水和萤火。仙境么,最好是留在想像和期待中的。

    再住进乙所后,却发现这印象里绿得无边无涯的林子其实并不大,几步便到边界,也没有了回忆中的丰富色彩。看来,在童年和青年之间,也存在着某种“隔”与“不隔”的神秘力量。而在宗璞,这力量又是体现在老京宸风物间弥漫的传统文化精神上的。

    直至复员后的一年夏天,有人在林中播放音乐,大概是所谓的音乐茶座吧。宗璞凭窗而立,音乐像是从绿色中涌出来,把乙所包围了。每当音乐响起时,小树林似乎又扩大了,绿色显得分外滋润。少女又有了儿时往—个梦境深处飘去的感觉。

    在亲历者的梦中,这片不大的普通树林永远是诗意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