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云依旧脊背挺直的坐在房间最内侧的茶座主位上。

    只是这屋内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个站在茶案一侧背对着两人身着粗布灰裙的身影。

    夏南山跟着疾步快走的沈招摇直入屋内。

    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站在那里，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沈招摇已经走至周暮云身边，大刺刺的坐了下来。

    她心中暗叫不好，连忙走上前，一把抓住沈招摇的胳膊，用力拍了他一下。

    沈招摇“哎呦”一声，回过头满脸疑问的看着她，却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样子。

    夏南山不由分说的又拍他一下，对着周暮云弯了弯腰。

    “周大人，不好意思啊，我弟弟年幼无知，也没见过你这么大的官，所以不懂该怎么做！”

    沈招摇似是想起了什么，立刻随着她的拉扯站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

    “忘了，忘了，周大人，我忘了不能坐。”

    她拉着沈招摇站至一旁，才微微侧头去看斜对面那个粗布灰裙的人。

    居然是一直不见踪影的马姑娘。

    而马姑娘不但穿的不同于早上的华裙美衣，头上身上也未佩戴任何的首饰，一身朴素的甚至有点穷酸，显得她的气色都黯淡枯黄了几分。

    此刻，她晦涩疲惫的脸上正挂着一脸惊讶疑惑，定定的回望着夏南山与沈招摇二人。

    夏南山看到她表情奇怪，突然心念一动。

    坦然上前一步，对周暮云轻声道：“大人，这位就是我和您提到过的那位对我多加照顾的马姐姐。”

    她声音虽轻，但是屋内安静，倒显得格外清晰。

    屋内四人站的都不远，每个人都听在耳朵里，心念微动。

    周暮云侧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似觉得她满脸的严肃诚恳好笑，又压着嘴角点了点头。

    马姑娘脸上的惊疑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苦涩，眉头皱着，用手攥住了自己的衣摆。

    沈招摇不甘寂寞的在旁边添了一句。

    “周大人，你要见的人都带到了，现在你想问什么呢？”

    说话的语气倒好像他是替周暮云办事的人似的。

    周暮云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依次滑过。

    他略微思索了下，开口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们都是当事人。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你们三人挨个说下吧。从今天还没问过话的这位马姑娘开始。”

    马姑娘沉吟了一下，看看夏南山又看看周暮云，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是在想怎么开口比较合适。

    周暮云将身体向椅背靠去，朗声道：“有什么说什么，你看到什么就如实说来，不要有所隐瞒。”

    马姑娘似是下定了主意，抬头说道：“昨天下午我发现有一块玉坠不见了，和其他人说起时，她们都说近来夜里总感觉外面有人走动交谈。而且自从这两个新的伙计来了后，好像最近店里都不太安生了。”

    她顿了顿，又抬眼看了眼夏南山和沈招摇，继续说道：“我想起近来的账似乎也总有缺失出入，怕店里是不是真的遭了贼，就报了官。后来就想去问问成吉，因为他和小沈一屋，我想问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了，观察了下周暮云的脸色才接着叙述。

    “可是却发现成吉他二人都不在屋中。我随官差寻去了后院，却发现他姐弟二人确在柴房不知做些什么，所以……”

    沈招摇插嘴道：“我们可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不过是两人在柴房闲聊罢了。”

    周暮云抬手制止他继续反驳：“为何不在白天闲聊，偏偏夜里跑去柴房？”

    夏南山在一旁说道：“周大人，白天我们都在做活，也就晚上有时间一起说说话。至于为什么在柴房，那是因为成吉大哥告诉小沈的。说柴房清净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他自己有时候睡不着也会去柴房坐坐。”

    说完她用胳膊碰碰沈招摇。

    沈招摇连忙附和道：“对，我看有时候成吉大哥晚上也会去柴房，所以我以为那是大家公认的躲闲聊天的地方。”

    “成吉交代的可和你说的不同。他可是说自己只觉得你经常不知所踪，却从未曾说过让你去柴房啊。”

    周暮云望向沈招摇。

    “啊？这事，那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嘛。况且他说我常常不知所踪，那不就是说我也常常看不见他嘛。”沈招摇立刻回复。

    夏南山接着说道：“周大人，大家说自从我们来了这店里开始不安生，我倒觉得是我们刚好撞上这店里的不安生。”

    “哦？怎么说？”周暮云问道。

    夏南山侧头对马姑娘说道：“马姐姐，我们刚来没多久宋姐就离开了，这可不是我们能赶她走的。她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我们才第一次见她，就算和她再相处不来，也不至于产生性命攸关的矛盾吧。你说是不是？”

    马姑娘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夏南山又接着说道：“况且她走之前还和我说了些闲话，说的都是这店里的事，我看这店里原本的事可不少呢。”

    马姑娘听到这里却开始回答她前面的话：“那倒是，我也没有刻意怀疑你们。只是当时我看到你们在柴房，人群中又有人在说，定是他们什么的，我一激动就随口跟着说了。”

    她看着夏南山的双眼，似是在解释，又似是在同对方商量一件事情。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好像突然想通了，决定要破斧成舟般的深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

    开始承认自己只是人云亦云，完全没有了那天夜里跳起来指责夏南山与沈招摇的全然肯定。

    她又转向周暮云，低着头行了个礼。

    “巡按大人，我不过是发现失窃，报了案。后来发生的事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周大人明察秋毫。”

    周暮云却不再问她，转向夏南山问道：“那宋氏与你说了店内什么事情？”

    夏南山回答：“她说，就是店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把戏。有人偷偷拿店里的东西赚不义之财，有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却私下有个总密会的情人。”

    说到这里她又语气急切的加了一句：“这可都是她的原话啊，大人，不是我说的。”

    周暮云自言自语重复：“外财，私会…”

    马姑娘清亮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巡按大人，我有事情要禀。只是如果我检举了，是不是可以算作有功？”

    屋内三人都有些意外的望向她。

    周暮云点点头：“自然，你要检举谁？”

    马姑娘目光坦然，语气沉稳：“我要检举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