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山惊异于这马姑娘张口就来的谎话居然说的这么顺畅坦率。

    要不是自己见过这鹿署的红色尾巴，简直觉得她说的都是自己确实经历过的大实话。

    周暮云看似也不太相信，什么染色能把黑色错染成如此鲜亮的红色。

    除非他本来就是要染这种红色，可是又为什么要染红色的假发呢？

    这假发的长度显然是给女子所用，这又和早些说到的那个‘隐秘的情人’有没有关系呢？

    其实这些对周暮云来说都不重要。

    他有自己需要肩负的任务，更关心的事情。

    但此刻他却在这里为了调查宋氏的死而搭入着一些不必要的时间与精力。

    本将被掩盖在一场随意死亡原因之下被完全抹去的宋氏。

    不曾见过一面也似完全无人关心的宋氏。

    蝼蚁一般的宋氏。

    周暮云看看四周无精打采的衙役们，神色莫测的夏南山与沈招摇，过于激动以及过于平淡的马姑娘。

    又抬头看看大朵大朵浮云的天空。

    天色渐晚，远处的天际像裂开了一道缝，透出些许金灿灿的光，打在云层上显出一片突兀的亮红。

    但很快这天色就会暗下来，整个大地都会失去光彩。

    无论花草树木，亭台楼阁还是高山湖泊，谁都逃不过这阴影的笼罩。

    是了，这苍天之下，谁又不是蝼蚁呢？

    包括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周暮云以全面搜索店铺为理由把所有人都集中在大厅里，自己却单独叫了傅老板在楼上包间说话。

    大厅中的人此时又饿又无措，每个人都表露出一种后事难料的消沉。

    只有季掌柜还拿着算盘在柜台后噼里啪啦算着今日损失了多少。

    夏南山看了眼一脸懊恼的季掌柜，轻拍下沈招摇，轻言玩笑起来。

    “没想到这里唯一为了铺子着想的居然是看着毫无大志的季掌柜。”

    她想了下又道：“不过也是，毫无大志的人才会特别看重眼前嘛。”

    沈招摇没有回话，还沉浸在刚才看见鹿署被大卸八块的悲愤中，自己绷着腮帮子用力紧咬牙关。

    夏南山无可奈何的又拍了下他：“别瞎想了，跟着我做。”

    沈招摇一脸疑惑的望向她。

    她兀自闭上双眼，双手交叠置于脐前，快速吸气，然后停顿一会，又慢慢吐出一口长气。

    做完后她看看沈招摇，对方还是纹丝不动只一脸疑惑的望着她。

    她压低声音说：“事情还未到绝境，也许不像你想的那么糟，你按照我刚才的动作做十次吐纳，我就带你去做一件有意思的事。”

    “为什么要在这里做吐纳？”

    “为了帮你恢复你本就不多的聪明劲。”

    夏南山看一眼他不再握拳的双手：“心平气和才能思考，思考才能找到继续前进的路。”

    沈招摇明白她说的对，现在独自生气是最无用的举动，能伤害的只有自己。

    于是他平静下来，思绪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长吸慢吐了十个来回。

    “什么有趣的事？”做完吐纳他感到自己重新振作了起来。

    “我们去找格格不入的马姐姐聊聊天。”

    夏南山朝独自站在交头接耳人群外的马姑娘努了努嘴。

    接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沈招摇道：“对了，狌狌一族都是白色的吗？”

    ‘这有什么有趣的，难道今天和她说的话还不够多嘛。’

    沈招摇心中不愿，但也没有多说，只是回答道：“是呀，毛色如云，怎么？”。

    夏南山没有回答，只让他先去马姑娘身边。

    自己则来到守在厅内的衙役面前，报备道：“衙役大哥，今天问询搜查了一天，大家都没吃上饭，我们三人去给大家做点粥和馒头凑活一顿，你看行吗？”

    衙役看看她又看看站在人群外的马姑娘和沈招摇。

    见他们不过是两个年轻姑娘和一个少年，应是翻不起什么风浪。

    自己也确实腹中饥饿，便挥挥手同意了。

    夏南山示意马姑娘一起去后厨。

    马姑娘却并不打算配合，只是冷冷的望着她。

    夏南山也不恼，靠近她耳语道：“马姐姐难道不想仔细看看那公子从不离身的所有物吗？”

    马姑娘目光复杂的看她一眼，继而带头朝后厨走去。

    到了后厨，夏南山先把大锅放在炉灶上，倒入水米，点燃灶火。

    火光冉冉，噼啪作响，涌出一股暖意。

    马姑娘冷眼旁观她做完一切后，向她伸出手：“拿来吧。”

    夏南山看看厨房外，又关上门，继而对沈招摇伸出手：“拿来吧。”

    沈招摇完全不知她们什么意思，下意识的捂紧自己的衣襟，发出一声弱弱的：“啊？”

    夏南山把手晃了晃，说道：“你从山上带下来的那个香包给马姑娘看看，就是你家祖传那个。”

    说罢她侧过脸冲着沈招摇挤了挤眼睛。

    沈招摇寻思自己也没什么祖传香包啊，但是香包倒是有一个，就是余兰留下的那个。

    他慢吐吐的从怀里掏出那个青色隐隐透着红光的香包轻轻放入夏南山手中。

    夏南山没有收回手，直接递给了马姑娘。

    马姑娘听到夏南山向沈招摇要香包时说的话，眉头轻皱，抿了抿嘴唇。

    她接过香包，翻来覆去看了看，突然冲夏南山怒道：“你骗我！”

    夏南山摆摆手：“我可没有骗你，马姐姐你仔细看看，这花虽绣的不一样，但是这布料却是世间难寻，也只做了这两个香包。”

    马姑娘又仔细看了看手中香包，用手指揉搓了下。

    沈招摇在一旁叫道：“别使劲搓，你别摸坏了！我还指着它找人呢！”

    马姑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找谁？”

    夏南山迈了一步挡住沈招摇，插话道：“这个是他的祖传之物，他家兄弟二人各有一个，自然是找他的亲生哥哥。”

    马姑娘似是不信，突然冷笑一声：“亲生哥哥，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夏南山也笑了笑：“马姐姐，我上次和你说我俩是招摇山下寨子里的，是真话只是没有说全。”

    她转个身面对沈招摇与他对望一眼，用口型说道：‘看着她，别说话。’

    接着又转回身面对着马姑娘继续说道：“我们当时的寨子被官府破了，却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正是因为我俩。”

    马姑娘不知她说这些做什么，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香包。

    “马姐姐有没有想过周巡按为什么会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来？又偏偏插手我们这多福楼的事情？为什么我们被抓进官府又轻易放回？为什么周暮云屡次招我问话？”

    马姑娘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回想下每次看见夏南山和周暮云说话的样子，表情流露出一些不自然。

    “为什么？”她顺势问道。

    “因为我啊。”夏南山无害的笑了起来。

    “周巡按四处走动自然有他的任务在身。但是他是明面走动，总需要个替他暗中探消息的人。这个人正是区区在下。”

    “你是说你是个密探？探什么？”马姑娘只觉得更加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