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指纤细，几根干草正被她一圈一圈的绕在手指上，好像她现在的心绪。

    马姑娘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外面传来，似乎夹杂着一个低哑的男声，但是隔着木板听不分明。

    ‘这陆阳是救还是不救，救出来他是不是就能活下去，就算这样活下去了又算是活着吗？他到底是中了药还是什么病？当时他身边只有缚基和余淼，为什么余淼一去不回呢？’

    夏南山心中烦乱，她转头看看沈招摇，对方也是满怀心思的样子，蹲在门边用个稻草棒在地上胡乱划着。

    她又忍不住想：‘救不是把他带出来就算了，得给他一条活路，最起码要弄清楚他这个日间不能化形的状态有没有药可治。他这病发于三人分道扬镳的前夜，要么是缚基不想让他走，要么是余淼不想和他一起走，但若是不想和他一起走的话直接拒绝就是了，没有必要害他啊。那倒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余淼会医，倒是能造出这种药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想到这里，她轻声唤沈招摇：“阿沈，这余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招摇一听这话，顿时来劲了，螃蟹一样蹲着腿挪了过来。

    “余淼可好了，很聪明，很热心，而且特别有耐心。她看上去没有余兰那么温柔，但是她做的事情都是很温柔的。”

    他细细回忆道：“那时候她们在招摇山遇见我一个人被留在山林里，就收留了我，余兰经常下山，余淼就在山林里采药配药照顾我。我那时候刚刚化形不久，沉迷饮酒。余淼说痛饮伤身，总是管着我不让我喝。我就经常自己偷偷跑出去到处偷酒喝。有一次落入了山脚一个捕兽的陷阱，在里面被困了三天三夜。是余淼找了我三天三夜，然后把我背回家给我治伤。后来她又特意为我配置了一种味道像酒，喝完后会开心的草药汁，让我喝那个去控制喝酒的量。”

    “像酒的草药汁？是不是喝起来就像高粱酒一样？”夏南山若有所思的问。

    沈招摇觉得这话耳熟，想了想立刻反应过来，他不高兴的提高了声音。

    “余淼是绝不会害人的，尤其是自己关心的人。她哪怕是对个需要帮助的陌生人也会拼经全力帮他们，更何况是自己认识的人呢。”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急切起来，似乎生怕夏南山不相信。

    “你要是见过她就知道了，见过她的人没有人说她不好的，她就像....就像......对，她就像你一样！”

    “没有怀疑她，就是问问清楚各种细节，好有个事情的轮廓。不过，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的评价这么高！小狌狌，不枉平时如亲徒儿般教道于你，吾心甚慰。”

    夏南山安抚他下，学了一句平时自己师傅常说的话，甚至假装摸了摸自己下巴上不存在的长须。

    沈招摇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可不是夸你，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夏南山轻言：“既然你这么相信她，那有问题的那个只能是缚基了。”

    沈招摇惊讶她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当然是他啊，他困着陆阳，取他血肉，贪财图利，根本就不是个好人！不对，他根本就不是人！不是个好妖，这肯定是他在作怪！”

    夏南山心道：‘可他若是仅为财利，明明可以广开店铺，这样四处周转，深怕出名的样子实在有些奇怪。况且若说是有所图，他是一个妖，直接取了这陆阳的妖丹，辅助自己修炼大成，不是远比装成人在世间图谋些金银更有价值嘛。’

    但她没有说出自己心里所想，只是回答说：“如果是这缚基所作，那我们回去后就要想办法套出缚基的话，最重要的是找到陆阳化形的真相与解药。”

    “还有余淼的消息，我不相信那缚基真的给余淼留了信息，也许是他留了假消息，导致余淼去了错的地方找他们呢？”沈招摇加了一句。

    夏南山应了一声，又不免去想若是这陆阳完全治不好了怎么办。

    如果他的四肢再也长不出，眼睛也好不了，只能每天在黑暗中躺着，加上他毫无求生意志，即使现在逃出来，也只是换个地方耗尽心血而亡。

    可惜现在思绪再多也如这闭门无窗的室内一般，夜深灭灯一片黑，全靠自己瞎捉摸。

    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多想无益，还是来卜上一卦吧。

    腿边捡起二十五根枯草，一掰两半，取出一根放在地上，剩下的四十九根随意一分为二。

    夏南山呐呐自语道：“太上人间，云水瑶瑶，只问前路，仙真悠到，降我明堂，推诚乐告。”

    “你在算卦？”

    一片漆黑中，沈招摇看不分明却听的真切。

    夏南山只默想心中事，不欲与他搭话。

    “为什么你每次念得词句都不一样？该不会是瞎编的吧？”沈招摇又自顾自说道。

    “闭会嘴歇歇吧，等下算完和你说。”夏南山看他不打算停止，只好出言制止。

    她重新屏气凝神，再次开始默念算卦。

    取右手一根为人，左手一根为天，再右手一根为地。

    接着取右手一根放置左手小拇指与无名指之间，然后用右手数左手干草，八根一数。

    第一次数完左手剩下两根，与右手小拇指那根加在一个是三根，是个离卦。

    此为下卦。

    再重新来一次，这次左手剩下一根，与右手小拇指那根相加是二，是个兑卦。

    此为上卦。

    上兑下离，己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卦象为革。

    夏南山微微思索。

    ‘兑为泽，离是火，水火相克。水在火上，火大则水迟早会被烧干耗尽，这难道是说那陆阳的生命如同火上沸水，慢慢会化作乌有？但若火小则会被水扑灭，同样是个死局。’

    她忍不住又长出了一口气。

    沈招摇听到动静，觉得自己可以说话了，立刻连声问道：“怎么样？算出什么了？吉不吉利？”

    夏南山思忖下，答道：“这也没什么吉不吉利的，水在火上，你说吉不吉利？”

    沈招摇立刻回答：“这很吉利啊！水在火上不就是有吃有喝的意思嘛。而且有火就是暖和，有水就是不饿，这是温饱有余的卦意吧。”

    夏南山听他语气愉悦，不忍扫兴，只好说：“是啊，火上烧着水，热气腾腾，蒸蒸日上的意思。”

    随即她突然想到，这水并不是化作乌有，而是转为气体散入空中。

    对呀，水并不是死了，而是化作蒸汽重生而活。

    火有木才燃，若水大火灭，只要有木在，火也并非死了，而是化土而遁。

    她高兴起来：“对呀，这就是革，不破不立，破后而立，大破大立，晓谕新生。置之死地而生的意思。这是个吉卦，很吉利！”

    沈招摇虽没明白她的意思，但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瞬这暗无天日的室内好像空气也好闻了，黑的也不是那么压抑了。

    他们在室内说的开心，而马姑娘此时却不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