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过没有光的日子。

    你恨不得跪下去乞求每一个人的怜悯。

    谁都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吧。

    她这样想着，只感觉自己的嗓子在着火。

    在这样一片连孤烟都是奢侈的荒漠之中，举目之处，了无生机。

    黄沙的海，波幅迭起的浪一座连着一座，无穷无尽，毫无希望可言。

    女人穿着罩服，宽大的衣袍在荒漠的疾风中飒飒作响。

    她只留出一双眼睛，一双玄色的眸子，却有着混黄的眼白，带着无法掩饰的疲倦。

    女人左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她的母亲一样，身材娇小，但与她母亲浑浊的眼睛不同，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极了。

    母女二人在大漠之中始终在行走着，女孩已然忘记了走了多久，十天？一个月？又或者半年？

    她好累，累到无力前行。

    可她不得不行。

    她不敢休息，不敢停下，更不敢去睡觉，她闭上眼，眼前就是血光，耳边就是族人的痛哭与哀嚎。

    北漠的沙子好软，走一步退半步。她的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母亲难道不会累吗。

    从她们被传送到北漠那一刻起，母亲除了人族维持生命最低限度的睡眠时间外，她都没有停下过。

    在她们的身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猛兽，时时刻刻威胁着母子二人的安全。

    “母亲，我渴了。”

    女人仍旧没有停下，只伸出空空的右手，在干燥的空气中画了一个半圈，在她的手停止的那一刻，一只犰兽雕文的水壶出现在她的手中。

    女孩接过水壶，一阵突兀的风席卷着砂砾打在她的脸上。

    女人微微咬着着嘴唇，混黄的眼睛直直的望向西南方向。

    遥遥可见，一个小小的黑点，顷刻间，由点到线，有快速长高变宽，成为一座不可逾越的墙。

    黑风暴。

    女人想起一句谚语，不幸者自有千百般不幸。

    女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失了神，只顾着看着那滔天巨浪。一动不动，任由那片黑海漫至身前。

    女人的眼珠，那两颗曾经如同宝珠一样的眼珠流漫出网一般的黑丝，不过片刻，竟然布满了双目。

    没有眼白的眼睛，漆黑到无法直视。

    就像水流绕过巨石，那迅猛的黑风暴卷席着沙在她们的身边恰恰绕过。

    “他们可真是够狠的。”离肆抖抖鞋履上的血，看着滴落的血滴与奎柘木打底雕文的地面上的血流汇成一股流入大殿中央早已发黑的血湖中。

    “巫族————还真是宁自灭也不留给我们一丝机会呢。”百夜霜有点俏皮的眨眨他漂亮的红眼睛，蹦蹦跳跳的走到那血湖边，弯腰低头，伸出右手食指沾了血，优雅的舔了舔，做出很恶心的样子。“连一丝巫力都没剩下呢——感觉在喝污水呢。”

    钟何其还是那副笑眯眯地弥勒样子。“左右各位都是为了屠灭巫族而来，现在大势已成，即使是没有了巫族的邪术与巫力也无妨，如今这整个落云城的财富都可以任各位挑选，难道各位英杰还怕得不偿失吗？”

    “挑，选。”离肆冷冷一笑，“这巫山法阵之强，狼，狐，血，人，魂，南继，依雀，七族联合足足攻打了十四个月才攻破，还依靠着犹存的龙域压制。人族的贱种们是打算全部独吞吗。任由我等挑选？即使是把这奎柘木的雕板都带走才值几分力气？钟大人好大得很胆量，也敢说出任由我等挑选的话来！”

    百夜霜眯眯眼，‘人族的贱种’，多少对他还有几分刺痛，他初拥的时间并不长，人族的很多记忆他还保留着，甚至一些人族的朋友还活着。恍惚不过片刻，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极其不熟悉的尖锐“离公子虽然话不悦耳，但十分有理啊钟大人，人族极力纵合联盟七大族，共同剿灭巫族，旁的族我不清楚，我们血族可是奔着巫血来的——可是现在你看，巫血成了污水，钟大人，我们可是白白忙了一回？”

    钟何其的脸色有些僵，千想万想，没有料到巫族竟然如此果决，就在巫山法阵破掉的前一日，巫族便开始集体自绝，英烈些的，自刎，胆小些的就被家族的族长杀死，巫族九万余人，大家族七个，无一幸免，不留一个活口，甚至毁掉了巫族书阁。那书阁中万余册阵法异术典籍孤本，全部在大火里化成烟散尽了。

    巫族的底蕴就在他们极其珍贵的血统和妙不可言的秘术。可是现如今，他们什么都没给这些掠夺者留下。

    “南继族长，百夜公爵，都不要着急。”方妙子，一身颍羽，三分轻柔，七分腼腆“想来人族定会给我们一个解释，何必在此处为难钟大人呢。”

    方妙子又婉婉笑了笑道“况且狼族暨和夫人已经回了驰落，他们可不在意这些虚物，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又多了一家的分成？”

    钟何其没有再说话。

    驰落

    “暨和，”

    “暨和！”狼王唤着她。

    没有回复。

    “暨和！！”

    恍惚之间，还是巫山的血舞，还是他们最后一刻的祭祀。

    暨和不愿让自己去回想，巫族，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们。

    十年前屠龙之战，屠龙联盟的中流砥柱就是巫族与狼族，暨和那时尚且年轻，于战场之上身负重伤，在巫族养伤数月，那个在传言中可以在世间不老不死，无所不能的巫族，在她暨和眼中，且只是善良温和的人族百姓罢了，不，他们比人族更脆弱，因为他们不能通过修炼去改造自己的身体，只是他们的血统，那高贵的该死的血统，可以让他们与天地万物产生一种联系罢了。

    暨和只是想去帮帮巫族。

    屠龙之战后，巫族的力量无人能及，他们的强大只让他们离灭亡越来越近。

    他们太脆弱了，没有阵法，没有秘术，他们就是一群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们的血，巫血，是灵物中的灵物，几乎可提升一切修行者的修为，几乎可以协助炼制一切法器丹药。

    可是巫族啊，他们的高贵绝不允许亵渎，任何一个巫族只要他活着，他就不会去用自己血交换任何东西，他可以饿死，把自己血肉归还于天地，也不会用一滴血去换来唾手可得的食物。

    他们给自己的血下诅咒，不是她们自愿献出的血液便是剧毒。

    暨和轻轻抱住头，狼王叫她带族人去攻打巫山结界，他还想着可以让暨和带一些巫族回驰落休养生息，狼族可以以宾客之礼相待。

    可是，可是！

    巫族啊，你们那该死的高贵！

    宁可族灭也不愿意放下自己的尊贵去他人房檐下求取安逸！

    “暨和！！！！”狼王的怒吼终于还是惊醒了她。

    暨和低下头挺挺走到王的身前。

    王嗅嗅暨和的面颊低语。

    “这不是你的过错。”

    暨和终于没有忍住泪。任由它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