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域，岐州，大岳。

    明净的夜空繁星点点，模糊的晶莹仿佛强光照射下的钻石。

    几乎每颗星星都折射出十字的光芒，而这些光芒的闪烁规律却又不尽相同。

    像海滩上的贝壳，密林中的树叶，每个个体都拥有独特的魅力。

    浩瀚的星海中，北方极空有一颗明星的闪烁引起了紫霄峰的注意。

    它像一枚通透的灵玉，悬在深邃的夜空，夹杂在繁星之中，不断地向外流露着温和的力量，与周遭星星闪烁的冷光截然相反。

    仿佛整个星河都被这颗星的灵气所捆缚，抑或是，约束。

    那是一种有序的力量，让混乱的群星集结在一起，汇成一条银河。

    几乎是同时，另外一颗高悬北方的明星失去了光华。

    “深茗，空域的将星灭了。”

    清冷的夜风穿过紫霄峰，一袭太极道袍的峰主身姿挺拔，负手而立，仿佛紫霄峰上亘古长立的古松。

    他静静地凝望着紫霄峰上的夜空，目光直射，眼神中没有半分杂质，纯粹明净。

    他的身旁，是一袭红衣道袍的紫霄峰大弟子，未来峰主继承人深茗。

    二人身处紫霄峰朝闻台，硕大的浑天仪泛着古铜的冷辉，布满了岁月斑驳的痕迹。

    “师尊，空王府的世子遇害了。”

    深茗双目微阖，似乎在微寒的风中听取到清江岸传递来的消息。

    他的红袍在风中衣袂微扬，红袍上北斗七星的漆黑暗纹扭曲变形。

    “将星既灭，新星升格。”

    峰主轻轻抚摸着一旁的浑天仪，谈吐之间，他的视线游离在虚无的半空中。

    被世人尊称为无暇道尊的紫霄峰峰主，大岳代掌门，墨尘。

    他的双眼，看不见这凡尘的一切。

    位列八大极峰前茅的紫霄峰，在大岳门下权势滔天，所仰仗的便是墨尘那无人望其项背的巅峰道行。

    “天风之子，是新的变数。”

    墨尘的语速极慢，一旁的深茗却不敢怠慢，仿佛在聆听神谕。

    “掌门......下山了？”

    他那温润如玉的脸，渐渐生出一丝异样的神色。

    八大极峰之首天柱峰峰主，大岳掌门，百年难得一遇的修道天才。

    同时也是史上最年轻顽劣，最目空一切，最无法胜任掌门的掌门。

    商禹治。

    得知这个消息，深茗也颇感意外。

    在一众大岳弟子的眼里，掌门虽然顽劣，但充其量也只是个年轻不谙世事的小滑头。

    他无视大岳立派以来的一切道统，毫无清规可言。

    但他也从未打破过自己继任掌门以来，对前掌门立下的誓言。

    这个外乡的异客，并不是在大岳长大的孩子。

    前掌门对他溺爱有加，唯一的约束，便是不准下山。

    如今，他破了最后一道戒律。

    “由他去吧，这大岳本就容不下他。”

    深茗低声开口。

    “不可对掌门无礼。”

    墨尘训斥，却转而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不言。

    夜观星象，掌门此番下山，没有任何的星象变动。

    这不是好的征兆，大岳素来不染凡尘，知天命而不改天命。

    如今掌门下山，若代表大岳参与了纷争，对星象的衍生极为不利。

    星象不变，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掌门无法撼动命格，在未作出任何改变之前放弃归山。

    第二，掌门死于命格的纷争。

    商禹治，你究竟为何要下山？

    墨尘那无神的灰暗目光中，渐渐浮现出悲悯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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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域，京州，空王府。

    京州，空王府。

    正殿的大门紧紧地闭着，夕阳的余晖穿透轩窗，投在殿中央的香炉上。

    青烟裹挟着尘埃，在光芒中飘摇而起。

    整个大殿笼罩在一股暮年肃杀的气氛里，衰败落魄，又透着股决绝的杀气。

    殿中坐着三人，却静得连根针坠地都能听到。

    年过半百的风舜君仿佛一尊石佛，岿然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分坐两旁的，是万古宗天玑门宗主霍启铭，和玉龙阁阁主婴凡。

    二人屏息等待着空王的指示，无一人敢开口打破僵局。

    他们的面前，陈列着一枚因强烈碰撞而扭曲变形的铅制弹丸。

    那是柯家安从永州长安郡带回的物证，案发地点正是蝮池身死之地。

    霍启铭最初并未对这枚小小的铅弹报以疑心，柯家安的忠告他也不以为意。

    他的眼里只有失窃的风古玉秘录，蝮池之死只是插曲，他的精力被全部放在了三台郡围剿一事上。

    可现如今，三台郡围剿失败了。

    千人出动，依旧拿不回失窃的秘录。

    更糟糕的是，连世子也殒命于此，并且，和这枚铅弹的主人似乎脱不开关系。

    良久，这份死一般的沉寂才被沙哑的仿佛烈火灼烧过的声音打破：

    “二十年前，你我三人也是在这里，定下的密约。”

    二人神色一凛，回忆渐渐侵袭脑海。

    那个时候，三人正值壮年，都想干开天辟地的大事。

    风舜君并不是空王。

    霍启铭也不是宗主。

    真胤四年最大的一场动荡，就发生在京州。

    那场动乱的背后，是至高王权集结的利益共同体，做出的一次重要洗牌。

    刀，从玉龙阁锻出，由婴凡亲自掌刀，共同持刀之人便是霍启铭，而深居幕后的，则是风舜君。

    刀斩向的目标，是空王府庞大的基业继承人——世子风舜虞。

    老空王有三个孩子。

    老大风舜虞，老二风舜君，老三风舜卿。

    原本不出意外，世子风舜虞会顺利即位，执掌空域。

    可有人不希望他掌权。

    玉龙阁阁主婴凡。

    真胤四年，那是婴凡掌权的第十一年，玉龙阁的势力已然扩张到令人堪忧的程度。

    空王府麾下的门客，大多主张出面干涉玉龙阁的发展，将其牢牢地掌控在王府手中。

    这批门客，被称作鸽派。

    鸽派的目的，是为了把控局势，让不稳定的风险降至最低。

    而鸽派所簇拥的领袖，便是世子风舜虞。

    但，婴凡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他暗地里勾结风舜君，拉拢门客，组建了空王府内部的鹰派。

    鹰派的主张，是当下萎靡不振的空域，需要玉龙阁这样强大的势力，巩固其在四域之中的领导地位。

    而鹰派所簇拥的领袖，自然是风舜君。

    时值老空王年老色衰之际，两派明争暗斗，势不两立，一时间僵持不下。

    一不做二不休，心狠手辣的婴凡旋即策划了一场针对风舜虞的暗杀行动。

    可风舜君心软了。

    那毕竟是他的亲哥哥，他要的只是王权，并不是手足相残。

    原以为自己出面调停，暗杀一事会就此搁置。

    可婴凡并未罢休，转而密谋刺杀了鸽派说客之首，以儆效尤。

    风舜虞得知消息后大怒，当即联络万古宗天玑门介入查案，势必要揪出幕后黑手。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天玑门的宗门继承人霍启铭，也加入了婴凡的阵营。

    玉龙阁、万古宗、空王府鹰派，自此形成了利益共同体。

    而那份风古玉秘录，便是三方瓜分空域的秘密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