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前夕。

    烈酒入肠，黎洛重新回到了意识海，见到了神经树下盘腿歇息的陆显。

    红色的闪电在神经枝桠之间来回穿梭，陆显似乎察觉到了黎洛情绪的异样。

    “怎么了？”

    陆显望着他激动的神色，关切地问。

    “先不说了，看看这个。”

    黎洛挥手划过虚空，二人的面前凭空生出一幅巨幕，放映着梨园会馆发生的一切。

    “他们为什么想杀你？”

    陆显极其敏锐地洞察到会馆名角儿们的诡异行为，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内里却暗藏杀机。

    “继续看下去。”

    很快，画面跳转到天外飞仙一般降临的玉丏，黎洛凭空做出攥拳的手势，画面顿时定格。

    接着，他攥住的手张开，画面随之放大，一丝淡淡的晶莹映入二人的眼帘。

    线。

    陆显的眼神顿时阴沉如水，清江之夜的那场厮杀，重新席卷了他的脑海。

    “你不觉得奇怪吗？玉龙阁和梨园会馆为何会有瓜葛。”

    黎洛摸着下巴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空域之乱，失窃的风古玉秘录，世子之死，洛王府的秘闻，梨园会馆......”

    陆显眉峰紧蹙，无数的线索像是交织在一起的乱絮，理之不清，越陷越深。

    “这件事情越来越离奇，但我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里面的逻辑是吻合的。”

    半晌，他停止了思考，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空域之乱是核心的纽带，但并不是水面下的冰川。”

    他缓缓地，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你是说，我们所看到的，只是浮在冰面上的一角？”

    黎洛的瞳孔因为震惊而发出轻微的颤动。

    “恐怕我们需要一次直面洛王的机会，他一定掌握着背后的真相。”

    陆显心里清楚，秦襄一定隐瞒了家族的秘闻，而那秘闻一定和空域之乱相关，但他不想去揭开她深埋内心的伤疤。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洛王秦御之。

    但，如何取信于他，才能让他心悦诚服地和盘托出？

    “真的有！”

    黎洛忽然发出惊呼，将陆显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洛王希望我们可以把风古玉秘录送到天都城。”

    他说着，挥手将白日洛王府发生的对话投放到巨幕之上。

    刹那间，陆显的大脑仿佛要裂开一般。

    记忆的碎片涌入他的脑海，他分明记得，在洛王府的大殿之上，自己似乎与黎洛的意识产生了相融的现象。

    他不明白，为什么人格会出现相融，他只知道有一股意念驱使着那时的他，去表达自己的欲望。

    “我们杀了风从礼，去天都城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扶额说着，声音沙哑。

    “明日春祭过后，我们必须去找一趟洛王。”

    黎洛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残忍的事实，说道。

    “可我们没有谈判的筹码。”

    陆显站起身，擦掉了额上的汗珠。

    “那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去送死吗。”

    黎洛跟着站起身，望着陆显坚定的目光，他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

    “先去把清江的账算清楚。”

    他说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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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州，洛王府后院。

    孔子俯下身凑近倒地的黎洛，掰开了他的双眼，确认已经陷入昏迷。

    她回头冲玉丏点了点头，站起身拍掉了身上的浮尘。

    “这么凑近来看，这个小鬼模样倒还算清秀。”

    手腕缠着黑色丝缎的黑衣人从一旁踱步走来，俯下身端详着黎洛的脸，她的身材曲线在大幅度的动作下一览无遗，令人浮想联翩。

    “庄子，收敛一下。”

    孔子收回冷冽的目光，转而对玉丏开口：

    “馆主，留下他始终是个祸患。”

    玉丏静静地凝望着昏迷中的黎洛，那夜清江之上令人眼花缭乱的神秘装置，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对他背后的故事很感兴趣。”

    她朱唇轻启，徐徐吐出这几个字。

    听到这番话，墨子快步走上前，想要凑近玉丏的身边，却被一旁的男子抓住衣领，像捉小鸡一般拎到在半空。

    “荀子，你干嘛拉着我！”

    墨子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地宣泄着不满。

    荀子却依旧细眯着眼，笑而不语。

    “有人来了。”

    香樟树上的脑袋忽然发出低声的警告，一时间，所有人都绷紧了弦。

    几乎在弹指之间，四名黑衣人的身影骤然涣散，以极快的速度遁入灌木丛中，独留下身着华裳的玉丏和昏迷的黎洛在原地。

    玉丏正要离开，却忽然被一只手攥住了脚踝，动弹不得。

    她吃惊地低下头，发现黎洛已然从昏迷中复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不远处的转角，几名巡逻的侍卫沿着小径缓缓走来。

    玉丏避之不及，只得俯下身，与他贴得极近。

    四目再次交汇，目光如此近距离的碰撞，玉丏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名少年的双眼，仿佛脱去了稚气，如古井一般深邃。

    带头的侍卫一眼撞见这尴尬的一幕，连忙招呼身后的跟班，匆匆回避离去。

    “怎么，没想到我会这么快苏醒？”

    他连声音都变得异常沉稳，像是换了个人。

    实际上，就在黎洛陷入昏迷的一瞬间，陆显便接管了身体。

    他隐约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常的香味，不出意外，黎洛应当是中了迷香。

    但随着迷香的摄入，陆显并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受到影响，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索性，他将计就计，扮作昏迷开始偷听几人的谈话。

    “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隔着面具，似乎都能感受到玉丏那撩人的笑意。

    陆显的另一只手握着龙雀，紧紧地抵在她的额头上。

    “说说看，为什么要陷害我？”

    “没有为什么，倒霉的是你罢了。”

    即便是隔着面具，她的声音依旧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我猜，指使你的人应该是婴凡吧？”

    陆显试探性地问道，当他看到玉丏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诧之后，他知道，自己的推测没错。

    区区风古玉秘录，玉龙阁定然志不在此。

    五次三番追逃受挫，玉龙阁的势力已经遭到了折损。

    制衡，才是终极之道。

    婴凡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他在前线出过的力，没理由不找空王府和万古宗讨回来。

    杀了风从礼，等于趁乱除掉空王府的势力，野心之大，可吞江海。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和洛域头牌梨园会馆勾结在一起的，但利用洛域的力量除掉空域的世子，这买卖稳赚不赔。

    低风险，高收益。

    “看来，我真的低估你了。”

    玉丏的目光恢复了慵懒的妩媚，笑着说。

    “说吧，你和婴凡究竟是什么关系？”

    陆显同样回以微笑，手中的龙雀又往前推了一寸。

    “等你做到了帮我的那件事，我再告诉你。”

    她忽然肆无忌惮地歪了歪头，仿佛再也不惧陆显手中的威胁。

    陆显下意识地想要扣动扳机，却发现自己放在扳机上的手指，被一根晶莹的丝线缠住，难以发力。

    等等，难道说？

    玉丏在他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纵身跃起，如天外飞仙一般飘渺离去。

    仍处于惊诧中的陆显呆呆地伫立原地，十年了，他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发现了新大陆。

    玉丏。

    面对他的龙雀威慑，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而是悄悄用丝线缠住了自己扣动扳机的手指。

    她，了解龙雀的构造。

    也就是说。

    她，会用枪。

    仿佛一阵怒涛卷起，拍碎了自己长期以来建立的世界观。

    他知道，自己无意间触碰到了失落的历史残页。

    那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巨大冰川，终于开始浮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