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的最后一抹晚霞映在凉州城的夜华楼上，秦襄端起酒杯，望着眼前一道出生入死的伙伴，无语凝噎。

    这顿晚宴，是为了大家患难与共的情谊，同时也是新的征程开始。

    明日，这支小分队就要启程前往天都城，把这烫手的秘录送到王朝的手中。

    可前方的凶险，她心里清楚，大家也都很清楚。

    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她一饮而尽，没有过多的话，招呼着大家吃菜。

    “明天，我就要离开凉州了。”

    苏铁忽然站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找个没有故人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他的声音依旧淡漠如水，冰雕一般精致唯美的面容平静不起波澜，却说着诀别的话语。

    陆显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扯了扯苏铁的衣袖，打趣道：

    “苏掌柜，等咱们凯旋归来，我陪你一起在凉州开间客栈。”

    回应他的，是苏铁莞尔一笑，撩起鬓角的长发，开口说：

    “黎公子，感谢诸位连日以来的照料，倘若日后有幸再会，我们再举杯共饮。”

    也许，从来都不是他苏铁生性薄凉，而是这场灾难，本就与他无关。

    他说完这番话，欠身离开了宴席，不再回头。

    “苏大哥，不要走！”

    林见鹿忽然叫住了即将离去的苏铁，她眼里噙着泪，显然在她的心目中，大家已经是患难与共的伙伴。

    可一旁的牧衡却按住了她的肩膀，沉默不语。

    “牧大叔？”

    她回过头望着自己最信赖的人，从他躲闪的眼神里，她看到了和苏铁一样的决绝。

    牧衡没有理会林见鹿的质问，反而望向秦襄，沉声开口：

    “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

    他拨弄着手里的酒杯，目光沉到了杯中的酒里。

    “可你答应我的，似乎还没交代清楚。”

    陆显闻言，转而望向秦襄，他分明看到秦襄眼中最后一丝光似乎都消散了。

    真的要把自己的伤疤揭开，让人围观吗？

    她揽着自己的胳膊，眼中似乎闪烁着无力的晶莹。

    “总之，我也不是那般不留情面的人......”

    牧衡站起身，拉起林见鹿便要离开，却被秦襄喊住。

    “我知道你想打听什么。”

    秦襄的声音恢复了那股冷艳与高傲，她仿佛重新回到了摇光，以破军的口吻娓娓道来。

    “这些年，我一直在查，空域之乱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因为，我的父亲也参与其中，他就是曾经昙花一现的真胤朝洛王，秦淮。”

    “父亲当年率军破境，参与了空域之乱的纷争，却也腹背受敌，死在了异乡。”

    “王朝没有过多干涉这场纷争，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指明，空域之乱是场谋反。”

    “王朝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却导致我的父亲，成为了蒙冤的耻辱。”

    “我徘徊空域已久，玉龙阁这条线，我跟了三年，才将秘录得手。”

    “我以为，拿到这份秘录，爷爷就会为父亲洗清冤屈，我们能把父亲的灵魂从空域接回来。”

    “我的父亲，是为了自己的挚友而死。”

    “但，多年的查证让我发现，向风舜虞伸出援手的，并不止我父亲一人。”

    “还有一个人，在危难之际不惜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话音坠地，沉默席卷了所有人。

    “前朝剑圣，你的师父，风舜卿。”

    她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牧衡的双眼深深地埋进了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她是前朝空王最小的孩子，自幼离家，一生行侠仗义，为江湖兜底，甚至被称作叛族的剑圣。”

    “她可能回不去自己的家，但我的父亲和风舜虞，一直与她交好。”

    “他们三人，是可以把背后放心交给对方的伙伴。”

    “你为何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为何这般想要制玉龙阁于死地......”

    “我想，大概和我对父亲的感情一样，你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即便他（她）在这场纷争中殒命，也想要守护他（她）所坚持的意志。”

    “我自幼离家，加入摇光，成为破军，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说完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她。

    摇光宗门的破军星，这是何等隐秘的身份。

    但与其他人不同，陆显投向秦襄的目光，却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他回想起自己和她的初见，那四目相对的夜，与这凉州的夜，并无不同。

    她穿着夜行衣，英姿飒爽。

    可现在的她，穿着郡主的衣服，孤立无援。

    物是人已非，他似乎，已经沉沦在这段感情中，难以自拔。

    他想冲上去抱住秦襄，让她不要再说了。

    “我没有理由拦下你们，你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的声音渐渐消沉下去，仿佛重新变回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什么也办不到。

    “行了，故事就到这了。”

    牧衡牵起林见鹿的手，跟上了苏铁离开的背影。

    “天都城，我信不过。”

    “我会用自己的办法，夺回师父失去的一切。”

    他的声音渐渐消散在夜华楼里，徒留下陆显和秦襄二人，孤零零地围坐在桌前。

    就这样，静静地，陆显望着秦襄，默不作声。

    沉默，久久地回荡在寂静的夜，伴随着夜风，吹乱了秦襄的发。

    “你不走吗？”

    她蓦然开口，却不敢看向陆显。

    也许，在她的心里，陆显没有任何理由留下。

    但她也不想看到最后一个人离开自己的身边。

    特别是他。

    可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半晌的沉默。

    “你还是走......”

    她没有抬头，低着头说。

    可忽然间，温暖的臂膀拢住了自己的身体，她甚至能听到贴在耳边的心跳。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感觉。

    陆显紧紧地抱住她瘦弱的身躯，此刻，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想用心去守护秦襄。

    “你能说出这些话，已经很勇敢了。”

    他的脸颊靠在秦襄的头顶，声音沉稳充满了鼓励。

    “我不会走，去哪里我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