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襄失落的背影渐渐融入了繁华的夜市里，她在人群中回眸凝望着伫立夜华楼下的陆显，二人隔空相望，匆匆路过的行人仿佛时光的流星，穿梭在岁月的长河。

    爱意凭风起，风止意难平。

    面对陆显如此坦诚的包容和信任，秦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她轻轻推开了他，离开了夜华楼，没入人群中。

    “也许是我太过冒昧了。”

    他在风中喃喃自语，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秦襄消失的地方。

    “你这家伙，还想脚踏两只船？”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显循声回望，一袭黑衣的墨子蹲在夜华楼的石狮上，皱着眉头盯着自己。

    他戴着黑布斗笠和黑布面罩，整个人围得严严实实，和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是谁？”

    陆显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孩子，但这副打扮让他不由心生戒备。

    “白天才见过面你就忘了？果然是蠢货。”

    他扶了一下自己的斗笠，伸出大拇指冲着自己，傲慢地斜睨着陆显：

    “本大爷是墨子，梨园会馆变脸王，代号羽。”

    陆显神色古怪地盯着墨子，反倒让墨子如坐针毡起来。

    “喂，你是不是喜欢刚才那个姐姐？”

    他紧了紧自己的面罩，说。

    陆显依旧用那古怪的眼神盯着他，默不作声。

    “我看你就是喜欢她！反正我不管，你不准再纠缠馆主了！”

    墨子终究只是个孩子，很快便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对你们馆主不感兴趣。”

    陆显忽然开口，原本浮躁的墨子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真的？”

    他有些狐疑地开口，却似乎想听到肯定的回答。

    “千真万确。”

    陆显盯着墨子有些兴奋的表情，似笑非笑地追问道：

    “我对你更感兴趣啊，洛剧变脸王，那天去会馆看戏，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压轴的吧？”

    墨子闻言，一下子来了精神。

    “那必须的！我的绝活可是变脸喷火，毫不客气地讲，会馆的门票我起码贡献了七成！”

    陆显嘿嘿一笑，接过墨子的话茬：

    “何止七成，我看馆主对你的宠爱，怕是有九成九了吧？”

    墨子一听，激动地站起身，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你这呆子，没想到这么识货，我可是五音之宝！”

    五音？

    陆显暗自思忖，嘴上却依旧奉承道：

    “其他人的绝活可比不上你这变脸喷火吧，我记得那个提溜着长嘴壶的......”

    “嗐，荀子嘛，那个傻大个，代号角，绝活是功夫茶，小角色小角色。”

    墨子摆摆手，直接打断了陆显的话，压低声音说道。

    “悄悄告诉你，荀子喜欢庄子，老喜欢了，俩人成天出双入对的。”

    “庄子是......”

    “代号徵，绝活是水袖舞，她和孔子是双胞胎，孔子可凶了。”

    “孔子就是那个......”

    “对，代号宫，绝活是刀马旦，枪剑双绝。”

    “话说回来，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做到在台上那般神勇威武的？”

    陆显摩挲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问。

    墨子双臂环胸，一脸得意地说：

    “当然是靠孟子给的义肢咯，他的代号是商，绝活是皮影戏，可会做木偶了，我装上他给的义肢之后，比你还要高上一头！”

    宫商角徵羽。

    梨园会馆的五音，表面上是会馆的名角儿，私下里大概是玉丏圈养的刺客。

    白日里登台唱戏，入夜后磨牙吮血。

    好你个梨园会馆。

    陆显一念及此，连忙趁热打铁：

    “变脸王，你们馆主为何要我去寻龙山庄，跟我透露透露呗。”

    墨子挠了挠后脑勺，摇摇头说：

    “为何让你去我倒是不知，但这三年来，馆主倒是让我们几个一直在追查天象大乱的原因。”

    陆显眉峰微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三年来，洛西碧渊湖水位下降，洛北寻龙涧风雪连天，极端天气闹得洛域民不聊生，饥荒遍野。”

    “你可别小瞧了咱梨园会馆，虽然是搭台唱戏的，但馆主对这场灾害有着极深的执念。”

    “咱们几个，都是馆主捡回来的野孩子，馆主带我们学艺唱戏，好不容易才支起会馆。”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告诉我们，洛域现在是她的家，她一定要守护洛域，我们也一样。”

    现在？

    陆显敏锐地察觉到这番话里隐藏着秘密，他脱口而出：

    “馆主是从外地来到洛域的吗？”

    墨子双眼望天，思索了片刻，说道：

    “应该是吧，她素来不和我们提及自己的过去，我倒是见她偶尔会朝着空域的方向，眺望出神。”

    “馆主待我们可好了，只可惜我们到现在也没调查出个名堂，只知道这场灾害的起源，似乎和三年前的寻龙辩法有着极深的渊源。”

    寻龙辩法？

    陆显的大脑飞速运转，从记忆宫殿中反复筛取相关的信息。

    终于，一段令人沉痛的文字仿佛具现成了舞台上的人物，浮现在脑海中。

    真胤廿一春，灵宝寺游僧问初行至凉州，横遭水患，是以布坛治水，向天取道。

    寻龙庄内，万民俯仰，恭迎朝拜，但见问初原地坐化，诞下舍利，携佛光扶摇而去，湮灭于寻龙涧。

    自此，寻龙辩法得以证道，洪灾患止。

    这段文字，出自于一封家书，是徐将夜三年前镖行洛域，回来的时候捎带的物件，里面记录了洛域不少轶闻。

    当时，陆显只当是撰稿人夸大其词，添油加醋写的故事罢了，并未放在心上。

    “三年前，断火谷灵宝寺的问初和尚游历到洛域，因为洛域水患的事情面见了寻龙山庄的祺赫二皇子。”

    西极断火谷？

    陆显心下一惊，没想到这番绕行洛域，居然和自己的目的地再度重合。

    江湖上一直盛传二皇子祺赫因病失明，长期隐于寻龙山庄养病，不问朝纲。

    这寻龙辩法，必然是绕不开他盲爵祺赫。

    “二人的隐秘会面，无人知晓内里乾坤，只知道不出三日，寻龙山庄便开坛布法，盛邀万民朝拜。”

    “布法当日，问初和尚原地坐化，之后，水患便不治而终。”

    “可奇怪的是，水患是治好了，洛域的天象却也跟着乱了。”

    墨子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凛，盯着陆显沉声开口：

    “你这呆货，不会在套我话吧？”

    陆显的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原本听得津津有味，却戛然而止。

    “不敢不敢，我哪敢在变脸王面前造次。”

    “谅你也不敢。”

    墨子正了正自己的斗笠，拍拍手，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

    “走了，今天就聊到这，记住你说的话，不准再纠缠馆主。”

    他那稚嫩的声音顺着风飘进陆显的耳畔，逐渐消散于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