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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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京城凉王夺嫡战(中)

    元阳王朝与春节说起来还颇有渊源。

    元阳灭秦最后一战,便是在那一年的大年三十,秦军与元阳军在千树平原用血与火为那一年春节的夜空奉上了史上最惨烈、最凄美的一场烟火。那一战后,大秦元气大伤,余下的二十万铁骑奉命留守南越与西北长城,并未北上,于是元阳军一鼓作气攻下秦都安阳,实现了改朝换代。

    而元阳武宗在位时期,南方盘踞的秦军终于与元阳议和,归顺了元阳王朝。秦将赵拓之后赵无极带兵北出南越,武宗在南北关正式接受赵无极的请降,那一日也是春节。武宗特意选择这个日子,就是寓意天下归一,阖家欢乐。

    至于说最传奇的一位帝王,也就是金戈帝吴四慎的祖父,元阳王朝的中兴之君赤乌帝,则更是将国祚与春节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在春节出生,在春节被封太子,在春节登基,最后又在春节时安详地离开。

    可以说,春节过得好不好,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整个王朝今年的运势。

    而这一个春节,将会不同凡响。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凉王离京已有五载有余,朕自觉汝当悔过,近来又甚是思念皇儿,特准凉王返京,十五日后春节大宴,可与朕同上庆辉楼观满城烟火。钦此。”

    “儿臣领旨!谢主隆恩!”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炭火暖宵。

    宣旨的太监迈着轻盈的脚步离开后,跪在地上手捧圣旨的吴四慎这才缓缓起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温柔也是面色不善:“殿下,皇上,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吴四慎不说话,只是低头盯着圣旨发呆。

    马镇问道:“殿下,那狼骑,还出山么?”

    吴四慎依旧一言不发。

    马镇与温柔面面相觑,彼此也都陷入了沉默。

    许久,吴四慎才开口说道:“他终究还是称呼我凉王啊。”

    温柔愣了一下。

    马镇恍然:“殿下,那我们狼骑还是照旧集结,至于行动与否,就等您在京城发号施令。”

    温柔也道:“或许可行。”

    吴四慎偏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伸出手指蘸了蘸,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沙。”

    马镇眼睛一转,飞速抽出腰间佩刀甩向屋门。

    刀身刺出屋门一半。

    一股红色的细流从门上淌下。

    温柔看了两人一眼,起身去推门查看。

    “公公,您这是何苦呢?”温柔哪里能不认识这张脸?分明就是方才那个宣旨的太监。

    吴四慎的拳头暗暗攥紧。

    温柔叫来两个士卒,把这窃听的太监的尸首抛了出去,也不知是会被冻成冰块还是成为阴山群狼过冬的粮食。

    阴山,横亘于南北之间的一道天堑,阴山以北是北金,以南便是元阳。目前来讲,元阳在这一带是具有军事优势的,因为整条山脉现如今都握在元阳手里,可进可退,战争的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手。

    然而双方在最开始争夺这一带时,都很畏手畏脚,生怕有不值当的折损。因为,阴山最著名的不是它的地理位置,而是山中的群狼。

    阴山狼,耐性最强的一种狼,为了捕食它们甚至可以一天一夜潜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因了这一点,阴山中的雪狼谷逐渐成了一个万物皆避之不及的所在。

    直到那位传奇的赤乌帝御驾亲征讨伐阴山群狼,这里的狼患才逐渐消停。而北金也很识相地没有南下,来争夺这一处好不容易肃清的战略要塞。于是,赤乌帝班师回朝时,特命当时的征北大将军驻守在此,并驻有十万常备军。或许也是因了这里的水土,军伍中的汉子们多多少少都养出了一些狼性。久而久之,这支阴山抵金关的常备军就被唤作“狼骑”。令文三年,朝廷正式承认了这一称呼,册封时任的征北大将军为狼王,抵金关十万常备驻军称为狼骑。

    再后来,整个王朝境内都流传一句话:“入伍不当狼骑,肯定讨不着好妻。”毕竟自从秦将赵无极请降后,南方便再无战事,北方长城沿线的狭长地域便从王朝的军事重心变成了军事中心。而漠北汗廷由于连年的内部纷争无暇他顾,于是北线的战争便聚焦在了正当壮年的元阳王朝与如日方升的北金王朝之间,而这两国的军事冲突聚焦点正是这阴山抵金关一段。于是,凡是军中想建功立业的好儿郎无不向往有朝一日能踏上阴山山下的汉满平原,战死即是光荣;倘若能活着回到原来的军伍,少说也是个校尉。再加上令文六年出了个难得的少年将军,统领十万狼骑,算是元阳自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征北大将军,英姿飒爽,刚毅而不失俊秀,一杆银龙长枪耍得是虎虎生风,枪似游龙,不知挑落过多少北金的精壮汉子。当时传闻他家中只有一人,并未娶妻,于是京城的大小姐们几乎都快把这位少年将军在京城的府邸门槛踏烂了,甚至还有不少千金不顾危险专程跑到阴山抵金关,只为能一睹少年将军的风采。当然这些富家千金们最后也是被少年将军派人客客气气地送回了京城,至于露面,诶,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倒是让狼骑中的不少汉子捡了便宜,混得好些当了校尉的,有时候一来二去便也与这些小姐们熟络了起来。由于小姐们爱屋及乌,对军中的男儿都首先会带有不少好感,因此不少人最后都嫁给了这些校尉们。于是便有了那句广为流传的话。

    没办法,这京城的小姐们真是没办法,那少年将军毕竟只是一个高高在上漂浮云端的人物,还不如这些平日里总能见上几面的校尉来得实在。

    至于这少年将军,说来也凄惨,英年早逝,年方二十有四便染上恶疾,撒手人寰。那段日子,京城里可谓是满城缟素:没嫁人的姑娘为失去梦中情郎痛哭,嫁了人的少妇为王朝痛失一员骁将悲伤。从阴山至京城八百里地,虽是夏日,却是一片雪白,哭号之声哀转久绝。

    再然后,马镇便领了狼骑的王位。不过他这个狼王当得很憋屈:因为此时的他还不是征北大将军。

    令文帝这一举动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味道。

    虽说马镇也是久经沙场的一员猛将,可毕竟年岁稍有些大,狼骑上一任狼王是何等的少年意气,这一任一上来,先甭管他的能力,光是外表上看起来,就多少有些暮气。狼骑将士们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好在马镇虽然有些名不副实,但毕竟也是可将兵二十万以上的大将,没升到征北大将军只是时间问题。要说治理狼骑,马镇也是有一套的。

    好吧,其实跟治理其他军队差不多。马镇知道,“狼骑”只是一个称呼,这十万常备军其实跟别的军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就好像一个乡下长大的孩子起了一个特别儒雅的名字,于是就能比繁华京城里一个出身显赫但却叫了个狗蛋的人混得好?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狼骑现在面临的问题不就是振作士气嘛,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带着他们打一仗喽。把心中的忧郁苦闷哀愁统统都汇聚在刀尖上,然后用敌人的鲜血去滋润它,这便是马镇提振士气的办法。简单粗暴,但却行之有效。

    少年将军死后三个月,马镇便率领狼骑倾巢而出,兵分三路,从阴山抵金关一直打到了向北一千里的北金都城上京城下,向城中泼洒了三拨箭雨后潇洒离去,守城的北金御龙军愣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下。这便是元阳军史上著名的“狼行千里”一战。

    自那以后,狼骑在马镇的带领下,隐隐有再兴之势,这些年来也是连连征战,打得北金是族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汉满平原上原本属于北金的三百里地在实际上已经成了元阳的疆土。只不过令文帝也不好意思太过分,一旦真的惹怒的北金,那马背上的民族挥舞着的弯刀也不是仅靠一支狼骑便能抵挡得住的。

    然而此时马镇的内心非常凝重。

    狼骑正处于一个关键的上升期,他却要带着其中三万精锐南下京城去帮吴四慎夺嫡。

    这是狼骑第一次刀刃向内,很难想象会对整支狼骑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马镇的心思,温柔不知,吴四慎也不知。

    就连他,有时候都有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