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案手记之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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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刚出机场,我就看到了燕锋那胖胖的笑脸。他向我挥挥手,然后冲过来,定定地看了我几眼,一把抱住我。我们拥在一起的一刹那,温暖充盈着我,我的眼睛悄然间潮湿了。

    燕锋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至少有四、五年的时间没见面了。与上一次见面相比,他更胖了,让我羡慕的是,他仍在禁毒支队工作。我的同学中,除了同宿舍那几个兄弟,几乎没人了解我曾经的变故,他们大多以为,我去刑警,只是正常的工作调动,或者还需要动用一些关系才能实现,所谓“平安落地”了,但其中的苦涩只有我自己清楚。

    同学就是同学,这年代,关系单纯的就剩下发小、同学和战友了。燕锋伸手接过我的皮包,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笑着说,“欢迎首都人民莅临泉城。”

    “你丫算了吧,都当领导了,怎么还那个操性,皮笑肉不笑的。”我斜睨着他,装作不屑。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领导,越要保持这种朴素的作风。”他笑着和刚子握手,我介绍他们认识。

    “你小子不够意思,要不是有案子,你也根本就想不起来你老哥。”我们边走边聊,向停车场走去。

    “这是谁造谣?我这不是看你来了吗?”我露出了委屈的神情。

    “口是心非。”他捶了我一拳。

    “给你留面子,你丫还不领情?”我鄙夷地撇撇嘴,“你山东有什么好的,还想让全国人民惦记你?”

    “我们山东,姑娘美啊。”他脱口而出。

    “可不,一个个都和大葱似的。”我冲着他眯了眯眼。

    这话让我们哈哈大笑。这是个典故,刚入学那天,一个女生赫然拎着一捆大葱走进校门,气宇轩昂的神态让我们自惭形秽,从那天起,“大葱”这个绰号就一直伴随着她。当然,那是个山东妞。

    “你小子就损吧,这都和谐社会了,咱就不能有点进步?”他好笑地看着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自嘲地咧了咧嘴,跟着他坐上车,问道,“‘大葱’怎么样?”

    “还好吧,还是在省厅,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燕锋发动了汽车。

    这是我第一次到济南,山东倒是来过几次,不过基本都是去沿海。

    燕锋一边开车,一边向我们介绍山东的风土人情。途中,他把车在公路旁的一家饭店门前停了下来,对我说,“先简单对付一口,咱们赶时间,等回到济南,咱们好好喝喝。”

    “客随主便。”我促狭地眯眯眼。

    燕锋叫了几个家常菜,并特别向我们推荐把子肉,说是济南的特色,无论怎样都要尝一尝。但那个菜看上去就有些腻,盛情难却,我勉强吃了几口,刚子倒是大快朵颐。

    吃过午饭,燕锋继续开车,我们沿京沪高速南下。

    “路上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看你没休息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下午有你忙的。”燕锋侧过头对我说。

    “好吧。”我回头看看刚子,他已然打起了呼噜。

    再醒来时,我们已经下了高速,正行驶在一条山间公路上。远处,一片青山映入眼帘。

    “那就是泰山吗?”我问燕锋。

    “是啊。看情况,如果晚上没事,我就带你们爬泰山。”燕锋看看我,嘴角浮起促狭的笑意,“我们就快到了。71770部队,你干嘛非得和他们打交道啊?”

    “怎么?”我有些纳闷。

    “他们又称‘雄鹰’,是济南军区特种兵大队,那儿最护犊子了。”燕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雄鹰?特种兵?我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群山,陷入沉思。

    这是山坳间的一块平地,被围墙围成了一个军营。我们在门卫处办理完登记手续,把车开进大门,停在哨兵指定的位置。

    我们下了车,站在原地等待迎接我们的干事。我摸出烟盒,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放眼望去,一队战士正在操场上训练。

    我看了几眼,对燕锋说,“看,懒人梯。”

    “还真是啊。”燕锋也转过头来。

    “懒人梯”是一项徒手训练课目,实际上就是一个十米高、斜坡达到60度的一个梯形平台,平台两侧各竖着一根十五米高的木制单杠,横木的中央悬挂着一条粗硬的绳索。训练时,队员需要从斜坡上抓住绳索攀上平台,然后抓着绳子荡过一个污泥潭。这看似简单,但斜坡是用长满青苔的鹅卵石铺就的,脚稍一用力就打滑,全靠双手使劲。烈日下,被战友摩擦过的绳子就像烧红了的铁条,还没攀几下,双手就会血肉模糊。

    “懒人梯”的滋味我们都尝到过,那也曾是我们的训练课目之一。说是“懒人梯”,能通过的人寥寥无几。我是侥幸通过的,我记得燕锋就没过,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他在即将登上平台的一刹那掉了下来。

    “上学时对它真是又爱又恨。”燕锋笑着说。

    “谁说不是啊。你说你丫如果好好练练,现在也不至于还是张胖脸。”我笑着揶揄道。

    “你接着损啊,”燕锋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忽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拉着我的胳膊,倒吸了口凉气咂咂舌说道,“你看,他们还有高压水枪喷射。”

    我看向“懒人梯”,果然,在通过障碍区时,高压水枪把队员喷得左右摇晃。

    “特种兵嘛,难度高一些,应该的。”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服气,暗自盘算着我能否顺利通过。

    我们注视着训练的人群,难以置信地,接连三个人都顺利地完成。

    “身手就是比我们强啊。”燕锋感叹着。

    “废话,人家是特种兵。”我下意识地嚷出一句,眯起眼睛。

    “怎么,想起学校了?”燕锋向我投来会意的一瞥。

    “是啊,”我望着操场上那些矫健的身姿,脑子里不禁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叹了口气说。“你说,我们要是长不大,该多好?”

    “净扯淡,还能永远是孩子?凑和活吧。”燕锋拍拍我,忽然说,“来了。”

    我转过头去,一个精干的男人,穿着作训服,迈着军人的步伐,向我们走来。

    “你们是BJ警方的?”走到我们身旁,他伸出手。

    “是。”我握住他的手。

    “欢迎啊,”他的手有力地晃动了两下,“我姓于,叫我于干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