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案手记之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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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主持人只是引用顾城的诗,当做开场白,可是那一刻,我的眼前却浮现出刘建勇那双平静的眼睛,还有他在人生的最后两个字:黑夜。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不禁闪现出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颇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眨了眨眼睛,暗暗吞咽了一口唾液,告诉自己,眼前只是在演戏,这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

    但我的心却仍旧怪怪的。

    在一群舞蹈演员的陪伴下,主持人来到台前,慷慨激昂,喋喋不休,我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狂欢,耳畔不断地回响着那两个字:黑夜,黑夜,黑夜——

    我晃了晃头,用手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淡淡的声音,就像来自地狱的咒语,湮没了一切声音,直接冲进我的脑海深处。

    “怎么了,石队?”王江注意到我的异样,侧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愣了下神,才反应过来,嘴角下意识地咧了咧,假装皱起眉头,苦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吵。”

    “那我们还看吗?”王江笑呵呵地问。

    “没事儿,”我打量着小桌上堆放的小吃和啤酒,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我们喝酒吧。”

    “好,那咱们就喝酒。”王江举起了酒瓶。

    一直到喝了两瓶啤酒,我的心才渐渐平静,恰好这时舞台上的节目换成了摇滚串烧,每首歌我都能跟着哼上几句。随着演员的鼓动,全场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我情不自禁地也随着音乐的节拍,大声地唱起来。

    接下来的节目让所有在场的客人都大吃一惊。

    其实在很多场合我看过人妖的表演,也知道那是众多娱乐场所的噱头,但是今天的表演绝对与众不同。

    那不是人妖,而是一个变性人。

    主持人用煽情的语言,隆重推出当晚的明星,一个据说十六岁做了变性手术的女人。

    那女人一出场,我和王江相视而笑,刚刚我们在楼梯上遇到过她。她身材很高挑,带着披肩的假发,穿着一件低胸的黑色礼服,高跟鞋走起路来发出“哒哒”的响声。

    “这个是不是老外?”我没看清那个人的容貌,问王江。

    “谁知道啊?”王江耸耸肩,一脸猥琐的笑。

    现在我们知道了,他是个地道的中国人,只不过十六岁以前是男人,之后是女人罢了。

    女人唱了一首《上海滩》,博得满堂彩,然后在舞台上接受主持人的“专访”。或许是《艺术人生》看多了,这一段的节目完全就是朱军的风格:煽情。

    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女人向我们哭诉了她变性前的非人生活,直至十六岁那年,他遇到了另一个男人。

    “就是在他的关心、鼓励和支持下,你最终选择了做变性手术,变为一个女人?”主持人问。

    “是的。”女人做作地说。

    “哇,多么伟大的一个男人。”主持人不失时机地赞美,继而话锋一转,“请问,他就是你的男朋友吗?”

    “不是。”女人回答。

    “那——他是?”主持人夸张地表现出惊愕。

    “他是我老公。”女人害羞地捂住脸。

    台下大哗,然后是鼓噪和掌声。

    我忍住笑,忙喝了口酒,王江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真他妈搞。”我递给他一支烟,王江凑过来点着了。

    “还习惯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嗨,不就是玩吗?”我摇摇头,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儿。”

    “那就好。”王江像是松了口气。

    这时台上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煽情结束,开始恶搞。

    主持人挥手平息了台下的声音,专注地看着女人,“我们问这位小姐一个问题,你现在确信自己就是一个女人吗?”

    “当然。”女人扭动着身体。

    “那你的身体构造和女人完全相同吗?”

    “当然。”

    “那你觉得幸福吗?”

    “当然。”

    三个“当然”,一声比一声响亮。

    “让我们祝福这位勇敢的女人。”主持人带头鼓掌,台下掌声四起。

    “再请教你一个问题,你和我们——”主持人向台下做着手势,“有什么不同吗?”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女人掩口而笑,“我比你们少一点。”

    口哨声、掌声、叫喊声响成一片。

    “哦,少一点,”主持人恍然大悟地样子,“最后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主持人看看我们,又看着女人,“你和你老公——那个吗?”

    “哪个?”女人向前一步。

    “就是那个。”主持人向后退了一小步。

    “哪个?”

    “那个。”主持人不断后退,差一点就要掉下舞台了。

    “这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女人停住脚步,面向观众,“你们不就是想问我们是否做爱吗?”

    “没错儿。”台下不少人应和。

    女人仰着头,像是充满深情,“其实这真的是一个很私人的问题,我想哪一个女人都不会轻易说出口的。但是今天我站在这儿,为了和我一样的人们,我一定要勇敢地表达出来。我们不自卑,我们都有选择生活的自由。”

    场下一片寂静,我都差点被感动。

    “你还没回答问题呢?”主持人打断她。

    “我现在就骄傲地回答,”女人大声地说,“我是个女人,女人有的我都有,女人做的我全做。”

    全场爆发出狂烈的掌声。

    “等等,等等,”主持人大叫着,“我不信。”

    “不信?怎样你才能相信?”

    “除非你就在这儿给我们表演一下。”

    台下哄堂大笑,叫好声此起彼伏。转瞬间,现场的气氛达到最高潮。在所有人的大声鼓动下,女人走下舞台,死磨硬泡,请上一位嘉宾,两人居然就在台上现场模拟表演起来。

    我和大多数人都一样,笑得流出了眼泪,手里的小拍子差一点拍断。

    世事艰难,人们难得这样地放松,或者说放纵。

    蓦地,我觉得有一丝异样,这样的感觉让我紧张。吵闹声中,我警觉地环顾着四周,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在我身后的包厢里,秦莺正手擎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